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喜剧

　　咕哒差点两眼一翻蹬腿撅过去。
　　“安哥拉……安哥拉曼纽！”她哆嗦着问自己的从者，“这他妈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如果只是跟卫宫切嗣吵架离家出走，那咕哒还能勉强欺骗自己未来童心未泯和老爹耍性子，但是药研之后列举的那些罪名简直超乎人民教师的想象极限——她咕哒在家连条鱼都不会杀，怎么可能出去浪个七年就修炼成美国头号通缉犯了？

　　除非那个瞎作死的人不是她。
　　咕哒阴森森地低下头，可供怀疑的对象一目了然。

　　安哥拉曼纽不是很想说话。
　　用脚想也知道咕哒突如其来的性情大变和他这个属性混沌恶的英灵脱不了关系，而且夺走御主的身体然后到处肆意妄为这种事……他安哥拉曼纽确实做得出来。

　　但是做得出来是一回事，被愤怒的御主质问又是一回事，安哥拉曼纽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这好像是我的风格……”

　　他不等咕哒继续爆发，又马上道：“但是不对啊，如果你的身体后来被我控制了，那你应该是个饥渴女百合，怎么可能去猥|亵未成年男孩？”

　　心里还微弱地期待着安哥拉曼纽否认的咕哒：“……”
　　这货居然承认了！

　　喔雪特法克妈惹，咕哒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压下掐死安哥拉曼纽的冲动。
　　好歹两人之前一起逃过难，人民教师到底没有骤然翻脸，而是咬牙道：“我回头就叫我爹把你打出去！”

　　“等等！”安哥拉曼纽急了，“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这个大屁|眼子解释个鬼！

　　咕哒完全不想理会他，她暴躁地抓了把头发，忽然听见安哥拉曼纽急切的声音恰然而止。
　　咕哒：“？”

　　她抬起头，“安哥拉？”
　　像是有谁关掉了静音键，安哥拉曼纽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我承认我隐瞒了你一些事，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霸占你的身体，更不会拿它去做坏事。”他快速道，“信我啊Master！虽然我喜欢女人，但那并不代表我准备放弃我的好兄弟，而且Master你的胸围真的很不合我意，我就算要当变性，我也——”

　　咕哒：“……”
　　咕哒：“你他妈还是闭嘴吧。”

　　安哥拉曼纽的声音再次消失，咕哒眨眨眼，忽然觉察到不对劲，她又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可以单方面屏蔽从者的声音。

　　这个屏蔽能力没什么用，不过咕哒现在也不太想听见安哥拉曼纽的唠叨，连回话的念头都没有，干脆关掉声音无视对方到底。
　　她沉闷地叹气，抬眼督见端坐在餐桌对面的药研，顿时回过神来。

　　——草，她刚才在那自顾自地暴躁和颜艺，不会让药研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吧？

　　咕哒汗涔涔地看过去，没想到药研只是问：“大将冷静下来了吗？”
　　“差不多吧。”咕哒含糊地说，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盯着桌上黑屏的手机，艰难道：“未来的我……听上去好像是个坏蛋。”

　　药研想了想，同意道：“如果按世俗的眼光来看，那大将确实是一个罪人。”

　　咕哒：“……”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自觉，但被人这么明确直白地说出来，咕哒还是有点受伤。

　　从来都只听说人越活越过去，哪有像她这样大步跳进犯罪深渊的，咕哒忧愁极了，她低落而疑惑地问：“既然我是个大坏蛋，你为什么还跟我在一起？”

　　虽然药研自称是刀剑的付丧神，但咕哒还没自恋到理所当然地觉得一把刀会因为被扔在书柜上十多年就会对操蛋主人不离不弃——然而她又不是很清楚神明的思考方式，只好迷茫地看着药研。

　　“对我而言，大将的善恶并不重要。”药研不在意地说，“前任主君把我托付给您的时候只许下了一个命令，那就是保护您，除此之外我不会考虑任何事。”

　　咕哒：“……前任主君？”
　　“就是送您短刀的人。”药研说，“大将您失忆过，所以不记得了。”

　　他继续道：“我不会告诉您任何关于他的事，因为他已经死了，他不会希望您为他感到悲伤。”

　　咕哒十分吃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如果他死了我却不记得，那他不就相当于从世界上消失了吗？”

　　药研摇头，笑道：“没关系。”
　　他说，“很多人都知道那位大人，所以他永远不会消失，大将也不需要有心理包袱，大将的父亲也认识他，父亲大人不告诉您也是为了尊重他的选择。”

　　咕哒有点懵，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多问，也没有把安哥拉曼纽的事情说出来。
　　这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太多，咕哒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信谁，不过药研确实提醒了她，咕哒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问：“你知道这个东西的密码吗？”

　　药研看了一眼屏幕，告诉她密码：“R-E-P-E-A-T，全部都是大写。”
　　咕哒心里默念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repeat？循环？”

　　她应声按下字母，果真解开了密码锁，咕哒滑动屏幕，点开一个看上去像是聊天用的软件。
　　软件的通讯录上只有两个联系人，一个备注着「小可爱」，半个小时前发了几十条消息过来，咕哒草草看了一眼，内容大致都是在询问她在哪里。

　　另一个用户则备注着「Dr.Roman」，看上去似乎是个医生，未来的咕哒向他预约过几次身体检查。
　　“这个是我的医生吗？”她转过手机屏幕。

　　药研看了一眼备注，“对，晚些时间我会帮您预约他上门。”

　　“好喔。”咕哒说，她并没有自己是病人的意识，所以也不觉得看医生是件多要紧的事。
　　“话说回来，”她问，“我为什么要把repeat这个单词设为密码？它有什么含义么？”

　　“我不太清楚，但是大将这些年来的手机密码一直是这个。”药研说，“大将还需要什么吗？”
　　咕哒摇头，其实她觉得自己身上最缺的就是钱，但这个不好提，而且她现在更挂念另一件事。

　　咕哒握着手机，半是征询半是期许地问：“我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
　　药研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这表情让咕哒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了？”
　　“不，没事，”付丧神很快回神，“只是第一次听见大将提出这个要求，有点吃惊。”

　　“您以前记忆倒退的时间比较早，感觉上并不……并不太挂念家里人。”他解释道，“大将要打电话回去也没问题，但最好用公用电话，等下回去的时候我带您去电话亭吧。”

　　身价八千万美金的通缉犯咕哒十分理解地点头，她三下五除二吃完盘里的快餐，扑哧扑哧地跟着药研离开42区。2014年的纽约似乎只剩下几台公用电话，其中一台恰好在咕哒未来居住的街区附近，药研便提议坐公车回去。
　　“那样更快些。”他说。

　　咕哒人生地不熟，自然顺从东道主的话，但是纽约真的完全变成了一座她无法理解的城市，咕哒以为地铁站台标注生还率已经够可怕了，结果走到公交车站牌前才发现十年后的自己野出了天际——鬼知道未来的咕哒上哪找了块风水宝地定居，所有通往她家的公交路线存活率都在百分之四十以下，开过来的公车外壳上还长了好几个眼睛，惊得咕哒半晌没敢动腿。

　　咕哒：“……我到底住在什么鬼地方？”

　　“西格拉弗地狱区是这样的。”药研向她解释道，“那里的居民百分之五十是异形，剩下的不是身份不明之人，就是——就是大将这样的特殊情况，治安确实不太好。”

　　咕哒：“……”
　　那听上去好像是个魔窟。

　　咕哒毛骨悚然，连电话都不想打了，搜肠刮肚地想找借口回去搭地铁，这时一辆公交车从远处开过来，车牌上亮着显眼的绿灯，人民教师探出头，看见上面写着去往终点站地狱区的存活率为百分之八十一，顿时两眼一亮。

　　“药研药研！”她兴奋地揪着付丧神的衣袖，“你看，那辆车到地狱区！”

　　药研顺声望过去，又回头看了眼站牌。
　　“站牌上没有这辆车。”他不动声色地拉了喜出望外的咕哒一把，“大将，我们还是等下一辆吧。”
　　“欸？”咕哒一愣，“但是……”

　　但是那辆公交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
　　比起之前那几辆造型宛如地狱来客的死亡快线，现在停下来的这辆公交看上去正常得简直叫人落泪，前车门嘶地一声开启，拉丁裔的司机松开方向盘，好整以暇地坐在驾驶座上。

　　他等了几秒，见咕哒没有动作，问：“上车吗？”
　　咕哒犹豫了一下，“到西格拉弗地狱区吗？”
　　“到啊。”司机说，“不过这辆车不接收异形乘客，而且只开到地狱区边缘。你们上不上？”

　　咕哒扭头去看药研，药研望了望车后座，付丧神的眼神很好，隐约看见车里坐着几个人。
　　他礼貌地出声询问：“先生，站牌上怎么没有你这班车？”

　　“这是新线路，还没来得及加上去。”司机耸肩，“HL公交公司的效率嘛，你知道的，维线员大概还在哪个区抢救被砸坏的站台吧。”

　　听上去好像是那么回事。
　　药研默不作声地打量司机，HL并不是一座太平的城市，即使异界生物和人类签订了和平条约，严禁各类异形捕杀和食用人类，HL每年失踪的人类数量依然高得惊人。

　　无论是什么生物，一旦无耻起来，总能在条条框框里找到漏洞，这座城市从来不缺亡命之徒和意外，而他的主君又恰好就是那帮亡命之徒中最疯的一个。

　　药研有过很多任主人，但是像卫宫咕哒那样记忆正常时张口闭口就是“天凉了让这个世界完蛋吧”的奇葩并不多，考虑到他的主君那仇家多到相约坟头蹦迪能踏平纽约公墓的糟糕人缘，付丧神在外面总是要顾虑很多事。

　　主君正常时他操心这个世界，主君失忆时他操心他的全世界，反正卫宫咕哒和这座城市总有一个是危险的，药研正犹豫着，忽而听见咕哒小声呼唤他的名字。
　　“药研？”

　　付丧神下意识地应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咕哒压低声问：“我们还上不上车啊？”
　　司机有些不耐烦了，药研迟疑几秒，没觉察出什么问题，想了想还是道：“我们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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