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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二月初八,是个大好的日子。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江府上下一夜未眠。
奉玥阁里,江映瑶坐在铜镜前。殷氏站在她身后,拿细密的篦子柔柔地替她梳着头。
江映瑶的头发乌黑亮泽,柔软飘逸。篦子划过如丝般的发梢,又重新落下。
喜婆在一旁眉开眼笑,说着吉祥话。江映瑶母女眼中却泛起泪花。
“瑶儿,嫁了人一定要收敛脾性,与婆家人好好相处。”殷氏垂泪道。
江映瑶苦笑。婆家人,并不是她想好好相处,就能好好相处的。
“母亲不必挂怀,女儿一定谨记母亲教诲。”江映瑶转身,替她拭泪道。
殷氏抱住她,母女俩紧紧相拥。
喜婆在一旁催促:“夫人,小姐,赶紧梳头吧。千万莫误了吉时。”
殷氏放开女儿。早有候在一旁的丫鬟上前替江映瑶梳妆打扮。
喜服共有十二层。件件都是顶级的丝绸锦缎缝制。二月份,天气尚冷,江文翰特地命人去江南搜寻最好的丝绵,制成夹袄。薄薄的一层,穿在身上丝毫不显臃肿,却十分暖和。
头上的凤冠由九斤九两赤金打造而成,镶嵌九十九块羊脂玉石和九十九颗南海贡珠。寓意长长久久,金玉满堂。
穿戴完毕,殷氏替女儿盖上头盖。母女俩哭得不能自已。
喜婆牵着江映瑶去前厅拜别父母和族老。
江文翰眼角濡湿,对着前来迎亲的萧霁道:“映瑶就交给你了。”
他双手握拳,神色凝重。嘴里虽然没说,脸上却赤裸裸地写着:你小子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一定找你拼命。
萧霁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上戴了一顶红宝石赤金冠。许是喜服颜色鲜艳,衬得他棱角分明的脸都柔和了一些。
他牵过红绸的一端,与江映瑶一同叩头行礼。
礼毕,江映瑶由喜婆扶起身,萧霁却仍旧跪在江文翰面前,郑重道:“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不会辜负映瑶。”
这一刻,他目中灼灼光华,深不见底,眼角眉梢写满了欣喜与珍重。
江文翰站起身,亲自将他扶起。
按照大沥朝的风俗,新娘出嫁时双足不能落地,也就是说新郎得抱着她走。
江映瑶有些忐忑,一颗心砰砰跳着。
红盖头下,她看到一双黑底镶金绣的靴子缓缓走到她身边。
“得罪。”清润而低沉的嗓音划过耳际,江映瑶重心一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盖了盖头,旁人看不出什么,只有她自己明显感觉到脸上忽然火辣辣的,烧得厉害。
江映瑶轻飘飘的,轻得萧霁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他暗自皱了眉头。
爆竹齐鸣,锣鼓喧天。
萧霁一路在众人的恭贺中,踏出相府。他走得十分沉稳,江映瑶丝毫没感觉到不舒服。
他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多余动作。江映瑶忐忑的内心安定了几分。
他把江映瑶抱到花轿上。
喜婆放下轿帘。八人合抬的花轿缓缓而起,稳稳地向着安王府的方向行去。
殷氏看着远去的轿子,再次哭了出来。江文翰上前,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安王府同样是宾客盈门。萧家子侄皆是皇族,各路王爷世子齐聚王府正厅,文武百官悉数到场。
宫里派了大总管安元庆抬来了满满十车的珠宝作为贺礼。供在堂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花轿在爆竹声中缓缓行来。安王府开正门,迎新娘入府。
安王妃陶氏携一众女眷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满面春光,眼神却在瞧见花轿时暗了一暗。
站在她旁边的侧妃吴氏瞥见,幽幽道:“姐姐,江丞相嫁女果然不同凡响。我记得这可是咱们安王府第二次大开中门呢。”
吴氏这话显然是在提醒陶氏,她当年也是以侧妃的身份抬进府的,走的是侧门。如今萧霁尚未册封世子,娶的妻子却从正门入,压了她这个当婆婆的一头。
陶氏捏紧了帕子,转头一笑,道:“是啊。妹妹的父亲当年也同样贵为丞相,可也没这么风光。”
吴氏的父亲是上一任丞相,说起来算是江文翰的恩师。不过两人因为政见不合,已多年不曾往来。
吴氏的脸色变了变,道:“那是。妹妹我可没这个福气,能让皇后娘娘特地来传旨。姐姐,你说娘娘命安王府打开正门迎亲,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
吴氏直勾勾地盯着陶氏的侧脸瞧。
陶氏在内宅斗了多年,哪能让她几句话当众露出不满来,笑道:“娘娘的深意岂是你我随便可以猜测的?”
旁边还站着睿王、端王等王爷的正妃,吴氏不敢造次,忙道:“姐姐教训得是。妹妹失言了。”
说话间,花轿已来到门前,稳稳落了地。
陶氏暗暗掐了掐掌心,高声笑着迎了上去,对正在下马的萧霁道:“霁儿,还不赶紧抱新娘子下来。”
霁儿这称呼,平日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万万不敢叫的。
不过乘着今天大喜的日子,她就是要在王府众亲眷面前让大家知道,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萧霁名义上的母亲。她料定萧霁不敢当众跟她翻脸。
果然,萧霁面色阴沉下来,却没有驳斥。
他冷冷盯了陶氏一眼。
陶氏犹如芒刺在背,暗自懊悔。早知道就不去逞口舌之快,招惹这个冷面修罗了。
萧霁没再理会她,上前踢了下轿门,把江映瑶抱下来。
周围的人一阵起哄。
萧霁抱着江映瑶。怀中人柔若无骨,双手缠住他的脖颈,小脸儿紧紧贴在他胸口,呼出的热气透过层层衣襟渗透到肌肤里,带起一阵酥麻。萧霁缓了面色,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进了王府大门,萧霁把江映瑶放下。两人依旧各自牵着红绸的一端,走入正厅拜堂。
萧霁似乎刻意放慢脚步,江映瑶与他并肩而行,并没有感到很吃力。
她在喜婆的搀扶下站在堂前。视线被头盖所阻,江映瑶只能看到脚边的一小片地。
脚下每一块青砖,她都仿佛历历在目。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勾起生不如死的回忆。而她此刻正再一次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堂前,拜堂成亲。
江映瑶的身子微微抖动起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礼官念着冗长的贺词,她完全听不到。直到他喊了三遍“拜堂”,江映瑶依旧怔愣原地。
这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肩头,江映瑶回过神来。
“哎呦,看不出来,小霁还有柔情的一面。”不知是谁打趣了一句,化开略显尴尬的局面。
礼官又重新喊了一声“拜堂”。
江映瑶跟着萧霁跪下来。全程,她的手都被萧霁紧紧握着。
勉强行完礼,江映瑶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无力,寸步难行。
喜婆在一旁暗暗催促她前行,江映瑶却迈不动步子。
萧霁忽然伸出手来,再一次将她抱起。
“噢!”周围年轻的子弟们一阵起哄。
江映瑶羞得满脸通红,不由地把脸埋进萧霁的胸口。
“萧霁、萧霁、萧霁……”鼓掌和欢呼声有节奏地响起,萧霁勾起唇角,大踏步向新房走去。
新房位于萧霁的院子,王府东厢。他平日不常住,此番却颇费了一番心思装饰一新。
他知道江映瑶畏寒,特意命工匠装了两条地龙,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绒毯,踩在上面软乎乎,暖融融的。
房中央是一张硕大的彩漆雕花拔步床。床尾雕了一百只喜鹊,床头则是一对鎏金龙凤,取龙凤呈祥,百年好合之意。
萧霁把江映瑶轻轻放到床上。
锦缎被面下放着桂圆、莲子、花生等物,硌得江映瑶微微有些疼。
她松开萧霁,端坐在床上,双手紧紧交握,指尖泛起青白。
萧霁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莫怕,等我回来。”
江映瑶微微抬头。此时她什么都看不到,脑海里却出现萧霁的面容,带着一抹清冷的浅笑。
江映瑶点点头。
萧霁落在她手背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收回右手,握成拳,默默地注视了江映瑶片刻,这才转身去前厅招待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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