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的自我修炼

　　Part1
　　李唯才趁着晨光出门，先坐316路跨城公交，再转专线大巴，摇晃半个小时后，抵达落英山。

　　深秋正是枫叶的季节，远望，大片的红像扎染的布料一样铺满了半山腰。山里有座传闻很灵验的寺庙，求学求财求姻缘，几百年来香火不绝。
　　李唯才抵达时，晨起的第一批香客正好撤出，他在榕树下喝水，视线晃到了佛堂前的水池，里面拥着一簇一簇锦鲤，红的白的金黄的，在日光里下潜上浮，鳞片透亮闪光。

　　李唯才走到池边投喂面包，边上来了个女孩儿，她伸着脖子看看池里的鱼，又扭头看看李唯才，说：我也饿了。李唯才愣了一下，赶紧把面包递给她，女孩吃完，擦了擦嘴，说：我叫阿稚，你许什么愿啊？李唯才从背包里翻出一瓶新的水拧开递给她，回答：我不许愿，我喂鱼。
　　一周后，李唯才又去喂鱼，阿稚吃掉了他自备的水果，他还是没有愿望。
　　两周后，李唯才又又去喂鱼，阿稚吃掉了他随身的奶糖，他依旧没有愿望。

　　Part2
　　一个月后，下雪的傍晚，李唯才提着刚在便利店买的快餐回家，穿过小区游乐设施时，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阿稚，她穿着黑裙子戴着白帽子，悠悠闲闲得晃着腿。

　　李唯才走过去，问：你怎么在雪里荡秋千？
　　阿稚站起来，嗅了嗅，说：你买了咖喱饭？

　　李唯才的脑袋被冷风吹得生疼，他摘下围巾给阿稚裹上，领她上了楼。
　　阿稚坐在餐桌上吃饭，咖喱香浓，鸡丁滑嫩，李唯才在厨房煮面条烫生菜炸丸子，心头莫名感慨。

　　李唯才端菜上桌，阿稚抬头，问：你为什么没有愿望？
　　李唯才捞了一片生菜给阿稚，答：因为没有什么需要许愿的啊。
　　阿稚夹起一个丸子塞进嘴，说：那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李唯才想了想，说：我相信。

　　阿稚说：我想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你的愿望实现了，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李唯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阿稚吃干净最后一口饭，答：我的愿望是做世间第一个鲤鱼仙。
　　李唯才问：鲤鱼不都跃龙门吗？
　　阿稚答：因为跃过龙门就会变成龙，去天上和海里，但我只想待在落英山，那里有我十六岁的小和尚。

　　李唯才思索了一会儿，说：寺院里不都是些大师傅吗？
　　阿稚说：对啊，小和尚八百年前就死了。

　　李唯才问：那他葬在山里了吗？
　　阿稚撇了撇嘴，答：他的元神涣散了，有的依附在草木上，有的幻化在雾气里，还有的被精怪们拿去练了药，佛祖说，我得再花八百年才能把他的灵魂拼凑完全。

　　李唯才倒了杯果汁给她，说：你就是靠帮人实现愿望修炼嘛？
　　阿稚接过饮料，说：对啊，一开始要在水里听岸上人们的低语祈祷，老是有人往水里扔吃的，咚咚咚的，愿望就听不完整，只能连蒙带猜，差点让王寡妇怀上隔壁朱屠夫的娃娃。后来能出水面了，佛祖允许我躲在神像的背后，听人们膜拜时的心声，白天拿纸笔记下来，晚上去帮他们实现，想求学的就把他们的智慧弦绷绷紧，想求姻缘的就在指尖牵一根相思线，想求身体康健的就把脏器的黑斑抹干净。再然后，修出了人形，就能跑来跑去自己选择实现愿望的对象了，佛祖给了我麒麟火淬得的算盘罗珠，能算出来哪些人的愿望最纯粹，越纯粹的愿望就越珍贵。

　　李唯才说：你还挺厉害的。
　　阿稚喝干净果汁，说：那是自然，你是第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实现完你的愿望我就是鲤鱼仙了。

　　李唯才接过阿稚的空杯，拿去厨房洗掉，说：那你今晚帮我实现愿望吧，我想被满月的光照拂。
　　阿稚说，好啊，那你早点洗澡睡觉。

　　Part3
　　是夜，李唯才睡得很香甜，梦里有一艘船，他和阿稚乘着船在月光里钓鱼，钓得一条浑身金色的小鲤鱼，阿稚把鱼钩摘下，说：这娃娃真好看。李唯才看着扁着嘴含着泪的小鲤鱼，把她放了生。
　　醒来时，天光大亮，阿稚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躺着一片金灿灿的小鱼鳞，李唯才把它收在了抽屉里。
　　远处，落英山的庙堂前，新进的小和尚端着鱼食在池塘边投喂，一条掉了鳞片的小鲤鱼浮上来，在水涡里转了个圈，冲着小和尚吐了个委屈的水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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