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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太阳花和深海鱼
三人得手后飞速离开这个天然冰窖,塞壬左手姐姐右手弟弟抱在身体两侧,遥遥走在最前端,那姿态,只能用健步如飞和举重若轻来形容。
只是苦了两个小朋友被颠来颠去,待遇还不如两卷地毯。
天文馆周遭的超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只剩他们几个。
提姆把车开到天文馆门口,刚打开后座的门塞壬就把昏迷的俩小孩给扔了进去,其手法之粗暴,表情之嫌弃,简直溢于言表。
乔从后赶来,没看到本应该坐在副驾的自家领导,转头问提姆道:“渡鸦先生呢?”
“和特殊办事处的警官去抓嫌犯了,他想弄清楚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操纵,说是怎么样也要去碰碰运气。他还说,接下来的事可以放心地直接转交给乔你来安排。”
小辛忍不住吐槽:“难怪他刚才一直掉线……”
乔没理她,他自觉地接过领导交过来的棒子,利落地说道:“提姆,你和辛还有塞壬先去极光科研分院,通知希斯为雪茗和秋芥做全身检查。至于福利机构和他们的养父母,也让他们改道去那里等着。我会处理这边的善后工作,并和渡鸦先生会合。”
命令下达,大家迅速执行。
“明白了。”提姆点点头,转身坐回车里。
“晚些见。”塞壬任劳任怨,自觉把舒适的前座让给辛系,自己凑合着把两个小孩往里推推坐了下来,顺带帮他们把安全带扣好,等待出发。
小辛扒下自己身上乔纳森的外套还给他,道完谢说完再见之后,乔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她。
“等等,有个东西给你。”
乔纳森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个在黑夜里看不出具体模样的深色小挂件,拇指轻轻揉了它两下之后送给了她,他语气莫名其妙变很温柔:“某个人让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说,感谢你当时没有伤害他的猫。还有,欢迎再去纽约,他十分愿意邀请你去百老汇看音乐剧。”
小辛伸手接过挂件,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道了声谢就钻进车里。
车子开出三分钟后辛系才从“乔纳森怎么会对我那么温柔?他到底吃错什么药了?我手上这个挂件究竟是个啥?谁送的?我也没虐过猫啊?”的疑惑五连中缓过神,她打开室内灯,终于从充足的光线里辨别出了这个挂件的具体样子:一只用黏土手作的斯芬克斯无毛猫,他浑身黑如深夜,双眸流露出剔透的蜜黄色,神态看上去像极了优雅的贵族少年,清澈贵气。
小辛恍然大悟,脑洞迅速被陨石撞开,富有深意地“哦——”了出来。原来乔纳森那副让她觉得又心慌又莫名的温柔不是对她,而是对挂件背后所代表的的那位仁兄。
哈!她早在曼哈顿的时候就觉得他和斯芬克斯之间暗暗流动情绪不一般了!原来他们早就……早就!!!
猫鼠之间暗度陈仓的故事辛系暂时不去深究,乔纳森一个在红光大染缸里工作了这么多年的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斯芬克斯送来的这个挂件嚒,其中的奥秘还需要她多动动脑子破解。她和那位传奇大盗也就只有一面之缘,自己还让塞壬威胁过他的性命,他真能一点儿不计较还给她送礼物?这种以德报怨性格的猫,还真是少见。
辛系想着问题,手指不停地揉着玩偶的眼睛和耳朵,既然这玩意儿是通过乔送给她的,那就没有可能是有害物质,她可以安心收下。可她不相信斯芬克斯那样狡兔三窟的人物会用这种可爱的小挂件对她示好,这是很没有意义的。
或许……或许……他在提醒她些什么……
“这是什么?”好奇宝宝提姆打断了她的思路,但辛系本身也是随便猜猜,所以即使被打断也没有太懊恼。
“一~只~猫~”小辛把挂绳捏在手里,举到他眼前。
红眼睛男孩对上蜜黄色的猫瞳,不禁心惊肉跳,赶紧移开了眼。提姆小时候被猫爪子抓伤过,导致现在看到和猫相关的东西就会想到那段心理阴影,虽然算不上害怕,可也实在无力喜欢。
“这个做得真好,我的意思是,好像一只惟妙惟肖的真猫。”
虽然他对猫欣赏不来,但该夸的还是要夸,这个小挂件的确做得十分精致,瞳仁里的流光溢彩一点儿不输真猫。
小辛默认了他的夸奖,并美滋滋地把它挂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他送你这个干什么?”后座的塞壬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了起来。
辛把手机整个塞给他,任由他360°无死角观察那个黑猫挂件,轻松道:“替黑猫先知感谢你不杀的仁慈,并向我们问好。”
塞壬:“……?”
“哎呀,你笨死了,晚点和你说。你现在先给希斯打电话!”
塞壬可真是朽木不可雕!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现在有局外人提姆在,她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讲乔纳森的八卦,只好憋住倾诉欲,打发塞壬去做正事。
不过话说回来,她和塞壬搭档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动过凡心,也没见他回应过任何人任何方式的调戏……这么一看,他简直就是个不通情事的木头脑袋。
纵观RL整个组织,塞壬绝对是唯一担得起“山巅上的高岭之花”这个称号的,连仙风道骨看破红尘的渡鸦都要让他三分。
但高处不胜寒啊,塞壬。
希斯教授的研究机构离城市有些距离,不过好在时间已经步入深夜,路上行车寥寥无几,提姆开得很顺畅。
快到的时候秋芥有些转醒的意思,低垂的脑袋不再晃来晃去,他渐渐尝试抬起厚重的眼皮和仍然昏沉的头颅。塞壬发现了小男孩的异常,双手抱臂道:“麻醉的量是不是太少了?这小子竟然快醒了。”
“真的吗?”小辛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跪坐在副驾驶座上反过身,迫不及待地拍拍秋芥的肩膀道:“Aki君?听得到我说话吗?”
毕竟麻醉枪里装的是默认的成人用量,即使小朋友醒了过来也没那么快恢复常态。秋芥艰难地张嘴,想回复不知道是谁的关心,却发现自己连舌头都抬不起来。
关心的女声又一次温柔道:“你不用勉强说话哦。Aki君,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自己很安全就好啦!……提姆,你也说两句话嘛,让我们的小朋友安心一点。”
提姆?兔子先生也在这里吗?那他们这是在回家的路上吗?
“秋芥,我在的哦。”
提姆因为之前的工作疏忽还在愧疚中,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简简单单地表明下自己的存在。
“姐……姐姐呢?”
秋芥声音含糊,前排两人均为听清他自言自语的呢喃,却挡不住塞壬的耳朵。某人说着对小孩没有一点好感,动作倒是很贴心,他伸过长手把还在昏迷中的雪茗的手放到秋芥的掌心里,冷冰冰道:“在你左边睡觉,很安全。”
秋芥勉力握住姐姐的手,实在没有力气再开口,只重重地点了下头。
接到辛系电话的时候希斯还在研究所加班,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他虽然困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结果等对方开口,却发现是塞壬的声音。
“希斯教授,有两个A级超然人暴动,都是未成年儿童,姐姐13岁,弟弟11岁。我们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正往你那儿去,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到达。需要你为他们做一些安全检查,请做好准备。”
“收到,”希斯言简意赅,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在意地问道,“为什么你要拿辛系的手机打电话?她还好吗?”
塞壬不回答他嘘寒问暖的无聊问题,只留下一句“她很好。”就挂了电话。
被断线的希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塞壬这家伙的脾气果然一如既往地坏,连一点儿善意的关心都容不下。虽然他承认自己的关心多数时候很多余,但人文关怀难道不是医学里非常重要的一环吗?
每天板着脸冷冰冰的家伙不仅什么都不懂,还不买他的帐。
抱怨归抱怨,希斯还是勤恳地准备好了实验室和所有会使用到的仪器,耐心等待他们的到来。
贴标青鸟的大车快速驶进院子,塞壬和辛系同时打开车门,前者抱下来两个小朋友,后者跑到大门侧边的角落里推过来两辆轮椅。希斯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打算出门接人,又正好听到楼下有些隐隐约约的动静,于是火急火燎地跑下来,发现他们已经把转运的事儿都处理好了,现在只要把两个小朋友推到实验室里去就行。
简洁、高效,蓝光A2S小队一如既往地贯彻了他们的行动宗旨。
辛系一见到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先进去,我边走边和你说具体情况。”
希斯顺势接过她推的轮椅扶柄,边在前面带路边听她解释起这俩小孩暴走故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辛系也解释不太清楚,这件事本身充满着无数疑点没被揭开,她只能在讲完眼见事实之后连蒙带猜完善其他剧情。他们不知道小朋友们是自己出走还是被诱拐的,也不知道这两天他们如何做到避开所有的监控设备行走在城市里,更不知道他们能力暴动的原因……
至于两个小孩的身体会不会因为突发性的失控而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以及是否有引发他们暴动的外力介入?这些都还要等希斯的测试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姐弟俩身上都没有明显外伤,希斯招来助理带他们去做全身CT和血液检查,自己则跑到隔离实验室调试格雷科技新送来的纳米设备。提姆停车还没上来,走廊上只剩下辛系和塞壬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几乎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仍然紧绷着的弦。
研究所内总是有股似有如无的消毒水气息,这股总是暗示着伤残死亡的味道无意识地拨撩着两人脑袋里那根就快要断掉的弦。
他们皆是思绪不平,虽然他们思考的方向并不相同。
是辛系先开的口,当然了,一直都是小辛先开口。她性格里最大的特质就是坦率直白,有什么说什么,在塞壬面前更是从不隐藏。
“你刚刚在风眼里,是不是差点没控制住?我看你当时表情很不对。”
塞壬低头看小辛,两人挨得很近,他能看到她那双小鹿一样大而圆的眼睛带着黏黏糊糊像黑糖浆般的忧愁。人高马大的塞壬挡住了小辛面前一半的光亮,导致她那双眼在暗处显现出黑褐色,在灯光处却是浅茶色。若是看得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它们有更多的层次变化,越往里越觉得深邃,而越往表面则越清澈,好像一片表面平静的海域却在八千米之下的深处爆发出火山熔岩,海面上的生物不会了解到那些壮阔和强烈的激流,只有深海鱼知道。
塞壬不得不承认,他在各种方面都是条深海鱼。
他点了点头。
小辛见他承认了过失,愁得眉头都恨不得扭在一起打架,她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说道:“你最近好像情绪和能力都不稳定,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吗?其实也没有什么烦心事,都是些陈词滥调来自过去的遗憾。
不像小辛遇到困难能很快找机会去解决并往前看,塞壬极其容易沉浸在过去的错误里无法自拔,要他接受疏漏、错误和没有完美消化掉的事件几乎不可能。他是生活在过去的人,走到当下这个时刻会耗费他太多的精力,他通常没有办法做到。
这种心态其实并不少见,就像有人在被欺负之后千方百计选择反击,而有人选择忘记这段糟糕的经历开开心心做其他的事。塞壬永远是前者的作风,所以对他来说,活在过去还代表着另一重意思——他很记仇。
他不知道怎么和小辛解释自己差点又堕入“无主混沌”的原因,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那俩小子曾经伤害过她所以记仇,然后想着想着没注意就失控了吧?和小孩儿计较那些,讲出来太羞耻了。
况且他的确最近很难控制自己,在塞壬之力覆盖到他全身的时候总会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觉得烦躁,他自己也找不出什么原因来。
“干嘛不说话呀?”辛系等得不耐烦,脑袋一歪伸手去戳塞壬的心口,“我问你是不是有心事哎?请你直面我的问题!”
某人就是正经不过五秒钟就原型毕露,横冲直撞的大龄儿童人设永远不倒。
“没有,我就是看到小孩心烦而已。”塞壬和她视线相叠果断否认,他虽然表现得言辞恳切真挚但实际上或多或少是隐瞒了些东西的。
他心很虚,却在恍惚之间看到辛系眼里的波澜平息不少。塞壬在那一瞬间明白,辛系对他一直都是给予了毋庸置疑的信任的,这让他的心情更为复杂。
“那你要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千万别自己憋着,我知道你的,你这个人就是太固执太记仇了,这样不好。”小辛语气软软的,一句一句戳在塞壬心头,她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说道:“塞壬,你要是哪天失控了,我会很担心你。”
辛系很少对她的搭档这样温柔,一般情况下都是摆出一副吆五喝六的大爷模样,指使他当牛做马为人民服务。但今天显然不同。也不知道大龄儿童今天是在那段暴风雪里得到了什么样的感悟,她的话里话外总有些焦灼的情绪在,是那种明明自己还搞不清楚情况,就急着要替别人开解的焦急。
辛系个头小,胆子大,古道热肠,是颜色鲜艳的太阳花。
而塞壬和太阳花相处了那么久还是条阴暗的深海鱼,不过现在他好歹学会了期待阳光,不算太坏。
深海鱼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就听到楼下有汽车驶进院子的声音,提姆几乎毫无延迟地发过短信来,说好像是姐弟俩的养父母和福利机构来了,他会去处理。
短暂喘息过后小辛又重新打上鸡血,她撇去额前碎发,拍拍塞壬的手肘示意他去楼下看看,她去找希斯。
人生里总有很多事情得不到明明白白的解释,也得不到从一而终的承诺,这没什么。他们俩都不是在意言语胜过行动的人,小辛心里清楚,即使她不说那些话塞壬也会尽力克制自己,达到他能触及的最好境界,刚才是她被感性冲昏头脑,多嘴了。
不管以后怎样,她都会陪在他左右,一起度过难关,所以再坏也没关系,辛系总是可以找到合适的办法解决。
塞壬目送小辛,望着她利落的背影他才想起来他刚刚也有话想说,只是被小辛抢占先机只能不了了之。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怎样,他都会守望阳光。
希斯实验室隶属于极光研究院,是重点研究人体和超能关联,同时兼顾高等级超然人医疗活动的试验场所。这里的装备几乎都是全球最前沿的科技,足以体现组织对希斯实验室的重视。
这座实验室的灵魂人物,希斯本人,不仅是已经觉醒的S级【治愈】超然人,还是少量拥有极高超感天赋的未满三十五岁就拿到了极高声望和项目资金可以带领一整个团队做前沿科研的医学教授。
他在年轻时就和辛系的母亲佐伊博士因为研究“超能力是否可以脱离机体被使用”这个课题曾经有过很长时间的跨国交流,两人在学术上一拍即合,结下了类似于战友一般的情谊。
得知她的女儿辛系入职RL之后,希斯更是对她百般关照。机缘是种很微妙的概念,后来辛系还成为了他家小妹希尔的组长,回报了他的关照。
希斯认为这是他的家族和辛家不解的缘分,因此对辛系越发照顾,时常把她当成自家人一样看待。
房间里的设备参数一律被调成了儿童模式,助手们为姐弟做完基础的血液抽取和机体检查之后把还在昏迷中的雪茗先行放在了由纳米科技制造的操作床上,并退出实验区域,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观察室只剩下希斯和还没完全清醒的秋芥两人。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希斯喃喃地按下启动键。
纳米制成的电子床瞬间给出反应,通透素净的白光由上而下缓缓扫描过雪茗的身体,机器高速且稳定地运转起来。希斯面前屏幕上的数据不停滚动,他正专心地盯着数值的变化,却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
辛系走了进来,并问道:“怎么样了?”
“刚开始,再给我两分钟,”希斯分她一眼,指着边上的空椅子道:“你可以坐那儿等等。”
“行。”
辛系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听到希斯用悠闲但刻意的口吻道:“你的搭档怎么没跟进来?”
“我怕提姆解释不清楚,所以让他下去帮他应付福利机构和家长了。”
辛系身体后仰靠在椅背,双手双脚向上下延伸舒展筋骨,那姿态随意得仿佛这里就是她另一个家,没点儿见外的意思。
“刚给小朋友们检查完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麻醉量下的有点大。”
“当时情况紧急,你理解一下。”小辛摆摆手,回答得很敷衍。
希斯左右按下几个按钮后吐了口浊气,随口道:“今天又是艰难的一天?”
小辛闭上干涩的眼睛,轻声说道:“也不算。就是懒散久了,忽然让我绷紧神经有些不习惯。”
已经逐渐步入中年的教授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推了推眼镜,再开口时语气莫名带着些慈祥:“或许,我是说或许,你需要回家休息一阵,见见你的父亲……还有母亲。”
早知道他要说这个,辛系就不把塞壬支开了。
“不是现在,”小辛深吸气,趁着鼻头还没酸,眼睛还没发热到要留下泪来之前止住了脆弱的情绪,“等解决好了这边的事,我会回去的。”
希斯见她如此,也不再坚持,只是微笑道:“到时候记得替我问好,并带上一束她喜欢的花。”
“嗯,当然。”
希斯和他妹妹都是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体型高挑颀长,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次佐伊博士的实验室,对那时还是个初中生的辛系来说,希斯一直是可靠且沉稳的介于兄长和叔伯之间的角色。
但现在再看,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被压垮了,脸上也添上了不少皱纹和岁月敲打下的暗色。
意气风发的青年无法违背时间规则渐行至中年,总会有曾经稚嫩的少年成为他。
这个世界永远都在变化,没有谁不会老去,但永远有人年轻。
辛系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酸,既然时间过得那么快,为什么她还是没有从母亲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为什么每一次想起,还是会控制不住,任由悲伤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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