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魂

　　迟妩几日都辗转在不安中，眼下一封信，让她彻底慌了神。

　　她心急如焚，马车实在太慢，便直接向老板租了匹马。

　　她马术本就不好，小时候云起教她时，便摔过好几次，所幸都只是皮外伤，后来大些摔的次数便少了。只是，她对策马本就感不兴趣，这两年更是没摸过马，现在驾驭起来有些困难。

　　不过现在她管不了这些，心中一味只有师父旧病复发之事，策马的速度也不自觉加快。

　　好在她身手敏捷又有武功，她直接将自己栓在马上，这样便如何都掉不下来。
　　如不是她师父真的病重，云丰也不会传急信告诉她此事，可见事态的紧急。前几日去看掌门时，迟妩还刚刚放下一点心来，没想到才隔几天，他的病就变成此般状况。

　　到了云倚观，迟妩匆匆解开栓在马上的绳结，纵身一跃下了马，她归心似箭，直接略过大堂去了掌门的居室。

　　推门而入后见一众人等围在她师父床前，云丰真人脸色泛青，想来这几日根本未休息。见迟妩来了，云丰忙将她拉到掌门榻前，“迟妩，你总算回来了！”

　　“你师父昨日上午都还好好的，用过午膳后，我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但他硬说无碍，结果到了夜里，本想找他商议些事情，哪想一进门他便倒在地上，还全是血……我忙叫了大夫连夜赶上山来…”

　　迟妩急道：“那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云丰叹气将目光投向来一侧的老者，眼里净是哀痛。老者上前，拱手对迟妩道：“掌门的心脉已被侵蚀，七日之内若再无方法救治，便会…油尽灯枯。”

　　迟妩喃喃自语道：“油尽灯枯……”

　　她脸上没了血色，只是望着榻上的掌门。
　　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会一下就到了这般田地？难道是真的回光返照么？迟妩茫然，七日？她再没考虑的时间，若果她再不做出决定，七天后，她就会再也见不到师父。

　　云丰将手搭在她肩上，轻拍两下，眼中尽是疲惫，“我已经通知云深和云起了，但他们最快也只能三天后才能到，怀生花也没有下落，师兄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迟妩何尝不知道这其中厉害关系，她见云丰这段时日下来头发都花白些许，眼角的沟壑也更深了，心中更加难受。

　　她低下头，脑中思绪万千，想起萧览月的话，就算他有目的，有阴谋，就算这是个坑，她也得跳，这些事以后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师父没了就再也没了，云倚观也会乱了套，同师父的性命还有云倚观相比，自己牺牲的那一点又算什么，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师叔，也许我这两日便能拿到怀生花。”

　　云丰闻言睁大眼看她，挂着红血丝的眼望着她，激动道：“你有办法？”

　　迟妩点头，“但师叔，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师父和师兄他们？”

　　云丰捏住她的肩头，眉都皱成了一团，“你要做什么？你可别做傻事，如果事关你的性命我不会同意，你师父也不会答应！”

　　迟妩正色：“师叔你放心，无关谁的性命，只是霄魂阁主有条件，只要答应他，便能得到怀生花。”

　　云丰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拿下，望了眼卧在榻上的掌门，眉头依旧紧锁着，“什么条件？”

　　迟妩没有看他，心中有些不安，隔了片刻，她才垂下眼，坦言道：“他要我嫁给他。”

　　云丰听此神色微顿，皱在一起的眉更紧，周围的师兄弟听此更是一惊，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条件？”云丰语气中有薄怒。

　　迟妩却道：“师叔，我已经决定了，这是现在唯一的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云丰怒气有些藏不住，却依旧压着脾气，“迟妩，别说是你师父，就算是我也不能看你这样盲婚哑嫁！”

　　迟妩知道他不会同意，可师父的情况拖不起，她默了片刻，想好了措辞。

　　“师叔放心，不是什么盲婚哑嫁，我与他两情相悦，他开出这样的条件不过是想我早些嫁给他。”

　　云丰这才将怒气收回些，“两情相悦？”

　　迟妩面色不曾改，“是，怀生花会作为聘礼。”

　　“可他若是真心想娶你又怎会这样逼迫你？”云丰心中疑惑依旧。

　　迟妩从小很少扯谎，谎言伤人，但眼下，谎言是必要的，“是我说，如果要我嫁给他就得替我寻到怀生花，眼下，他做到了，我也该兑现我的诺言。”

　　“可你……”云丰还欲说什么，她却道：“师叔，师父危在旦夕，如果我连这一点牺牲都做不到，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师父七日后不治身亡？师叔，你能吗？”

　　云丰闭眼，摇头，他当然不能，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兄离开这人世，现在既然有路可走，他只能选择妥协。

　　那点愤怒也完全消散开来，他知道迟妩一向懂事，也明事理，该尊重她的选择，她既然说是两情相悦，那这便不算盲婚哑嫁，跟掌门的性命相比，他也知孰轻孰重。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下答应的婚事，也是委屈了这孩子。

　　他放缓声音，对迟妩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思虑周全，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师叔，没什么委屈的，如果错过了救师父的时机，我们连后悔都机会都没了。”

　　迟妩内心已作了决定，无论有谁反对，不赞同，她也得坚持，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对她成亲这事云丰持中立态度，只是他一想着七日后师兄就会油尽灯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勉强答应迟妩，先瞒着云深云起兄弟俩人，先把眼下这个最大的难过渡过。

　　迟妩这事儿还有退路，大不了日后她不满意了，大家再给她想法子和离便是，现在和离的夫妇也不少，迟妩又生得乖巧，定能觅到真心对她的人。
　　师兄却命悬一线，他知道，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迟妩见他态度已算默认，便道：“师叔，我这会儿便立刻下山，最迟后日，我必将怀生花带回。”

　　“委屈你了孩子，我会先瞒着他们，免得你大师兄那个急性子知道了惹出些麻烦事。”

　　迟妩道：“多谢师叔，我现在就下山，师父又得先劳烦师叔照料。”

　　云丰罢手，“我照料你师父是应当的，他都这样了，我自会寸步不离的，这个你就放心。反而是你，做什么都当心着些，要不要我派个师兄弟跟你一道？这样你也安全些。”

　　迟妩拒绝道：“不必了师叔，我自己可以的。”然后，低头拱手道：

　　“师叔，我先下山了。”

　　云倚对她点头，“凡事小心。”

　　她又匆匆上了马，下山坡陡不必上山，马儿速度不自觉加快，迟妩有些吃力，就快勒不住马绳。

　　马儿踏过一个巨大的泥坑，剧烈颠簸了一下，马身一顿，迟妩这次又忘记将自己同马儿绑在一起，这一顿，直接将她从马上顿到了地上，手上和腿上都有有清晰的擦痛感，但她顾不上伤口，忙拉住要跑出去的马儿，再次翻身骑上去。

　　腿上的伤与马鞍摩擦着，她感到一阵阵辣痛，只是这点疼痛抵不过她内心的焦急，便被她自己掩盖了。

　　她策马速度极快，到了霄魂阁，天色刚刚晚下来，她将马儿给了些霄魂阁小厮一些碎银，让他带给马车老板。

　　看见婉娘，便拉住她道：“婉娘，你们阁主呢？”

　　婉娘见她神色中都透露着焦急，便没给她绕弯子，“阁主？应当在房里，我刚刚才见了他。”

　　她道了句“多谢”便匆匆上楼，婉娘见她这样，一头雾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这次门都没有敲，直接进了他的房。

　　萧览月正立在台前，立笔提字，白玉色的墨砚将墨衬得分明。

　　她走到他身前，他却未抬眼，只见他低垂的脸上薄唇微启，“迟妩姑娘，找我有何事？”

　　迟妩双手轻置在台上，眉眼凝肃，似是历经了万水，也不管他未曾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你交出怀生花，我答应你的条件。”

　　他写字的手微顿，宣纸极薄，沁到了纸上，那一小块便被晕染开来。

　　他缓缓抬眼，放下手中的笔，打量着她眼中的神色，她眼中有波光浮动着，连带着他也一起荡着。

　　良久后，他才道：“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迟妩似乎觉得他眼睛亮了些，，不再似平日那样，漆黑无底。

　　只是她来不及在意这些。

　　他答应得如此利落，迟妩便道：“你现在给我，我自会实现我的承诺。”

　　他微勾着唇角，眼底也有了笑意，他的目光落在她眼里，里面的波光荡漾得更甚。他的唇不似那日苍白，血色正浓，他盯着她，她就快被这目光灼伤。

　　“可以。”

　　迟妩立在原地，有些发怔，萧览月看她呆呆的模样，唇上扬得更甚，他的凤眸对着她的杏眼，似有一场拉锯。

　　“但是，你得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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