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秘术师

　　一千年前，冬天。

　　澹台郅行走在白雪皑皑的山岭间，独自一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一眼望去整个人几乎要和周围的雪融成一片。

　　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偶有雪从树上落下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走着走着，澹台郅感觉到周围不太对劲。忽然，他一脚踩下的地方陷了下去，他想要将脚从雪地中拔起来，谁知雪下面有股奇怪的力量，像是一双鬼手，扯着他往下坠。

　　澹台郅心知有异，立即拔出佩剑，往地上一划，只见剑光一闪，他脚下的那片雪地猛的炸出一道大坑，澹台郅轻轻跃起，从容地跳到几米之外。

　　微风将澹台郅的衣角吹起，扰乱他鬓间散落的几根头发丝。澹台郅静静地看了面前那个大坑几秒，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额间，很快，他手指尖上出现一小团闪动的白光，他双眼睁开，手臂往正前方一指，白色光团迅速变大，并脱离他的指尖，飞了出去。

　　“轰”的一声，那光团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炸开了。

　　眼前显现出了一团黑雾，黑雾像个巨大的碗，将前方的一大片山岭牢牢罩住。

　　好强的妖气。澹台郅眉头一皱。

　　他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走入黑雾之中。

　　黑雾之中是一片死寂的白雪，一点活物的气息也没有，不像黑雾外面还生长有野草树木。澹台郅走了几步，看到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两个字——“黛岭”。

　　黛岭？这是此地的名字吗？远山如黛，它本来的面貌应该是一片盎然生机才对吧。澹台郅想。

　　又往前走了几步，澹台郅脚踩到了一个硬东西，他本以为是石头，哪知低头一看，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从厚厚的雪中裸露出来的一块头骨。澹台郅蹲了下来，用手拨开这处的雪，过了一会，一具人的白骨露了出来，在白骨一旁，还散落着兵器。

　　澹台郅目光扫过四周，观察了一会儿，他开始去扒其它地方的白雪，果不其然，跟他料想的一样，这一片雪地之下，掩埋着大量的人的尸骸。

　　除了尸骸外，还有兵器，莫非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会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引发战斗的呢？澹台郅不禁好奇。

　　不过很快，澹台郅发现，这些骸骨不止有人的，还有其它东西的。他从雪中刨出了几具巨大的骸骨，体格有两三个成人这么大。澹台郅研究了好一会儿，判断是熊的骨头。

　　一群人跟一群熊打仗吗？又或者，并不是普通的熊。澹台郅抬头看了看笼罩在空中妖气强烈的黑雾，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些死掉的熊或许是已经成精的妖熊，死在这里的人应该是除妖师，因为他们的所用的兵器中有不少除妖师常用的法器。

　　一群除妖师和一群妖熊发生了战斗？最后是谁胜了？同归于尽？不，如果同归于尽了，那么这里没道理会被妖术掩藏起来。难道最后是妖熊胜了吗？澹台郅沉思。

　　澹台郅四处看了看，想找到些关于这场战斗的有用线索。忽然，他被一柄插在雪中的剑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这把剑有些特别。

　　因为寒冷，其它的兵器都被冰冻住了，唯独这把剑没有。这把剑的剑身花纹精美繁复，通体纯黑、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把难得的宝剑。

　　澹台郅将这把剑拔了出来，出乎意料的，他将剑握住之后，这把剑像是活了过来，在冰天雪地之中突然发烫，像是有火在烧着。澹台郅险些被烫得放开了手，但他坚持握住了它，没有松开，过了好一会儿，宝剑像是渐渐变乖了，不再发烫。

　　好一把宝剑。澹台郅叹道。他将剑身仔细看了一遍，想要找到宝剑的名字，最后发现在剑柄的位置刻有两个字——“挥雨”。

　　澹台郅带着“挥雨”，离开了黛岭。

　　他从黛岭一直往西走，走到天黑，才找到一家酒馆，他走了进去，要了一壶热酒，和几碟小菜。

　　这里的小二是个热心多话的人，主动与澹台郅攀谈了起来。澹台郅想到黛岭的奇怪之事，便向小二询问。

　　“哎哟，黛岭？客官你刚从那附近走过啊？哎哟哟，没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澹台郅知道那片妖气强烈的黑雾和黑雾之下的白骨普通人是看不到的，黑雾的作用就是掩盖黛岭中的一切。所以他摇了摇头，对小二说没有，说自己只是感觉到那儿有些怪怪的。

　　小二说道：“黛岭曾经也是有树有草，有小鸟野兔，热闹得很呢。自从三十年前那件事情后，黛岭就变得寸草不生，一片荒芜，一个活物都没有。最诡异的是，人们在黛岭外往里看，乍一看只是一片荒地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然而一旦有人想要进入黛岭，就会莫名地陷到地下去，这是因为黛岭里面啊，关着凶煞，会将不小心闯入那里的行人拉到地下吃掉。”

　　澹台郅问：“三十年前，黛岭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这件事情，得从黛岭东边一个叫莫干村的村子讲起。莫干村是个大村子，因为土地肥沃、四通八达的缘故，村民们都比较富庶。莫干村原来有个金家，是除妖师世家，过去金氏一族世代斩妖除魔，很得村民们敬重。只可惜，金家传到三十年前那一代时，出了败类，竟引得整个家族入了邪道！”

　　“怎么说？”

　　“离莫干村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叫万柳山，山上有个长溶洞，洞里住着一群黑熊精。一开始，因为这些黑熊精从不下山扰民，一直躲在洞里修炼，所以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直到有一天，金家的人发现了长溶洞中的黑熊精。金氏一族是除妖师，黑熊精们很害怕，就求金家人说，它们从不作恶，可不可以放过它们？金氏的人说，可以是可以，但要黑熊精们帮他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

　　小二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对澹台郅说：“金家要长溶洞的黑熊精下山，袭击莫干村的村民。”

　　“这是为什么？”澹台郅奇道。

　　“客官你听我说完。原来啊，金家人偶然获得一门修炼鬼道的秘本，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炼，可以脱离肉身，获得永生。修炼到一定程度时，想要继续修炼，需要占据一块至阴之地，在上面搭法坛。莫干村的风水完全符合至阴之地的条件。金家人想将莫干村的村民全部赶走，占领莫干村的地盘，用来修炼鬼道。但他们又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坏心思，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的方法，让黑熊精去骚扰袭击莫干村，逼莫干村村民自己离开，如果有人不愿离开家园，黑熊精就会把他们杀掉。金家人一面暗中指使黑熊精杀人，一面又以除妖师的身份出面，装成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带领莫干村村民对抗黑熊精。”

　　“后来呢？”

　　“后来，因为金家人一边说已经在全力抵抗了，一边黑熊精的攻势却丝毫没被减弱。莫干村的人渐渐对他们产生了怀疑，金家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面对村民们的质疑，金家人心虚，便又想了一个法子，假装举全家之力，在黛岭与黑熊精决一死战，实际上啊，他们其实是准备在黛岭跟黑熊精会合，一不做二不休，联手灭掉莫干村，将村民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哎哟哟，可真够坏的。”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怒火：“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澹台郅循声望过去，看到邻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妙龄女子，她披着雪白色的狐裘，狐裘里面是一件单薄的紫衫，容颜姣好，明眸善睐，只不过阴着一张脸，是个生气的模样。

　　小二不服气，道：“传说就是这么说的！”

　　“我呸！放屁！”女子眉毛都要竖了起来。

　　澹台郅忽然有些想笑，原来是个暴躁美人。

　　女子说：“金家世代修习法术，若真想赶走莫干村的村民，还用得着去跟黑熊精联手吗？那法术不都白练了！”

　　小二语塞，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好像也是……但是，传说就是这么说的！”

　　“说什么你信什么啊？你头上顶着的那个玩意是草包吗？没有脑子可以思考吗？”

　　“你怎么骂人呢？”小二很委屈。

　　澹台郅又问小二道：“金家人前往黛岭与黑熊精会合之后呢？”

　　小二心里有气，“哼”了一声，“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我是胡说八道。”

　　澹台郅淡定地拿出几枚钱币，塞到小二手里，“你继续说。”

　　小二见了钱，气消了一半，继续说了下去：“眼看着莫干村就要遭遇灭顶之灾，这时黑熊精和金家人却发生了内讧。黑熊精骚扰莫干村尝到了甜头，知道莫干村是个好地方，比万柳山上好多了，便想要莫干村一半的地盘，金家人怎么可能答应！两方出了矛盾，在黛岭打斗了起来。”

　　“哪一方赢了？”澹台郅问。

　　“都没赢，同归于尽了！不过他们也是活该，全死了是件大大的好事。但这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因为金家人已经入了鬼道，所以他们死后会变成凶煞，如果这些凶煞从黛岭跑出来，是会吃人的！幸好啊，当时有一位云游的高人路过黛岭，他施了法，将黛岭封印，把凶煞锁在了里面。从那以后，黛岭就变成了一片死地。”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碗碎的声音，邻桌那女子将一只碗砸到地上，碎成了花。她的脸上乌云密布，双拳紧握，又恨又怒。

　　小二正想发难，却被女子可怖的脸色吓退，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澹台郅静静地盯着女子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她：“天寒地冻，姑娘穿的是否有些单薄了？”

　　“我不冷。”女子看了澹台郅一眼，“你穿得比我还少呢。咦，你这道士也懂得关心女孩子么？”

　　澹台郅不接她的话，问：“敢问姑娘芳名？”

　　“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子语气很不客气。

　　澹台郅不恼，而是慢悠悠地斟了一杯酒，“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喝杯酒？”

　　女子怔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了澹台郅一番，忽然笑了起来。娇俏的笑声传入澹台郅耳中，不知怎的，他觉得耳朵有些发痒。

　　“道士也喝酒么？”女子的笑脸宛若玫瑰，“道士难道不是只饮清茶的吗？”她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澹台郅桌前，拿起桌上澹台郅刚斟的那杯酒，主动碰了碰澹台郅的杯子，一饮而尽。

　　“烈酒驱寒。不过只有酒没有肉，不过瘾。”女子笑盈盈的眼始终在打量澹台郅，她放下酒杯，转身大步向店门走去，“我先告辞啦，谢谢你的酒。”她掀开门帘，看了一眼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后会有期，小道士。”说完，她离开了酒馆，走入风雪之中。

　　酒馆内的澹台郅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他从女子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危险气息——是魔石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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