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

　　被子不是很宽，还硬邦邦的，如果不是有暖气，就这保暖性能半夜估计得把人冻感冒。还好异味不算明显。赵浔把被角掖了掖，琢磨着手机该到哪里充电。这间屋子瞧遍了也没有看到插座。
　　正想着，云措进了屋，反锁上门，随手脱掉外面的长袍扔在箱子上，然后朝床走过来。
　　“嗯？”赵浔盯着他。
　　“睡、觉。”云措说着已经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利索的钻了进去，紧挨着赵浔躺下的同时抬手把灯熄灭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

　　“……”自从记事以来就没跟人在一张床上睡过夜的赵浔身体僵硬的往里轻轻挪了挪，可惜被子宽度有限，云措身上的暖意他感受得一清二楚。
　　算了，毕竟是救命恩人，忍忍吧。
　　赵浔闭上眼，强迫自己尽快入睡，不料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了两天，这会反而没什么困意。
　　他翻了个身朝里打算侧睡，刚调整好姿势才想起左腿上有伤，于是又慢腾腾的翻身朝外，靠，旁边有人……
　　他一阵烦躁，只得重新平躺。

　　“@#￥%……”云措嘟囔一句，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慵懒软绵。
　　“什么？”赵浔转头看向他，“云措？你刚说什么？”
　　“别乱动。”云措的声音很快恢复如常，顿了顿，“睡不着吗？”
　　“是啊，”赵浔想说我不习惯跟别人睡，尤其睡一个被窝，话到嘴边变成，“你家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没有，有的话就拿出来了。”云措说着侧过身朝外。

　　想想也是，赵浔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偏僻山区交通不便，物资普遍匮乏，“嗯，继续睡吧。”他也跟着侧过身朝外。
　　云措的头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闻起来挺舒服的。
　　这边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留长头发？那女人的头发岂不是更长？还有胡子，是不是故意蓄起来好让自己看起来更man？可是你才十九岁啊，少年，着什么急……
　　这样胡思乱想一通，赵浔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床边的凳子上放着一碗奶茶和半张馕。
　　赵浔翻出包里的漱口水和湿巾随便对付了一下，几口把早餐给解决掉。奶茶居然还是热的，喝到胃里一阵舒坦。
　　“醒了？”云措拿着昨天的小盆进来，放到床边，“尿吗？”
　　赵浔淡定的看了眼伤号专属“移动厕所”，面不改色的问：“大号也用这个？”
　　云措愣了愣：“我背你，去厕所。”

　　说是厕所，其实就是距离屋子大概二十米的小坡处，连房子都算不上的一块地方。没有顶棚，四周的木板加塑料布勉强可以起到遮挡作用，中间挖个坑，两块木板战战兢兢的架在上面。
　　赵浔手扶着木板，费了不少劲才勉强蹲下去。
　　回来时，他发现云措家是用木栅栏围成的一个小院，院里有两间相连的房子，一间是云措的，那另外一间呢？他父母的吗？厨房在哪？没有客厅？

　　“对了，你家有没有插座？”赵浔坐回床上后，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插上去可以充电的东西。”
　　“……有，在隔壁。”云措看着他。
　　“那方便带我过去吗？我给手机充会电，”赵浔迅速找出手机和充电器，“我怕有人联系不上我着急。”
　　其实除了高维宁外，赵浔倒不担心别人因为联系不上他而着急，尤其是曾经来往过的几个小零。只是手机没开，他的心里总像缺少点什么，空空的不踏实。
　　智能手机时代人们的通病啊，这是……
　　云措想了想，点头答应：“行。”

　　有点出乎赵浔意料，隔壁的屋子是个四合一多功能房，兼具厨房餐厅客厅卧室的功能。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炉子前，专心的烧火。
　　云措进去用方言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赵浔轻轻放到小床上，指了指床边：“插座。”
　　赵浔把手机充上电，开了机，几十个未接来电，他大概浏览了一下，好几个来自高维宁，再试了下网络，居然还有3G。
　　太意外了。

　　他登录微信给高维宁发了条语音：“我没事死不了，还在北疆浪着，什么时候玩腻了就回去。”可惜信号太弱，一条语音转了半天才出去。
　　做完这些他把手机放到一边，一抬头，正好迎上云措来不及收回的略带慌乱的目光。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
　　云措很快恢复镇定，不加掩饰的回瞪过去。
　　赵浔觉得，瞪大眼睛的云措像极了一只豹子，假装张牙舞爪实际牙还没长齐的小豹子。
　　他那会哪里能知道，其实这家伙是匹马，野生野长的马。

　　“这位是你爷爷？”赵浔突然道，“爷爷您好，感谢您收留我。”
　　“啊……是，我爷爷，”云措偎依老人坐下，在老人的背上轻轻抚摸几下，接过他手里的火钳往炉里扒了扒，“他听不懂，你的话，他只会说我们这里的话。”
　　然后云搓凑到老人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老人慢慢转过脸看向赵浔。赵浔赶忙扶着床沿半站起来，笑着朝老人弯了弯腰。

　　“你们是哪个民族？”老人转回脸继续盯着炉火后，赵浔重新坐下，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半靠姿势，面朝爷孙俩，“维族？回族？还是哈族？”
　　云措摇摇头：“都不是，我们是图瓦人。”
　　“图瓦？”赵浔第一次听说这个族群，抱着学习的态度，他快速拿起手机打开了度娘。
　　原来是发源于蒙古族的一个小小分支，国内集中分布在喀纳斯周边的村落，主要以畜牧、打猎和耕种为生。只有两千人左右的规模。
　　所以，将来会不会物以稀为贵？

　　“你那天是骑马正好经过吗？”赵浔问，“你出去……放牧？”
　　“嗯，骑马，看到你躺在那里，受伤了，出血了，”云措顿了顿，突然把手里的火钳狠狠往地上一摔，“都怪那群，混蛋！”
　　赵浔心想，我受伤自认倒霉，你跟着瞎激动什么？我们之前又不认识……“你养的什么？马吗？”他果断转移话题。
　　云措看了他一眼，重新捡起火钳，添了根柴，“不是，羊，帮别人看的，我家没羊……”
　　“马也是别人的？”赵浔问。
　　“马，是我的！我养的，从小养到大。”云措语气里满满的全是自豪，“别人的马，都没有我的壮！都跑不过我的哈尼！”
　　赵浔看着他，突然很理解这种像在说自家孩子一样的带点中二气质的自豪感，当年创业初期顺利完成第一个单子时他也有过这种感觉。
　　可惜他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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