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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师兄的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炸得陈锐猛地抬头:“不可能,姑娘煎药、喂药的时候属下都有注意看着,姑娘从未靠近过放置姜汤的煮锅,更不可能往药里掺姜汤。姑娘,有些谎撒不得。”
他竭力辩解意图帮她,琉夏却面色古怪地瞧着他:“煎药喂药的时候你都在?”见陈锐咬牙点头,复又问道:“给师尊擦身的时候也在?”
陈锐楞了下,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后涨红了脸,也依然重重地点头。
看神情便懂了,她还能说什么?喟然叹息,倒是还有一句:“陈大哥,谢谢你。”
是,她没有在煎药里掺姜汤,也没有在师尊神志不清时喂过姜汤。除了感激陈锐忙不迭地替她解释,还得谢他陪了她整晚,虽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姑、姑娘,严、严重。”语无伦次,与方才急切出言的判若两人。
当然,最该感谢的还是他死到临头还要挽救她。“话说,”她有些看不懂这大哥,“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要救我一命呢?”
陈锐一窒,着急忙慌地又垂下头,这回他没能痛快砸上坚实的地面,一头撞上的是只绣花鞋。
“别寻死觅活了,给你娘找郎中去吧。”
弯曲的背脊有一刹那的松动。
未再多言,揉了揉抽痛的额角,琉夏突然抬脚径直朝屋外走去。
丢下陈锐,祈川疾步跟上,在门口拉住她。
“你要放过他?”克制地压着,他目光微动,好心地一再提醒道,“他给你下毒,确定你要就这么算了?”方才还一副恨生恨死的样子,就听陈锐说了几句,她居然不追究了?
思及面对她的讥讽陈锐话语间的尴尬无措,祈川忍下怒火:“还是心软了?”他们之间有他不知道秘密,这份猜想令他不舒服。
“心软?”被迫驻足,又闻此言,琉夏诧异地回眸,“指使他的是魔尊,您的亲爹,不是陈锐他爹。杀他?师尊,您在逗我玩么?”
还真杀陈锐?他不也没对陈大娘下死手,还给人留着条命呢。怎么反倒说她心软?
祈川沉默了,半晌之后,“去拿解药。”说着,拽过她就往下山的方向走。
“少主,留步。”
有人喊住他们,是匆忙追来的陈锐。捂着胸口,嘴角的血迹已擦去:“魔尊猜到您一定会去兴师问罪,早早在吩咐下命令后便离开,您找不到他的。”
“那个毒每七日发作一次,不会很快要了姑娘的命,”硬着头皮,陈锐不敢抬眼看他们,“魔尊提过,只要姑娘有法子稳住心神,越快完成任务解药也自然会送到姑娘手里。”
“要是中途毒发呢?”
“要是完不成呢?”或是,她不干呢?
对面俩人同时发问,琉夏瞅了眼祈川,完不成?所以他刚刚演的那一出给谁看?这不心里话就来了?巴不得她赶紧给俞楚殇送上门去呢。
“姑、姑娘也不必担忧,”每念及姑娘二字陈锐的舌头都会不由打结,“魔尊说过凭少主的修为,帮助姑娘暂时压制毒发不是件难事。若、若是少主不愿,属、属下……”
说着说着,陈锐额头的汗一层复一层,背后的衣衫已是浸透大半。琉夏当他被祈川那一掌伤得可能挺重,并未在意。
祈川却眯起了眼,心中的疑虑渐渐扩大。
“属下愿意……”
“滚吧,”在陈锐下定决心的一刻,祈川打断了他,“没你事了,别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陈锐张着嘴,目光全在低头兀自想事的人身上。
“滚。”
一个战栗,陈锐紧紧闭上了嘴,俯身磕了头,退行离去。
这一次他直至消失在视线,都未再偷瞧一眼。祈川的气稍稍顺了一分。转身之际自然而然去拉过捏紧的手——落了个空。
“师尊,”琉夏像是被吓到,撑大了眼,“男女有别,师尊这是做什么?”
……祈川面皮发紧,窘得赶紧双手背在身后,“休得胡言,现下立刻启程去找往魔界,”他飞快自圆其说,“等灵修堂的人来了麻烦。”
只字不提为何要拉她的手。琉夏心里了然,也没心思揭穿,只淡淡地,“哦,还以为师尊怕我跑了,”但不妨碍她戳他肺管子,“人没了还怎么给俞楚殇送去呢。”
她是在往他伤口上踩,还是故意报复。眸子暗沉,祈川硬声说道:“再同你说一遍,我不会将你送与俞楚殇,绝对不会。”
迎着讽刺嘲弄的目光,“即便要了性命,我也不会将你送、与、任、何、人。”他是不是要把命交到她手里,把心剖给她看她才信?!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好似能看进他的心底,看了好久好久……终是点了点头,吐了一声:“随意。”
“你……”
“祈师叔?”
一群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乌白鱼惊诧的喊声,生生逼退祈川的那句“你不信我”。
想要再说与她听,乌白鱼一行已来到他们跟前。
“祈师叔,您是祈师叔吗?”大惊小怪,一脸的好奇,乌白鱼还是头一次见到祈川的真面目,“您的面具呢?哎哟。”
被紧随其后的裴文卿一脚踹上小腿。皱着眉转头刚要理论,裴文卿这小子已越过他,恭恭敬敬朝着祈川行礼。
“师叔,师父命吾等来接师叔和师妹回执法堂。”
扫了一眼他们身后,除了他和乌白鱼,其余的执法堂弟子在距离数丈远就停下,一部分面朝他们这边,还有一部分朝着外边戒备。
“你们师父还说了什么?”大师兄不会平白无故派那么多弟子出来。
裴文卿上前两步凑近了些,小声道:“俞堂主说有人毁了金蝉峰灵脉,要执法堂替他找人。师父被派出去前交代弟子,寻得师叔赶紧让您去见离堂主。”
眉宇靠拢,“大师兄只说了这些?”像大师兄唠叨的性格,至少——
裴文卿顿了顿:“咳,师父还说,金蝉峰本就灵力稀薄,灵修堂骗鬼的话让他们说去,只怕来者不善。”
“哎呀别废话了,咱师父那是临出门还能交代半篓子。师叔,简言之,咱们赶紧回去,堂主还等着您,再晚等您被灵修堂那群混蛋找到,不就让别人得了话柄。”
祈川看向乌白鱼。
裴文卿瞪了他一眼,但想来他说得也对,便向祈川提议:“师叔,咱们一路走一路说?”
略微沉吟,祈川颔首,不过:“让他们分散下山,协助大师兄。”
闻此言,裴文卿和乌白鱼皆是一愣。那些弟子可是师父派来保护师叔和师妹的,生怕灵修堂寻了名头找事。
幽幽一转,脚尖伸出去时仍不放心地回头,“师父知道会打死我们。”乌白鱼道出裴文卿内心所想。
“别磨蹭,赶紧去。”
挥挥手打发了乌白鱼,祈川调转头,倏尔又捏紧了衣袖下的指节。
“跟上。”
也不待她回应,发布命令似的,祈川说完抬脚就先一步朝乌白鱼他们来的方向而去。
裴文卿听话地跟上,走了两步回头,却见默不作声的琉夏站在原地没有动。又去瞧已然走远的祈师叔,方才就隐隐察觉师叔板着脸像在训斥师妹。
可是执法堂没有女子,第一次见师妹,楞是他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再不走过会就该麻烦了,心里一急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喊她:“师妹,师叔让跟上。”
琉夏心里正置气,所以才没听祈川的话。
“师妹,被师叔骂两句就骂两句,回了执法堂赔个礼道个歉,祈师叔不会真生你气。”裴文卿这番话完全是揣摩自己面对师父训斥时的心理。
他生气?她还气着呢?琉夏白了裴文卿一眼,更气了。
只是,裴文卿嘴上是在劝她,心思全在渐行渐远的背影,没看见这个白眼。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人家不仅没察觉,还语重心长又说道——
“师妹,听师兄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声提醒好似醍醐灌顶,打雷劈了天灵盖,萎靡不振的精神顿时稍稍往上提了提,琉夏扭头盯着他。
“这样看我作甚?我害怕。”见她眼里有了笑意,裴文卿也放开些,“听师兄的,这方面师兄比你有经验,走,咱边走师兄边跟你说道说道?”
琉夏想了想,借坡下驴,不再坚持:“行,听师兄的。”
哄师妹他头一遭,可家里弟弟妹妹也都是他带大的,哄小孩难不倒他。裴文卿笑眯眯地看着终于迈开步子的师妹,欣慰地抚了抚衣袖。
“要说祈师叔吧,入执法堂多年还是头回见他老人家的真容。”才走几步,裴文卿先感慨起来,“没想到,他老人家看着一点都不老。唔,长得也不错。”
眼皮子动了动,琉夏意外身旁这人的话,与不久前自己调侃祈川的话一样。果然,越是斯文心思藏得越深,不错,很好。
“唉,怎的在背后议论起师叔?该打该打。”拍了一下嘴,裴文卿忽地笑了,“要是这话被我师父听见,怕又免不了一顿唠叨。师妹听过就算,别放在心上。”
别说放心上,她都没空听他废话,“师兄方才说,给我说道说道?”干脆替他直指正题,“我师尊,你们这祈师叔,是个啥样的人?”
“师尊?”裴文卿奇怪地瞅她,“你是这么称呼你师父?”
她不明所以地眨眼:“有差别吗?”
“当然不一样啊,”他想也不想,“叫师尊那是别的堂,咱们执法堂都喊师父。以前我入门时也跟着别人喊过师尊,可师父说,尊敬放心里就是了,喊师尊总归冷漠了些。”
裴文卿想起自己入门那会,不禁弯了弯嘴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连师娘都还没找见,就想给我们当爹。他啊……”比亲爹还好。
琉夏哆嗦了一下:祈川给她当爹?那还不如离宁来得靠谱。至少离堂主还好说话些。
突发奇想,裴文卿忽然对她说:“回去之后,师妹要不要改口唤声师父试试?”
……
“何况,祈师叔只是看上去不好相与,还有就是练武场上,稍微,狠了一点。”避免新来的师妹有压力,裴文卿婉转地表达了一下祈川的严厉,又接着说道,“比如你乌师兄,大祸三六九小祸天天有,换做堂主就要罚他扫除干活几天有时个把月,换做咱们师父是恨不得往他脑门上戴个紧箍咒,念上三天三夜。”
“但要他完成不了祈师叔布置的课业,最多被罚绕着执法堂跑圈。”在裴文卿眼里,跑圈算得上是最轻的惩罚了。
而且,他望着已成黑点的背影:“你可知入门弟子每年都需接受斩妖除魔的任务,咱们执法堂被分配到的一直都是最困难的那种。但是执法堂的弟子从未埋怨过,也是因为有祈师叔在。”
所以他现在才能有命站在这里,劝说着祈师叔唯一的弟子。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琉夏随口扯了句:“他很强吗?”
裴文卿顿了顿,目露崇敬,方言:“不是一般的强。”
挑眉睨视,琉夏问:“那你师父和他,谁更厉害?”
“师妹,”方还崇拜眺望的人立时变得哭笑不得,“不带这么问的。”
“唔,的确强人所难,那换个问题,”琉夏指了指裴文卿,“你师父还缺徒弟吗?”
谁都没发觉,跟在他们身后飘了许久的一缕神识,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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