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忘之红豆

　　“师傅……”一路上，她跟在他身后，每每想问他那个女子是谁，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师姐，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还是没改啊！”黎湛踱步走在她身边，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着实让澄雪感到无奈。

　　奚清一身长袍如雪，飘逸凌然，身后背着落月剑，似是没听到他们言语一般，头也不回径直走在前面。

　　他的云纹长靴踩在存有积雪的鹅卵石上，每一步都走得轻缓，不曾留下一丝痕迹，四周的松柏上落满了雪花，不时有风掠过，扫落几许。

　　“师弟，你知不知道师傅的事情？”澄雪蹭了蹭黎湛的胳膊，古灵精怪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我……”黎湛顿了顿脚步，看了看她，迟疑道：“听说一年前东御灭国之前，东御的长公主曾来我们洛华仙山学艺，可众弟子皆不待见，是师傅请求掌门师尊将她安置在咱们的水木清华。”

　　“那她没住多久吧！”

　　黎湛笑嘻嘻道：“放心，没多久……没多久，东御就灭国了，长公主也香消玉损。”

　　听到这里，澄雪舒了口气，可想到这一场红颜薄命的故事心里总有些难过。

　　奚清走在前面，顿住脚步看了眼身侧的一块石碑，又朝前走去。

　　前方，松柏错落，白雪轻洒，卵石上点点积雪在微光下晶莹剔透，如同一颗颗亮晶晶的宝石。

　　参差不齐的松柏交错之下，是一条幽静的踏雪小径，小径的另一头，似有流水的汩汩之声。

　　澄雪顺着方才他视线的方向，看了眼那块石碑，潦草地刻着四个大字——水木清华。

　　水木清华，意蕴清雅，如奚清这个人一般，绝世脱俗，不染尘埃，外表清冷，内怀赤子之心。

　　“师傅！”她小跑着跟了上去，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清水潺潺流淌，形成一湾青碧的池水，上面漂浮着片片荷叶，绿意幽幽，估计是没到时节，荷花只是含苞紧闭，像是沉睡了很久，并没有要盛开的意思。

　　池水中央，是一间古朴的屋子，一座木制的拱桥如同弯月一般延伸到屋子门口，桥的两边，池水荡漾，皆是绿莹莹的大片荷叶，含苞待放的荷花朵朵，更是为这清幽寂静的园子增添了几许生机与期许。

　　感觉很久没有回来了，甚是想念——水木清华，水木交映，灼灼其华。

　　“以后就待在这里，好好研习功法。”奚清站在拱桥上，白袍如雪，负手而立，卓卓之姿，这满池碧绿清波，都不禁黯然失色。

　　她许久未归，没想到他和师弟竟然把这里打理得怎么好，外面是冰天雪地，这里面温暖如春，景色绮丽，还真是赏心悦目。

　　奚清站在桥上，眉眼淡淡，“澄雪，以后你就好好跟着师弟修习术法，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此番入世一遭，你该懂。”

　　“徒儿明白！”一瞬间，她目光坚毅，像是长大了许多。
　　待黎湛和澄雪离开后，方才重霄殿上的蓝生尊者，一脸笑意走过来。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又平易近人，哪怕是一身白衣加在他身上，也不觉得会感到清冷。

　　奚清看到蓝生，中规中矩地抱拳行了一礼，“师叔。”

　　蓝生懒洋洋地走过来，拍了拍奚清的肩膀，笑道：“奚清，那个丫头，可是个活宝，正义凛然，赤子丹心的傻样，有时候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奚清颔首，并未答话。

　　“奚清，你过去性子清冷，自从有了这两徒弟，倒是多了一丝人气儿。”蓝生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满池绿油油的荷叶印在眼里，鼻尖似有荷花淡淡的清香。

　　“师叔此方前来，可是师傅有什么嘱咐。”奚清问道。

　　“无事，我只是闲来无事来此逛逛，跟了你们一路，看这丫头资质平平，哪怕再教个数十年也是平庸之辈，真不知你当初为何收她为徒。”

　　奚清那双淡漠的眉眼，在看向他们离开的地方，一刹那闪过一丝难言的温柔，“初看她眉眼，总感觉像一个故人。”

　　蓝生似是一惊，不由得沉思，复而笑道：“百年前，要进洛华仙山修仙的，都要喝断情潭的忘情水，忘却前尘往事，哪儿还有什么故人。”

　　说起往事，蓝生还有些羡慕，“也就你们这些后生，没喝忘情水，什么都记得住，还真是幸福啊！”

　　“这么说，师叔也喝了忘情水，忘掉了前尘往事。”奚清简单了问了一句，他自是知道蓝生尊者在洛华仙山近千年，是世间为数不多的飞升成仙之人自然是早已断情绝爱。

　　“忘了如何，没有忘又如何，世间已过千年，早已经物是人非。”他嘴角轻笑，调侃道：“后辈们飞升成仙的越来越少，我估摸着就是没喝忘情水的缘故。”

　　奚清眉眼有些许失落，蓝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怪你师傅对黎湛比你还上心，现在的弟子能飞升的越来越少，再加上封天印……洛华势弱，他身为掌门人不得不关心后辈中资质卓越的弟子。”

　　“奚清明白。”

　　“你天资也是人中翘楚，来日必定飞升成仙，你来洛华仙山不过百年，加以修习，未来可期。”蓝生尊者安慰道，奚清身为掌门首席大师兄，仙术已经可以延缓衰老，本领已经可以扛得住天雷，却等不到天雷飞升，想来心里还是失落的。

　　“多谢师叔，奚清明白！”他点点头，神情依旧，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想来蓝生尊者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开导他吧。

　　“师叔！”待蓝生尊者准备离开时，奚清突然叫住了他，破天荒问道：“洛华仙山有不饮忘情水就飞升的先例吗？飞升成仙，就真的非得忘却前尘断情绝爱吗？”

　　如果没有先例，以凡人之躯根本无法忘情，就无法飞升，那是不是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白废！

　　“有！”蓝生尊者转过头望着他，似是回忆，“那是一千年前，我刚到洛华仙山，还未入师门，那时候的掌门，是这千百年来天资第一人，未饮忘情水，便能飞升成仙，不过十余年，便……”

　　“便什么？”奚清有些好奇，不过也猜到一二，蓝生尊者说的那个人，他也只是听说过，洛华仙山的所有书册中都没有记载他的事情。

　　“不过十余年，便由仙入神籍，正儿八经的成为万人敬仰的天神！”说起过去，蓝生尊者的眼里满是惊羡之色，崇拜之意显然可见，“那些年，可是我洛华仙山的高光时刻，真的是众生如蝼蚁，洛华仙山独尊！”

　　“那他既然贵为神灵之尊，理应尚在人世，我可否向他求教一二！”

　　“找不到他！”蓝生尊者叹了口气，十分惋惜，“我当年还想拜他为师呢，可是他不收徒弟，而且百年前辞去掌门之位，回归神位了，岂是我等可寻的！”

　　睹见奚清微微皱起的眉头，蓝生尊者长辈式地轻声鼓励道：“加油！奚清！他不过是天资好了点而已，他能做到，你也可以，只不过时间久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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