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大人的追妻日常

作者:路枝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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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妻


      胡七七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胡七七不动声色的打量养鸽赵,他穿着褐色的外袍,须发整齐,肤色虽然黝黑,肤质却很细腻。乍一看像市井众人,仔细打量却发现他其实很注重细节。他常年与鸽为伍,身上却没有异味,衣服上始终带着皂角的清香,这说明他其实是个很讲究的人。

      养鸽赵道:“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请七娘子替我解惑。”

      “不敢当,赵叔父请说。”胡七七见养鸽赵态度恭谦,也不好一走了之。

      养鸽赵道:“实不相瞒,在下乃长安人士,住在平安坊多年,是想寻一个人。”养鸽赵终于抬头直视胡七七,情绪难掩激动:“五年前,我在西市看见七娘子时,察觉娘子面相与故人相似,怀疑你是我要找的人。但当我问娘子是不是胡老板的亲生女儿时,你回答是的。可平安坊的老人都知道,七娘子其实是胡老板从河里捡来的。”

      胡七七右眼一跳,脸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因为当时我与赵叔父并不熟悉,觉得问这话的人十分唐突,才不愿谈及自己身世。”

      养鸽赵见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二娘子,我是赵全福啊!二娘子小时候经常趴在我背上把我当马骑,我还带您放过风筝,这些娘子当真不记得了吗?”

      胡七七眼眸微垂,心中叹息,这故人她到底要不要认?

      其实她第一次在西市碰到养鸽赵的时候,就猜出了他是谁。

      可是她如今既已决定过胡七七的人生,就不愿与过去有太多牵绊,她已在万泉县平安坊扎根,即使阿耶已经不在人世,街坊邻居也都还认得她是酿酒胡的女儿。

      “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胡七七抱歉一笑:“我自懂事起,便只认识平安坊的左右街坊邻居,第一次见赵叔父也是您刚搬来平安坊的时候。”

      养鸽赵还想说什么,胡七七微微福身:“赵叔父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养鸽赵明知她不喜提及往事,却不肯放弃这次机会:“七娘子被胡老板从河底被捞起来时,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胡七七没耐心再跟他耗下去,直接回答一句“我不知道”便要回家。

      谁知养鸽赵一个闪身拦在她跟前,“烦请七娘子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赵叔父如果想知道,那便只能等百年之后去地府问我阿耶。”胡七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狠狠的道。

      她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想说这件事,可养鸽赵却全然不顾她的感受,非要一再提起,那便怪不得她口出恶言。

      刚刚才停止抽泣的钱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拉扯着胡七七,嗓音尖锐:“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

      胡七七嗤笑一声,反问:“你们算我的哪门子的长辈?”

      “你别这样。”养鸽赵连忙拦住钱寡妇:“此事我有错在先。”

      钱寡妇却迫不及待的要为养鸽赵主持公道:“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过问了她几句话,有什么错?”钱寡妇又拉住胡七七的袖子不放,“胡七娘,长辈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答便好了,摆什么脸色?他有亲人失踪,正好跟你年纪相仿、容貌相似,便顺理成章的怀疑你是他走失的亲人。你刚从河里被捞出来时穿的衣服呢?拿出来给他看看啊,酿酒胡不是给帮你收……?”

      胡七七甩开钱寡妇的手,抬头冷冷盯着钱寡妇。

      钱寡妇被这双眼睛看得心虚,立刻住嘴,不自觉的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

      明明养鸽赵和钱寡妇年纪都已经是成年人,却被胡七七一个小女孩吓得不敢再说话。

      半晌,胡七七才弯起嘴角,温和的道:“很抱歉,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听说阿耶将我从河里捞起来之前,我额头撞到河中的大石上,损了气海,所以失去四岁前的记忆!”

      胡七七扫了一眼钱寡妇,见她不再多嘴,又接着向养鸽赵解释:“提及此事对我而言无异于重温噩梦,日后恕不再答。还请赵叔父看在我年幼丧父的份上,莫再与我为难。”

      此刻的胡七七,虽然言辞温和,面带微笑,却透着一股子令人难以拒绝的威严。

      养鸽赵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就是自己要寻的那个人,可他却觉得,胡七七身上与生俱来的这种震人心魄的威慑力,不是酿酒胡一个糙汉子能培养出来的。

      养鸽赵能从胡七七脸上看到很多人的影子,尤其她的鼻子和嘴巴肖似先主,这也是他在市集中见过胡七七一面之后,决定留在平安坊的原因。还有她那双眼睛,更是像极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祖母,上一刻还似无垠大海般温柔平静,下一刻却似暴风骤雨般冰冷无情。

      钱寡妇看着一直对胡七七低头哈腰的养鸽赵,不明白他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怵一个小姑娘,正当她准备再闹的时候,只见孙记棺材铺的老板领着一帮子徒子徒孙浩浩荡荡的来到平安坊,这些人披麻戴孝缠着黑纱,却是满脸煞气。

      不止钱寡妇被吓一跳,正准备去听张先生说书的左右街坊也都停下脚步,想看看孙老板带着这些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孙老板走路带风,领着徒子徒孙胡家走来。

      胡七七看他那架势,不像是来送棺材,倒像是来寻仇的。

      在这之前,衙门里处理完一堆卷宗的狄仁柏刚喝口茶,就听见手下来报,“听说东市的孙老板抬着棺材带着徒孙浩浩荡荡的去了平安坊。”

      狄仁柏皱眉,问:“多少人?”

      “二十来个,披麻戴孝,还带着棒子,看样子像是去寻衅。”

      狄仁柏想不通孙老板有什么理由要去平安坊寻衅,但他的职责也包括协助县令维护百姓安宁,此等寻衅的事必须要杜绝才行,他对属下道:“你去安排几个人,跟我一同去看看。”

      狄仁柏站起来要往外走,迎面却碰上了同僚王主簿。

      “刚才文大人刚才吩咐,因为酿酒胡是你的岳父,这件案子你应该撇清关系,请转由我来管辖。”

      王主簿和狄仁柏同属八品,两人也算是竞争关系。

      只不过狄仁柏是文县令的左膀右臂,凡事交给他去办,文县令可安枕无忧。
      而王主簿却是文县令的养子,虽然没什么能耐,却胜在他对文县令忠心耿耿。

      狄仁柏心知肚明,他将王主簿当同僚,王主簿却把狄仁柏当作了竞争对手。此番王主簿把酿酒胡的案子抢过去,不过是想在文县令面前证明自己能力并不比狄仁柏差。

      在狄仁柏看来,案子交给谁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破案。

      “那就有劳王兄了!”狄仁柏说完,带着几名下属,匆匆往平安坊赶去。

      他始终是不疾不徐、无波无澜的模样,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击到他。
      这也是王主簿恨他的原因。

      “我倒要看你能淡定到几时!”王主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冷笑:“可真是个死书呆子,放着县令大人的女儿不娶,偏要对着个酿酒汉的女儿情有独钟。”

      狄仁柏赶到平安坊的时候,孙老板正好将棺材停放在胡家大门口,一众徒子徒孙拿着棍子围住了胡七七,那阵仗,好像是要将她当街乱棒打死似。

      孙老板摆明了是来寻衅问责的,胡七七却反应迟钝,丝毫没留心这点。因她心中对孙老板只有感激,一见他便客气有理的道谢,还要请他进屋喝酒。

      孙老板是憋着一口气来的平安坊,到了之后却没办法发泄出来。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孙老板只好收住怒气,扯着嗓门问围观的人:“街坊们,我日前听闻酿酒胡的死,跟她女儿有关,谁能出来说句公道话,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可有谁亲眼看见?”

      安静了一瞬。
      人群中有人开口:“我好像也听说了,初七那日胡七娘被酿酒胡当街打了一顿,她怀恨在心,所以才弑父。”
      “是啊,不都说她杀人了吗?”接着,又有一人问:“既然大家都确定了凶手是胡七娘,那为什么官府的人还不来抓她?”
      “因为这小蹄子会哄男人呗!啧啧,狄大人都舍不得将她送去牢房了呢!”钱寡妇见缝插刀。
      “……”

      有了钱寡妇起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都亲眼瞧见了胡七七杀父的场景。

      孙老板听完心中已有成算,当即命徒子徒孙抓人,想要替天行道,将这弑父的不孝女杖毙街头。

      正当场面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胡七七抬头一看,只见狄仁柏骑着白马飞奔而来。

      他匆匆下马,将胡七七护在身后。

      狄仁柏深呼吸了两下才止住轻喘,“孙老板,此案疑点尚多,你应给官府一些时间查证,才好找到真正的凶手。”

      “狄大人秉公执法的名声大伙儿都知道,但这个案子早有了目击证人,就不必再浪费官府的时间。”孙老板狠狠地看着胡七七,道:“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不能袖手旁观,看她逍遥法外。待此事完结,我自会去官府认罪。”

      狄仁柏皱眉:“此案疑点甚多,官府尚且还无法锁定真凶,不知孙老板是从何处听说凶手是胡七娘?”

      孙老板原本还对狄仁柏客气几分,此时见他将胡七七护在身后,一时生气,说话便有些找茬似的蛮横劲儿:“你们官府怎么查案,我们庶民是无法干预,也没权利过问。但是酿酒胡对我有恩,当年万泉县发大水,我没办法赶回家,是他将我那快被洪水冲走的老父亲背上房顶,救了我父亲一条命。狄大人,请你让一让,今天这个凶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狄仁柏顾不上气不顺,沉下脸道:“缉拿凶手,是官府的职责,你怎么能在官府尚未定案之前,私自行凶呢。”

      “我已经说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听狄大人这语气,今天是铁了心要维护这个白眼狼了!”孙老板已经举起了手势,只要他将手放下,身后的徒子徒孙便会动手抢人。

      胡七七愣了一下,有些苦笑不得。

      她大大方方从狄仁柏身后闪出来,笑问:“胡叔父,你刚才说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我是凶手?”

      孙老板将身后一个小孩拉出来,站到众人面前:“我这徒孙,初七那日到胡家送礼,却听见房间里有争执声,他亲耳听见胡七娘辱骂父亲,然后便吓得不敢再进去。此后我又在坊间听说了你弑父的传言。这难道不是证据确凿吗?”

      胡七七纳闷,那天居然还有人去过她家,而且还听见她和阿耶在吵架?

      这事还真的越来越诡异了。

      胡七七问那小孩:“那你可有听见我同阿耶在争吵什么?”

      小孩原本瑟瑟发抖,他还以为胡七七是个凶煞的婆娘,心里早把她想得比恶鬼还要更可怕,可他一见到胡七七,看见她很温柔的样子,半点都不像凶煞,反倒像个观音娘娘。

      于是他着才大着胆子开口:“我那日一到这里,便听见里面说,你这老不死的,都怪你四处坏我名声,还说我是你的童、养媳,这才引得狄家要来退婚,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胡七七忍不住冷笑:“一个小孩子说的假话,你们也当真?”

      小孩听见胡七七冤枉他说假话,急得快要哭了,指天誓日的道:“如果我今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生烂疮而死。”

      这誓言在小孩子看来,算是最毒的毒誓了。

      盖因前两年万泉县有一些人感染了某种瘟疫,患者皮肤溃烂,无药可医,直到嘴巴和舌头都溃烂成一滩脓血,病人还没办法死去。后来虽然朝廷派了医官来治好了这场瘟疫,但人人提起那件事,都还心有余悸。

      既然这小孩没说假话,那便是有人故意在误导此事。

      胡七七追问:“你当真听见是我埋怨怪阿耶坏我婚事?”

      小孩点头,还要再发誓,却被孙老板阻止了。

      孙老板看向胡七七,“问完了吗?你还什么话好说?”

      胡七七听完那小孩的话之后,却陷入愣怔,不知在想什么。她看着钱寡妇,又看了看坊墙,完全没注意到孙老板的怒气。

      狄仁柏叹气,都这种时候,她怎么在这时候还有心思分神呢?

      但他也没有打扰胡七七的思绪,只将她拉回身后,耐心跟孙老板解释:“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还请孙老板给官府一些时间查证。”

      “能有什么蹊跷?还不就是你有私心,要护着自己的婆娘。”孙老板句句不饶人。

      狄仁柏对这句“婆娘”很受用,仿佛他身后站着的,真的已经成为他的结发妻子,是他一生一世要守护的人。

      想到这里,狄仁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委屈巴巴的开口:“可是孙老板,整个平安坊的人都知道,被退婚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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