汶

　　我站在家门口。
　　维持着开门的动作。
　　门内又是无休止的争吵。
　　男人女人的叫骂，东西碎裂的杂音。
　　一如现在，一如以前。

　　自我记事起，父母之间的碰撞似乎不曾停止。而这些的起因，往往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把钥匙揣回兜里。
　　转身，下楼。

　　对面的门开了，朋友跟着我走了出来。

　　一路无话，我们到了车站。
　　公交在面前停住。
　　上车，刷卡。
　　我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朋友在身旁坐下。他又长高了。精瘦的腕从新裁的裤管下伸出，白得晃眼。
　　“怎么又跟来了，不是说了没事吗。”
　　“好男人是要陪宝宝同甘共苦的。”他说。
　　这嘴上没把门的玩意儿，绝对是被班上那群女孩子给带坏了。我笑。
　　“你要是对女生这么嘴甜，还愁什么没女朋友。”
　　他也笑，漂亮的脸上带着傻气。

　　我把玩着公交卡，没想到被人一把夹了过去。
　　朋友掏出小刀，在我卡上刻下他的名字。
　　“你考虑好去哪儿读了吗？”
　　我接过递来的他的卡和刀。
　　在密密麻麻的我和他的名字间，一笔一划地再次刻下我的名字。
　　“不知道。离得越远越好吧。”

　　车在静默行驶。
　　我抬头，不知道这辆随意上来的公交将会去向何处。

　　我的出生地是个小城市。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唯一遗憾的便是交通不太发达。
　　因着家里的位置比较偏僻，坐公交已成了家常便饭。

　　我喜欢坐最后一排。独自缩在角落，没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你，也没人会注意到你。
　　从起点到终点，存着一路的形形色色。
　　而朋友总爱坐第一排。每次问他他都会漫不经心地转着那张公交卡，说：“我要保护宝宝啊。”
　　他母亲因车祸而死，我知道。

　　终点站到了。
　　我跳下车。
　　他在下面，接住了我。
　　我们上了返程的路线。

　　汽车静默地行驶着。
　　我不怕乱坐车。无论在哪里，朋友永远会把我带回去。

　　沿途的风景一帧又一帧地呈现在眼前，随后又被甩在身后。
　　我坐在第一排，托腮望着窗外。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抓着我的手，好看的眼里翻涌着陌生的情绪。
　　“嗯。”

　　短暂的三个月如星搬飞逝。转眼就入了冬。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
　　即将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

　　朋友拉着两个行李箱。
　　他的，和我的。

　　他把行李箱给我。
　　“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感受到了那股情绪，陌生而盈然。

　　检票，登机。

　　我们各自奔赴不同的大学，伴着行色匆匆的人流。
　　或许从此，天各一方。

　　后来因为种种琐事。我们断了联系。

　　再后来，家乡修了地铁。交通变得发达。

　　我回了家，办了新的交通卡。
　　先前那张刻满我与朋友名字的公交卡却也留着。
　　只是留着。
　　它一直在我包里。但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地铁进站。
　　我上去，进了第一节。
　　这里的四处，都弥漫着崭新的味道。

　　“最后一节车厢的那帅哥真的好帅！”
　　“都帅哥了能不帅吗？”
　　“真是少见的正啊。不过为啥他手里一直拿着张卡啊，又不是交通卡也。”
　　“好像是老版的公交卡吧，我在我姐那见过。”
　　两个学生装扮的女孩推搡着从后面走来。
　　跃动的蝴蝶结闪着青春的光芒。

　　会是他吗？
　　我的心在死一般都寂后重新跳了起来。
　　会是他吗？
　　起身。
　　向最后一节车厢跑去。
　　视野蓦地一片漆黑。轻轨进了山洞。
　　啪嗒。啪嗒。
　　周围很静。
　　我听到了我的心跳声，还有脚步声。

　　唰————
　　光亮涌入，我看清了周遭。
　　是他！
　　四肢的血液冲上了头顶，汇城白晃晃的一片。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朋友还是那么好看。时间没有在他脸上刻下痕迹。
　　只是看起来更成熟，更稳重，没那么孩子气了。
　　他长腿微曲，一手托腮望着窗外，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膝。
　　骨节分明的指上，套着一张满是刻痕的公交卡。

　　他转头，朝我扬起了熟悉的傻笑。

　　南2019.6.21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