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是刀

　　“何必呢？他已是必死的人了，陛下也只要你表个态，写诗随便骂一骂他，低一低头也就过去了。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不为孩子想想吗？”黄飞虎劝道。
　　崇黑虎的眼仍向着门外，并未看他，却终于开口道：“你看，那只羊是我开辟园子时捉住的野山羊，它其实很驯服，只会在喂草的时候咩咩两声，我摸它的时候一动不动。可我就是觉得它不如我家养的羊羔好，头上那对角也太刺眼。于是我让这群狗去咬它，现在它就要死了，狗们很快要来讨赏，可它们不知道，我觉得它们的牙和爪比羊的角更可怕，我决定下一个要死的就是那只最小出力最少的狗，你猜旁的狗会不会听我的话？”说到最后一句，他终于将头转了回来，视线盯在了黄飞虎脸上。
　　黄飞虎微微皱眉，但很快就释然下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杀这只外来的羊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狗是最忠心不过的，你怎会想杀死它们？再者，狗死了，谁来看家护院，护主驱敌呢？”
　　“要找狗还不容易么？”崇黑虎又转回了头，道：“或许它们是忠心，可你看，它们不仅咬羊时齐心协力，回来的时候也亲亲热热，还会给同伴舔血。这可不行。它们是我的狗，就只能对我一个人有心。”
　　黄飞虎皱紧了眉，他看着崇黑虎将肉丢给群狗，看它们摇着尾巴轮流接受他的抚摸，看它们兴高采烈地出门去，终于道：“其实你也不过要一个放心，不一定非要杀死它。”
　　崇黑虎笑了一笑：“谁知道呢？其实我也不是开始便要杀生的，原来我只是呵斥两声而已。最初，我也只觉得它们不该顶栅栏，可后来就渐渐觉得，连跪姿不够恭顺也是大逆不道了。”
　　“你既铁了心要杀它，无论有没有狗，它都会死，何必要把责任都推在狗身上呢？”
　　“没了这群狗的撕咬，没了那群羊的围追堵截，我未必杀得了它。”崇黑虎的语声冷了下来：“我不会滥杀无辜，我只杀公认的罪人。”
　　黄飞虎欲要反驳，默然片刻后只道：“人和畜类终究不一样。”
　　“是么？”崇黑虎平平静静地反问了一句。
　　两人静默片刻，他看到崇黑虎摆了摆手：“多谢你的好意，你走吧。”
　　次日，东岳大帝率兵围了南岳衡山司天昭圣大帝的府邸。当见到他领着甲士鱼贯而入的时候，崇黑虎只自言自语了一句除了他谁都觉莫名其妙的话：“那条狗死了。”
　　崇黑虎以同情叛臣闻征被贬，不仅不思悔改反而上疏辩称闻征无罪，后西岳华山金天顺圣大帝蒋雄、北岳恒山安天玄圣大帝崔英等举奏其与闻征等来往密谋反叛，证据确凿，被打入天牢永不开释。
　　被困在府里时，黄飞虎忽然想到了百年前他与崇黑虎的那番对答。但他没有如何惊慌，因为不会有人像他这么蠢了。但他又错了，崇黑虎永远只是极少数，并且也很快倒下了。所以他被绑到了刑台上。
　　“杨戬，你以为你是刀吗？错了，你我都是……”
　　杨戬轻柔却坚决地打断了他：“你糊涂了，你是贪位乱权，勾结朋党，致使人间祸乱绵延二百年不绝死有余辜的罪臣，而本座是陛下——”他拱手行了个礼，“亲封的司法天神，上任以来殚精竭虑，为得就是揪出你们这群蛀虫，还三界一个朗朗乾坤。我们如何能相提并论？”
　　他这一大段冠冕堂皇又兼有不屑自傲的话黄飞虎并未听进去，但他注视着与记忆中迥然不同的曾经同袍却突然明白了：他与自己不同，他清楚后果，他已做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所以他自以为痛彻的分析与说服全都是徒费口舌。连日来的讶异与不甘忽然都消融了，黄飞虎只余一声叹：“我看错你了。”
　　“看在你要上路的份上，本座就不治你的不敬之罪了。反贼黄飞虎还是尽快说一说遗言吧，时间可快到了。”
　　黄飞虎看着他，他脸上没有表情，他一直面无表情，只有在说到玉帝时才挂上一点恭敬。他知道他已不必再说，但仍道：“你会后悔的。”
　　“行刑。”
　　黄飞虎的头颅飞了出去，当它开始坠落的时候血才从脖颈中喷涌而出；在地上滚了几滚就停住了。他的脸朝上，两只圆睁的眼直勾勾瞪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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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推到狗身上呢？
　　其实没有，我只是可怜他们，毕竟他们曾经都是人。
　　偏有那么多的人，以为只要叫得响，只要听指挥，就可以逃过一劫。永远以为自己是会是那个幸运儿。
　　但在xx下，人与狗其实下场也没分别。只是有一天人不被逼着为狗时，能骄傲道声人毕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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