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东墙

　　姜绿突然间觉得，她的脑子不够用了。

　　难道她遇上了传说的亲妈？亲到把儿子坑哭的那种？

　　抬眼间望到宋玉一脸阴沉，她就知道她猜的准没错了。

　　“咳咳，你想开点……”姜绿其实现在也很想哭，她想回到床上睡觉阿，不想在这个冰冷冷的陷阱里呆着，连躺都没有个地方躺。

　　不过看上去，宋玉是比她要惨的多，受着伤还要被迫和不想接触的女人呆在一起，更可气的是亲妈居然还见死不救。

　　见宋玉没有搭理她，姜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要不然，我再喊喊？是不是你想多了。”

　　“没用的。”宋玉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的用意，你还不明白吗？”

　　姜绿浑身打了个颤，难道是想他们报团取暖摩擦起火？

　　“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放心。”姜绿信誓旦旦地保证，她绝对不是那种趁火打劫偷香窃玉的人。

　　宋玉的脸一瞬间更黑了，似乎是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忍住，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她解释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便会有人发现我们，接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传开，我母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来向你提亲。”

　　姜绿仿佛还没意识到宋玉话语潜藏的含义，“你不喜欢我，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况且你平日远在鄢郢，就算你娘逼着你，你大可以一走了之，等日后她气消了再来请罪。”

　　宋玉听了她的话，睫毛颤动了一下，方说道：“我并非不孝不义之人。”

　　姜绿听得一脸懵，问道：“那只是权宜之计，宋大娘肯定会体谅你的，而且不义，又是从哪里说起？”

　　宋玉深深看了她一眼，“坏你名节却毫无担当，为不义，违背母训再一走了之，为不孝。”

　　“可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姜绿喃喃道。

　　宋玉难得那么耐心，继续解释着，“在旁人眼里，他们只会相信亲眼所见，就算你我二人清清白白，经过一夜也终究是百口莫辩。”

　　“哦……”姜绿恍然大悟，“那你会娶我吗？”

　　宋玉垂下眸子，没有应答。

　　“你可能是忘记了。”姜绿笑得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地开口，“我的名节，在你作出《登徒子好色赋》后，早已经没有了。”

　　宋玉听闻身子一震，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没有吐出半个字。

　　姜绿刚才经他一提点，才想到东墙女嫁不出去的原因，不仅仅在于穷，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暗恋宋玉了三年，又被当众拒绝，谁会愿意娶一个日后会被人当成笑柄的女人回家，尽管她生得再美。

　　“宋玉……”她唤了他一声，声音带着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凉薄，“就算你娘把你我二人抛在这里，就算日后我的名节尽失，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你也不会娶我的。”

　　“我们的故事，从你的《登徒子好色赋》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么高傲，自尊心极强的你，怎么会因为母训就娶我这个被你当众拒绝过的贫家女呢？”

　　“若是真的娶了我，那日后别人笑话的便不是我，而是亲口否认自己的你。”

　　“你，宋玉，才是那个笑话。”

　　“所以你苦口婆心的跟我说了这么多，无非不就是想表明，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就算要娶我也只是为了尽孝和大义，想让我自己放弃，这样就可以避免你和你娘针锋相对的局面，对不对？”

　　“我的名节什么的，你宋玉关心的从来不是这个，你在乎的只是你自己。如果我不识趣非要缠着你的话，你也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

　　姜绿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宋玉，嘴角一直含着笑，只是这笑意从未到达眼底。

　　“我会拒绝的，反正我将来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名节什么的，又有谁知道呢？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宋玉盯着她，面色越显苍白，眸中晦暗不明，最终闭上了双眼，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我困了。”

　　姜绿识趣地没有再开口，过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望向他纯净如水的睡颜，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因为白日里姜绿已经睡了一觉，所以现在并没有任何困意，不过实在是太无聊了，她只有时不时观察着宋玉，再一边脑海中胡思乱想着。

　　后半夜里渐渐凉了起来，宋玉是白日里出门的，那时候还有阳光，所以相比姜绿而言，穿的更为单薄。

　　看到宋玉脸被冻的惨白，时不时打个冷颤的样子，姜绿忽然也觉得有些冷，连忙伸手拢紧了自己的衣衫。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宋玉白日里把她抱进屋内，还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垫着，在颤抖的宋玉和自己的衣服中，视线来回停驻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忍痛割爱。

　　脱了自己的外袍后，姜绿身上还有着两件衣服，虽然也有点冷，但是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她把外袍轻轻盖在了宋玉身上。

　　就当是用这件衣服还你白日的恩，她心想。

　　谁知道宋玉因为这个微小的动作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眸子中带着些许茫然，望着她怔怔开口，“你干什么？”

　　姜绿吓得手一抖，差点就要扑在他身上，还好及时稳住了脚步。

　　“我看我身上这衣服挺好看的，想必穿在你身上更好看，于是就想比划比划。”她嘴硬道。

　　“那你可以拿回去了。”宋玉的语调平淡，顿了顿又说：“穿上。”

　　姜绿讪讪笑着，“不了不了，我觉得放你身上更好看，就这样吧。”

　　宋玉手一动，就要把衣服扯下来时，姜绿语气不屑道：“都被你弄脏了，我不要了，你还给我我也不会穿的。”

　　他的手愣住了，姜绿继续说道：“一个受伤的人就该要有个受伤的样子，无谓的逞强好胜只会让我看了觉得作呕。”

　　宋玉的脸沉了几分，缓缓开口，“你知道什么叫有理说不清吗？”

　　这下换姜绿沉默了。

　　“我身上盖着你的衣衫，在不知道的人看了去，真当我们有苟且之事，你可以不要这名声，可我不能。”

　　宋玉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把姜绿的一颗小心肝给剖来，瞬间胸口哇凉哇凉的。

　　姜绿心一横，“那你白日里，当众抱我进屋，还拿着你的外袍给我垫在身下，你那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

　　宋玉被她堵的一时语塞，沉默良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我后悔了。”说罢她的衣服被他轻巧扔了过来，一头盖在了姜绿头上。

　　姜绿坐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吭声，任那件衣服把自己的头盖着。

　　宋玉不再看她，闭上了眼睛，良久，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细细噎噎的哽咽声，那声音似猫咪抓绕在心间一般让人久久不能安宁。

　　他睁开了双眼，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哽咽声突然停住了，但是被罩在衣衫下的姜绿，肩膀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宋玉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能让她这么敏感，忍不住安慰道：“别哭了。”

　　谁知道姜绿一听他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之前压抑着的哽咽声也化为了抽抽搭搭，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宋玉叹了口气，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挪了过去，揭开了她头上的衣服，正对上姜绿梨花带雨的小脸。

　　一看到他，姜绿连忙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膝盖间，继续抽噎着，并不理会他。

　　宋玉见状也没了办法，过了一会儿，才将那件衣衫轻轻披到了姜绿的身上，开口说：“方才说的都是些气话，你别记在心上。”

　　见姜绿还是不肯抬头，他犹豫着，又说了句，“白日里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夜里风大，你身子寒，当心着凉。”说罢便挪了回去，再没有动作。

　　姜绿过了一会儿，才从膝盖间抬起头，偷偷望去，宋玉已经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

　　平复下来后，姜绿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居然会因为那么小小几个字就情绪崩溃，其实她伤心倒是真的伤心了，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重话，尤其是在自己想要示好时，宋玉直接来了个一击必杀。

　　没想到因为自己哭了，却能意外知道宋玉的另外一面，原来他还是一个挺温柔的人。

　　姜绿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却又忍不住时不时把头抬起来，偷偷看着他。

　　宋玉阿宋玉，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刚冒出鱼肚白，姜绿就被一阵狗叫声吵醒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她刚伸手把眼睛擦了擦，抬头往上方望去时，她下一秒突然就后悔了这个举动，因为她看到的场景，实在是给她的小心灵带来了巨大的不可磨灭的伤害。

　　至此以后，每每午夜梦回时，姜绿都能想到这一幕。

　　当你清晨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时往上一看，突然发现数十个陌生的脑袋，悬浮在你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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