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蒙蒙小雨把天气洗刷一新，上山的小路被打湿，泥泞不堪。从寺门向远眺去，满山苍翠。平日里寺庙香火还算旺，一到雨天就少的可怜。人们不愿再如此天气还来祈求平安，在挫折面前何来信仰，就像当今南宋大好河山，在金人的刀戈下难再挺起伟岸的身躯。
　　但她还是来了，一把油纸伞盖过头顶，从山脚一路走到寺门前，步态稳重，即使是个女孩，即使在动乱不堪的年代也不像其他忍饥挨饿的人一般听天由命。
　　　 她叫红药，从无字记事起边认识她，她随母亲住在山脚，得空便来寺中祈福，多是祈求安康之类。红药家境贫寒，即使在寻常老百姓之中也只能算中下游水平，所以觉得能在战乱年间安稳度日全靠佛祖庇护。
　　“红药施主，如此天气还来祈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无字小师傅，主要还是来向佛祖祷告，家母卧床数月，又正逢雨天，怕病情加重。”
　　“红药施主的一片孝心一定能感动上天的。”无字宽慰道。
　　红药点了三根香，静静的跪在蒲垫上。无字也这么静静的看着红药，转着手里的佛珠。屋外雨声沙沙作响连屋檐的水滴落地的声音都清脆悦耳，仿佛整个纷扰的世界都慢了下来，两人的呼吸亦慢了下来。
　　“无字小师傅，今天怎么没见一麾大师？”红药把香插进佛像前的香坛后问。
　　“奥，师傅他进朝参见了，近几天庙中香火惨淡，实在无法供给弟子温饱，特向皇上请求资助，无奈近日朝中事务繁忙，前线战乱吃紧，连朝廷的资金也周转不开，师傅只得在朝中暂留几日。如红药施主有要紧事，我可以向师傅禀告。”
　　“不必劳烦无字师傅了，只是想起一麾大师免费为家母抓的药，母亲病情才有所缓和，想当面给一麾大师道谢，既然不在，我也不便多留。”
　　“红药施主，这雨还未停，山路不好走，不妨等雨稍小些再动身也不迟。”无字看红药的衣摆已被雨打湿了大半，好心地说道。

　　可红药还是走了，毕竟寺中多半都是男子，行动多有不便，更何况正值阴雨天气，红药家中老母尚需人照顾。无字对红药的家境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红药自小便没有父亲，靠母亲一人维持生计，平日靠针织活儿做些手帕香囊之类的小饰物，晚上连夜赶工，到白天挑到镇上变卖。可怜生意人不好做，那些富家子弟多看不上这些穷酸玩意儿，其他人又不愿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浪费钱财。现如今，红药的母亲病倒在床，生活怕是困难到了极点。无字是第一次见红药一人上山，看她独自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楚，却又无能为力。
　　红药沿着小路向前走，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衣摆，时不时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野果。一麾大师心系苍生，当年建寺之时，怕远行之人无从制备干粮，便在来返山寺的路旁载满了果树，即可乘凉，又能有充饥之效。
　　雨渐渐停了，天色也渐渐淡了下来，红药收起伞，抬头望了望天，月色仍被乌云笼罩，不知何时能再看见满天繁星闪烁。出了林子，便是一条小溪，红药借清洗鞋上的泥渍的功夫停下来歇歇脚，顺便洗洗刚得的野果。

　　无字还在望着寺门，不知红药是否到了家，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无字师兄，你再不来，我就把你的饭也吃了哦！”或许是太过专注，无字连开饭的钟鸣声都没听到。
　　叫他吃饭的，无字最疼爱也最可爱的师弟——即墨，即墨比无字轻一岁，是一麾大师直系弟子中最小的一位，别看人不大，即墨可是寺里的门面担当，天生一张盛世童颜，虽只有十四岁却已经有了令无数男子都羡慕的轮廓，线条分明，如水般的眼眸嵌在一尘不染的脸上，不知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是冲着即墨的一张脸才来山上添些香油钱，下到平民女子邻里街坊，上到富家千金足不出户的大小姐，都为一睹即墨的风姿。可偏偏即墨是个出家人，不喑男女之事，遇上故意挑衅的人，更是会惹上不少矛盾。
　　“把筷子放下，你要敢动我的那一份，我就罚你去藏书阁抄书”无字平日对外人不苟言笑，虽内心火热，但总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印象，但对自己的师兄弟们却怎样也稳重不起来，尤其是全寺的重点保护对象——即墨。

　　第二日寅时，天还未亮，虚竹打开门窗，一缕清风夹杂着远处未干的泥土的芬芳远远袭来，虚竹一个冷颤，作为寝室中最年长的师兄，他每天起得最早，然后打一盆清水以供全屋的人洗漱，紧接着就是练功时间。这庙少说也有了几十年光景，在无字最初的记忆里，练早功都是在大殿前的庭院里，近几年随着皇上的重视，把后山开垦了出来作为练功的地方。说道早功，不同与少林寺，无字他们只练些强身健体的招式，磨砺意志的基础上还能自保。十几年如一日，无字早对这些招式驾轻就熟。
　　“无字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近几天的早功轻松不少？”即墨好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好奇的问。
　　“可能是想让大家养精蓄锐，共同熬过这段艰苦岁月吧！”无字一本正经。
　　“其实就是粮食不够，让你少吃点饭而已！”说话间另一位师兄勾上了即墨的肩膀，搂坐在草地上。
　　“这个理由我能接受”即墨茅塞顿开，无字会心一笑，“知我者，唯师兄是也。”

　　早饭是一天中最令人期待的一件事了，众弟子瘫坐在草席上，就差把脚放在杯盘狼藉的饭桌上了，平时拘束过度的一群人在这一刻释放出天性，最主要的还是师傅不在寺中，要是一麾大师在的话，照样会装的人模人样，什么兄弟和睦礼仪传统都挂在嘴边，从餐桌前传到餐桌尾，现在连装都懒得装，真是放虎归山。
　　按照流程，下一项该是早课，吃早饭与早课之间并无间隙，所以会提前进入藏书阁准备纸墨，师傅不在，呵呵，一切制度与我无关，漫步遛弯儿怎么能少的了呢？怎么也要惬意一次。话归这么说，但待大家进了藏书阁，盘坐下来就又进入了紧张状态，卯时已过，大家还没忘自己和尚的本分，在座不管什么人，都在寺中呆了十几年，藏书阁在人们心中是个神圣的所在，就好似刻在心中一样无法改变，于是入室即静，进门就都不在喧哗，为的是给先人一份尊重。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无字正体味苏轼诗中的豪情之时，“咚－－”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即墨，你怎么了？”在前桌上做监督的大师兄看了看即墨，即墨的脖子已经挂不住那一刻分量厚重的脑袋，实在的打在了桌子上。
　　“没什么事，大师兄我注意，我一定注意”即墨娇羞的回答道，明显是不想惊动其他师兄。
　　“即墨你怎么了？”无字趁大师兄不注意，贴到即墨耳边轻声说道。
　　刚吃完饭美美睡上一觉确实是个好主意，平时在早课上心不在焉或打哈欠的人不在少数，但像即墨这种整颗头都掉下来的很少见，这么多年，大家早已习惯寺中的作息时间，有了自己的生物钟，所以无字对即墨很好奇。
　　“那个．．．．．．我．．．．．．”即墨支支吾吾，“无字师兄，昨天晚上．．．．．．我好想遗精了。”
　　霎时间，藏书阁远远传出一阵狂笑。
　　即墨与无字共用一张案几，即墨为防人听见已经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以为只有身旁的无字可以听见，没想到整个藏经阁竟没有一人认真把心思放到学问上，这么灵的耳朵不去当刺客真是可了惜，那些坐在角落里的师兄们真的没有顺风耳吗？即墨既惊讶又纳闷儿。俗话说，这隔墙有耳，这不隔墙自然要更加小心，即墨现在估计连肠子都悔青了。
　　“你们．．．．．．”即墨害羞的把头埋在厚厚的一摞书里，恨不得钻到案几底下，“人家还小嘛！”
　　“呦呦呦，咱们家小即墨也知道害羞了，没事没事，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位师兄没忍住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众人的调戏，好像对即墨那害羞的神情看不过瘾似的。
　　“都安静下来”师傅不在，大师兄自然而然的担起的维持秩序的大梁，“佛门中人戒欲。”
　　“大师兄，恐怕猥琐的不是我们是你吧！”
　　“是啊，我们只是关心一下师弟的健康，这怎么能算是触犯戒律呢？”
　　“俗话说，精满自溢，前人的经验，不信你问无字师弟。”
　　几十号僧人对大师兄群起而攻之，还没等大师兄反应过来就把锅甩给了无字。
　　“话是这么说，但是”尽管无字和其他师兄弟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也不能不给大师兄情面，别人都是惹火上身，看来这观火也容易上身，无字被这突如其来的锅打懵了。
　　“说的也对，关心师弟是美德啊，况且都是同门师兄，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大师兄这自己找台阶下的功夫真是练得炉火纯青，最后竟也还不忘关心一下即墨的身体，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这脸皮也是越长越厚，底下一片唏嘘，年长几岁就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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