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打脸日常

　　昭懿贵妃居于华澜宫。

　　原本派个小内宦给叶蓁蓁引路便可，泰安帝却指了身边的大宦官——大内总管高德贵给叶蓁蓁带路，对叶蓁蓁的看重可见一斑。

　　要说高德贵乃是泰安的第一心腹之人丝毫不为过，哪怕是英国公顾宗铭、中书舍人李焕之、左仆射陈恪等人，在他面前皆是差了一等。

　　他虽身居高位，却分明看不出半点架子，白面无须的模样却像个儒雅的中年文士。

　　他含笑伸手一请，叶蓁蓁便跟着他出了御书房。

　　如今后宫之中，论身份之尊崇自然当属太后。

　　今日虽非朝贺等大典，但叶蓁蓁头次入宫自然当先去拜谒太后、皇后，这才好去见她姨母昭懿贵妃。

　　只是叶蓁蓁开口提了一提，高德贵却是多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收了收，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本来也是应该的，只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如今凤体有恙，最忌喧扰，陛下早下了旨传谕后宫不得去打搅她老人家清静……女君既有此心，不妨等日后太后娘娘康愈之后再行拜见也不迟，您说呢？”

　　叶蓁蓁心底微惊，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可如今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高德贵既然都如此说了，她除了含笑称是，说几句愿太后早日康愈的吉祥话，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二人便一路往皇后的寿昌宫而去，先前去给昭懿贵妃报信的小内宦早已一路飞奔回来，传了昭懿贵妃的话告诉叶蓁蓁，说是昭懿贵妃捎了口信，便在请安之后留在了皇后处，如今正在寿昌宫等着她。

　　等叶蓁蓁到了寿昌宫才发现，等着她的人可并不只有皇后和她姨母而已——

　　叶蓁蓁正欲随高公公一道行礼，皇后立刻抬手笑免了，给她赐了座，就在她姨母昭懿贵妃下手。

　　叶蓁蓁连忙谢恩。

　　她姨母昭懿贵妃是不必说的，她双膝还没碰到青石砖上，良贵妃竟已亲自起了身扶了她。

　　叶蓁蓁看清了她的面容，生得十分清丽秀致，良贵妃笑盈盈地握了她的手，声音温柔如水:“这地上凉，快快起来。”

　　入宫匆忙，外祖母也只叮嘱了几句要紧的，后宫之事却是没来的及说，这位良贵妃的来头，她是一点也不知的。

　　昭懿贵妃与雅致如莲的良贵妃全然不同，她相貌秾艳而昳丽，如开到最盛时的娇艳牡丹一般自有一种惊人姝色，如骄阳般绚烂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她笑容明媚，望着叶蓁蓁的美目中疼惜之色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她起了身不过短短几步，也显得姿态曼妙婀娜，柔弱无骨的手牵了叶蓁蓁另一只手，瞟了良贵妃一眼，嘴角的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的:“良贵妃一向最是体贴，蓁蓁你听了就是。”

　　叶蓁蓁面上一片乖乖巧巧的应了，心底却直觉姨母与这位良贵妃只怕有些不睦。

　　良贵妃却似乎不觉，她微垂了首，脖颈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嘴角挂着一抹娴雅的笑容:“昭懿姐姐一贯爱取笑妹妹我。”

　　叶蓁蓁就看见她姨母红艳艳的唇往上勾了勾，未置一词，只牵了她的手转身坐下。

　　这边高得贵差事已毕，便要向皇后告辞——

　　“高公公辛苦了，碧荷，领高公公下去喝杯茶吧。”皇后明显对高德贵也十分客气，笑容里透着亲和。

　　高德贵忙躬身谢了，脸上笑得谦和：“多谢娘娘好意，只是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高德贵动作十分恭敬，但也透着一丝不明显的客套疏离。不过，他对着一旁帮着出声挽留的良贵妃，态度也与这般无二，非要比起来，只是对皇后神色更恭敬些罢了。至于昭懿贵妃，却只是客套的道了句“辛苦了”，便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并没有拉拢这御前大红人的意思，高得贵似乎也对此习以为常。

　　皇后听说便打住了，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高德贵的推拒而改变，笑盈盈的让人送了他出去，这才看向叶蓁蓁。

　　先问了她一路北上辛不辛苦，又了问她衣食住行上的事，仔仔细细，倒真是十分关切的。

　　但总不免是要提到叶谌的。

　　“好孩子，你父亲披肝沥胆、为国浴血，解了边关多年以来的匈奴之患，至此边关百姓亦可过个安稳日子了。如此功绩，不只是皇上本宫，天下苍生也会铭记他的功劳。”皇后说的显然有些动情，痛惜的神色看不出半点作伪。

　　有时叶蓁蓁也想过，父亲若没有这等武将天分，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他们一家四口是不是能长长久久相依相守？但，当初外祖父若不是看中了父亲的天分，又怎么会将母亲下嫁给当时还只是个小小七品游击将军的父亲？

　　这种问题，终究是无解。

　　她忍了心中微涩，恭声答道:“先父在世时常说，当今天子文治武功，乃是不世出的圣明之君。臣父身为武将，既无文臣妙策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但也愿尽武将之责，以战止战、以战止杀，为陛下的盛世太平略献绵薄之力。若得天下太平，虽以身殉道而无悔也。”

　　皇后是一位脸颊微丰的清秀妇人，她身着明黄色袆衣，头上只插了一根凤头钗，却依旧显得气度雍容。她连连击掌而叹:“叶将军一片铁血丹心，可敬可叹。”

　　良贵妃轻叹了口气，神色疼惜的看向叶蓁蓁:“叶将军以血荐轩辕，自当英名长存。只可惜，叫临安君这么一个小小稚女孤孤单单留下，叫人心里难受。”

　　叶蓁蓁突然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昭懿贵妃的眉梢不易察觉的动了一动。

　　叶蓁蓁心里越发谨慎起来，垂了眼睑仔细措辞:“臣父当初既已从军，便早存了以身报国的志向。如今臣父虽不在了，臣却还有外祖母、舅舅舅母和贵妃姨母疼爱”，边说边孺慕的看了昭懿贵妃一眼，“臣并不觉得孤单。”

　　良贵妃明显怔了怔，复看向叶蓁蓁的目光越发柔和了，叹了一声“好孩子”。

　　倒比一旁紧紧握着她手的昭懿贵妃还更像她的亲姨母。

　　皇后点了头，目光赞赏:“陛下私下与本宫也道叶将军只此一脉，必要好生照料。临安君能如此作想，叫陛下与本宫也可放下心些。”

　　良贵妃在旁轻声道:“既然如此，娘娘何不索性接了临安君入宫来？由娘娘亲自看顾，必能让陛下彻底安心。”

　　昭懿贵妃眯了眯眼，并没有急着说话，只等看皇后如何说。

　　皇后闻声，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她看了良贵妃一眼，语调亲昵，用着玩笑的口吻道:“阿良莫要玩笑了，临安君初到京城，英国公老夫人且还宝贝不急呢，咱们若把人抢进宫来，英国公老夫人可不得去京师衙门敲了鸣冤鼓告御状么？”

　　昭懿贵妃的眉头缓缓松了下来。

　　良贵妃懊恼的一轻击掌，嗔了自己一声:“瞧我，一直看着这孩子欢喜，舍不得放了她回去，倒是失了思量，娘娘可莫要笑话卑妾。”

　　皇后宽和的笑了笑，却是望了叶蓁蓁道:“这孩子的确是可人意。”

　　良贵妃在旁附和的点头。

　　一直不发一言的昭懿贵妃这时才开了金口:“娘娘和良贵妃就莫要夸她了，她一个小人家家的，娘娘和良贵妃再夸下去，可就要叫她不好意思了。”

　　叶蓁蓁感觉到掌心被刮了刮，一瞬间福至心灵，瞬间羞涩的低下了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皇后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一旁的良贵妃却是含了笑，向前倾了倾身，放柔了声音望着叶蓁蓁道:“这孩子倒真是越看越叫人喜欢了。说起来临安君虽不能在宫里长住着，倒不妨常往宫里来玩。”转了头，朝叶蓁蓁看去，笑吟吟的，“临安君礼数也周全，性子看着也沉静，年纪也合适，三公主正缺这样的的良友……临安君日后入宫来，不妨也多往慧仁宫来。”

　　皇后没说话，只端坐着，眼睑半垂。

　　昭懿贵妃却笑了一声，笑声显得散漫:“良贵妃妹妹这次倒是看走了眼，曾听我母亲说四妹来信时提过这孩子性子活泼，如今在宫里贵人面前自然得克制这些。妹妹的一腔为母慈心，恐怕是用不上了，这孩子和三公主若是呆在一处，只怕是让妹妹的一番良苦用心付之东流。”

　　良贵妃手中的宫扇半掩了嘴，显得有些惊讶:“这倒是看不出来……”

　　皇后却忽然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好啦好啦，咱们就别在这儿啰嗦了。临安君入宫来，阿婉妹妹好容易得见家人一回，咱们就别在这儿多话了。”她保养得宜的右手扶在扶手上，白皙而纤长的食指细细感触小叶紫檀细腻的纹理。嘴角微弯，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宽厚而慈爱:“阿婉且带了临安君回去说话吧，姑侄俩好好亲香亲香，本宫这儿就不多留你们了。”昭懿贵妃闺名中有一婉字。

　　昭懿贵妃闻言，一点也不含糊，立刻带了叶蓁蓁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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