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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 Chapter
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大魔王。
[当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曾经为我讲过一个有关大魔王的故事。他说，大魔王的生命里没有爱情，他不断地寻找女人，让她们成为自己的妻子，为她们戴上代表忠贞不渝的戒指。向她们索取爱情。遗憾的是，她们只中，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爱上大魔王。]
平淡的叙述中，我的丈夫从睡眠中醒来了，他睁开硕大的漆黑眼睛望向我，尚未完全清醒的朦胧中携带着一股困惑。他想要言语，却没有张开无色的双唇。我望向他苍白的面颊，仿佛看到了一种悲伤的落寞，于是被一股感情的热流冲击到心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流泪了。是为了那一场看似美好的梦境么？还是教我无法自已的悲痛现实？如果可能，我多么期望自己能够一生和这个男人相互依靠着，蜷缩在他翅膀的阴影里，不再得到任何来自他人的祝福。
我托住他苍白的脸亲吻着，无可奈何地出口悲伤的问话。
[您爱我么。]
他直视着我被泪水染湿的眼睛，在那深邃的黑暗里，放置了许多我无法解读的讯息。过了一会，他避开我的视线，低头沉思。我感觉他被我拥住的脸正在轻轻颤抖，仿佛埋藏着一股忍隐的苦痛，而不肯将之发泄。我紧抱住他，听到他微微叹息。然后缓慢出口浓溢沉重的字句。
[你的传说，应该是这样的。一千一百年前，为了权利，我接受诅咒而成为魔鬼。在阴影之中生存一世，永生也无法得到真正的爱情。我当时非常自信，并不认为爱情是生命中必不可缺的东西。我既不向往爱情，也不相信爱情。但是一千一百年却太漫长，时间消磨了我所有的信念，而将我陷入麻木度日中。除了孤独的永恒生命，我一无所有。于是我开始试图寻找，寻找一个能够让我看到与以往完全不同景色的人。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人生中唯一没有见过的，是真正的爱情。]
我咬住嘴唇，想到了父亲故事中那些被关在全国最高的塔的最高的房间里的女性们。一千一百年，无数的牺牲者。现在在我怀中平静叙述的魔鬼，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生命中无可奈何的过错。曾经，我为了正义而对他心生爱戴，而今，为了正义，我再也忽略不了他过往生命中的恶贯满盈。
[很可惜，我的妻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抑郁而亡，但我至今仍没有看到所谓的超越一切险阻的真爱。]
他从我的怀里挣扎出来，微微拉开距离，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问我爱不爱你。实际上，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爱上你的理由。在我的思想中，从来不存在过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或许我为它而生，为它等待，但我漫长的生命里却充满了对它的不信任和鄙薄。你的良善很感人，但是它所感动的将不是对感情一无所知的生物。所以，我不爱你。]
[您为什么不能试着去相信自己终会得到真爱。去为一个你真正关爱的人付出。]
[谁。你吗。]
[如果您不爱我，那么她就是您最爱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
他垂下眼睛，微微笑起来。
[那个人是我自己。]
他起身穿戴。我眼中噙满泪水望向他淡淡微笑的青白侧面，又一次陷入了那种不可挣脱的绝望里。我多么渴望去爱他，多么期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可是当对他的爱，关系到大多数人的幸福，和来自亲人的渴望时，这种原本是人间最至上的感情，竟然开始摇摆不定起来。他为什么看不到人间至为高贵的美德呢？仅仅是因为他的不肯付出么，还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充满了只有在自己不受到伤害的情况下，才能显得美妙的虚假感情。
我在心底质问自己，如果除了他，我的心灵里没有一丝缝隙容纳他人，是不是他就可以为了这样一种盲目的热恋而得到拯救。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够为他抛弃一切良知，是不是他就能够基于这种无条件的信从而修正自己对人世的偏颇愤怒。他是一个真实的最大恶极者，但同时又没有犯下真实的最大恶极。如果这个世界的公平，能够在对待这样一个被命运摆布者时，不遮盖上正直的眼睑，他就能够逃出所有恶毒的诅咒。可是在现实里，我却不知道正义究竟长着一副怎样的嘴脸。
我的声音里充满哀伤，望着他穿戴整齐，准备远去的背影，抬起手来，轻轻咬住手中那一枚光彩夺目的戒指。哭泣得无声。曾经，我是那么渴望它所证明的苍天对于我的祝福。可是现在，我知道，那圆圈象征着一个咒术，叫我和我深爱的人都沦陷于悲伤的命运中，动弹不得。
[您能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在他步出房门的前一秒，我轻声问道。他一脸无谓地转过头来。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并不知道自己无法正视的究竟是他对于感情的轻蔑，还是自己内心的动摇。往事从我的口中流泻而出，那一场梦境，如果它曾经美好，定是因为我没意识到，它为了昭示自身的美好而将现实强行变得丑恶。
[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魔族的王子。]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十六年前，我和父母，姐姐一同生活在骇乃雅克仙东帝国东部的一个小村庄。我的父亲是翼族，我的母亲是地精。我们生活得非常平和安静。虽然身为魔族，但村里的人却都对我们都非常友善。
但是我们宁静生活却没有持续下去。某一日，村庄里突然出现了大魔王指定刚刚诞生的罗斯安杰公主成为他下一任妻子的传言。我们一家都为公主的命运感觉悲伤，父亲更是止不住地摇头叹息。那之后没过多久。国王和他的军队铲平了通向我们村子小道，来到我们家的门前。
姐姐必须代替公主出嫁。千年来无条件收容我们一家的骇乃雅克仙东王室，只有一个请求，期望他们唯一的公主能够得到拯救。一家三口的密谈中，我趴在门后偷听。母亲与姐姐抱头痛哭，而父亲则在一边狠狠地垂着桌子叹气。那天晚上，我义正词严地告诉父亲。三百年前答应娶姐姐的魔法师已经从打倒恶龙的路上归来。一位凯旋而归的英雄，等待他的不应是自己的爱人被魔鬼掳走的结局。我当晚就整理好行装，对父亲承诺。十六年后，我一定会打倒大魔王，救出公主。
我的父亲告诉我。在大魔王的手上有一枚充满魔力的戒指，那是魔族之王的象征，大魔王就是依靠它的力量在统治世界。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到那枚戒指。这样我才能拥有打倒大魔王的力量。为了让自己更接近大魔王。我爬上了全世界最高的山的最高的塔，跟随全世界最伟大的大魔导士学习魔法。十六年后，我完成了转生的咒语，将自己变成一位女性。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宫女乙。
后来。
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试图拯救大魔王的人。
大魔王静静地听完我的叙述，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异，甚至在嘴角牵扯出一个了然的浅笑。我被那淡漠的笑容刺伤了。仿佛是对我的嘲讽，对爱情，美德，一切一切的公理和正直认知的嘲讽。我将头扭到别处，感觉自己无颜以对。他在遥远出说话的声音，是如此平静。
[所以现在，你知道了。我的手上戴着被上任魔王诅咒的戒指，我没有资格戴上魔戒，也无法使用它的力量。我为人类的女性戴上戒指，控制她们，为了使用戒指的力量。但是她们残弱的躯体却无法承受强大的魔力，所以她们不断地死去，而我则必须不断地寻找新的牺牲者。]
[可是就像您所惧怕的，这枚戒指最终落入魔族男性手中。而您却无法违背其持有者的意志。]
[这都是无可奈何的。既然你已是魔王，就杀了我吧，然后这场无聊的游戏就可以真正结束了。]
他淡然地笑着，转过身来走到我面前，冰凉的手板正我的头。无法忽略那仿佛对一切了然于胸的微笑。我火红的眼，望向他蕴涵笑意的黑眼睛。在这场绝望的凝视中，泣不成声。
[您错了。我不是魔王，而是您忠诚的妻子。我情愿一死，以证明对您的爱情。]
我坚定地看着他，尽管在死亡面前全身颤抖，却咬紧了下唇，锁定他的双目，不肯合上流泪的眼睛。他青白的脸上绽出一个嘲讽的浅笑。继而让我听到，那轻篾的，毫无感动的声音。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讨厌。一个低劣的女奴，竟然想以身护主，和魔王抗衡。连生出来的小孩，都是蠢货。没错，我是曾经放了你父母，他们根本不值我一杀。但这次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长剑出鞘，一片血红笼罩，我仿佛看到他的笑容逐渐明媚。
[这个世界不适合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恶梦，然后把一切都遗忘吧。你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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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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