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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
当两架古朴的马车一前一后驶进青山县主城的城门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马车在位于县城中心的县衙前停下。
此时县衙大门洞开，门口的街道上挤着好几排布衣百姓，都在垫脚尖探脑袋地往里头张望。
“公子，到地方了。”为首马车的赶车青年对着车厢方向道了一声，率先一个纵身跃下车辕。
他好奇地走过去询问最外围的一名大叔：“这位大哥，请问里面是在做什么啊？这么热闹。”
大叔回头。
两架马车上的人都已经下来了，三男一女。个子最高的男子面容矜贵清俊，美中不足的是右眼戴个眼罩，怕是不中用了。
问他话的则是名娃娃脸青年，一副天生的笑模样，平白让人感到亲近。
他旁边站着个个子不高，还长得细瘦的小哥。小哥模样也是清清秀秀的一个，只有肤色是三人里唯一接点地气的人——跟个刚干完农活的黑皮汉子似的。
最后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扎两丸子发髻，可爱的紧。
正是陶画和陆河清一行人。
大叔收回视线反问：“你们是外乡来的吧？”
陆三点点头。
大叔：“那就怪不得了，你们不知道，这里头正在审问杀害我们县太爷的犯人呢！”
一直旁观的陶画闻言愣了愣：杀人凶手已经抓到了？
诶不对，前县令已经死了，我这替补县令还站在这里，那里头的人是谁啊？
她一脸懵地踮脚向前张望，奈何身高是个硬伤，怎么看也只能看到无数攒动的人头。
“陆三，去给他拿个脚踏。”耳边有道磁性的嗓音响起。她一回头，便看到男人唇角那抹还未褪却的笑意。
陶画嘟着嘴踩上了脚踏，难得体验了一把“鹤立鸡群”的感觉。
前方公堂之上，一名头戴书生帽，身穿学士服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惊堂木，一脸凶神恶煞地质问堂下跪着的一名女子：“罪犯柳芊芊，你因爱生恨，杀害县太爷，认罪不认罪？”
那名名唤柳芊芊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脏污的囚服，背对着府衙大门跪倒在地上。
陶画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动作有些呆滞地左右摇头，带动着消瘦羸弱的身体飘忽晃动。
女子的声音也轻地缥缈，仔细去辨认才能听到大概一点“不……没有……”之类的话，总之是不承认这项罪名的。
“啧啧啧，可惜了。”那名大叔叹息着摇摇头。
陆三接嘴：“什么可惜了？”
大叔遥遥指着那名女子说：“柳芊芊啊，这可是我们县有名的花魁，现在竟落得这幅模样。”
“我听堂上的官老爷说是她杀了县令——”
“放——”“屁”字在嘴边转了个弯，终究没敢吼出来，大叔瞪圆了眼睛，有些憋屈地小声说：“她那么一个小娇娘们儿……那么一个……唉，只能说是她倒霉吧。”
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了，剩下的想说，却不敢说，心虚地觑了他们一眼，叮嘱道：“你们听听就过了，千万不要出去乱说啊。”
一行四人点点头保证道：“放心吧，对了大哥，这县令不是已经死了吗，堂上的那个官老爷又是什么人啊？”
“那是我们县的师爷付进财，现在由他暂时管着。”他说完又伸着脖子看前堂的进展了。
“付进财……师爷……”陶画喃喃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余光瞥见陆河清正在看自己，她扭头，就听他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姓付，真巧。”
是了，前几日那山匪头头还说了呢，买凶人是个姓付的。她留了意。
狭长的凤眸一扬，那人又懒懒开腔：“陶大人，这前面可是要屈打成招了。”
陶画匆忙挪回视线，堂上果然如他所说，那个付师爷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竖着眉毛道：“大胆刁妇，还敢否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上夹棍！”他抽出了一根令签就要扔下去。
柳芊芊晃头的幅度更大了，她瑟缩着往后退去，嘴里哭喊着“不要，不要！”
“等等！”陶画举起手，登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大吼一声，嗓子差点没给吼劈了。
所幸效果是很好的。
公堂上付师爷扔令签的动作停了，衙役上去捉拿柳芊芊的动作停了，就连吃瓜百姓们的议论声也给停了，周遭安静如鸡。
付师爷率先反应过来，重重一拍案桌，站起来就问：“什么人胆敢在此干扰本师爷办案？！”惊怒之下甚至破音。
人群立刻向两旁退开，自动给他们四人腾出来条道儿。
——看！我会摩西分海。
陶画咽下一口口水，稳住了身形，脸上挂上从容又得体的微笑从脚踏上下来。
那名大叔用“一路走好”的悲悯表情目送他们直直往公堂上走去。
“你好啊，付师爷。”陶画在柳芊芊身旁站定，打了个招呼。
对方瞥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欲先给她个下马威：“扰乱公堂秩序，先给我打二十大板！”衙役闻声而动。
“你敢！”碧翠先一步跳出来护在了她身前，瞪眼和他对视，说：“这可是新上任的青山县县令，陶大人！”
陶画大尾巴狼似的微笑点头，手里的动作却飞快，从怀中取出了那本上任文书。
——生怕晚一步就要挨打。_(:з」∠)_
衙役上前来接，被她避让开了。
付进财将信将疑，还是走了下来，就着陶画的手看那本已经打开的文书，随后脸上的不耐连着血色一起褪了个干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陶、陶大人，卑职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陶画点了点头，没接话。她不适地退了半步，这才道：“方才我在外面看到也听到了这案件的始末，皇上命我上任后，首先要查清这个案子，现在这案件就交给我可行？”
“当然！当然……”付进财的面色有些难看，瞥向还倒在地上的柳芊芊，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
陶画留意到了，没有当场揭穿他，只是说：“那好，我……本官这一路走来实在累得很，这嫌犯既然不肯认罪，今天就先审到这里，暂时收押。”
“这……”
“付师爷，还劳烦你带我们进去安顿一下。”
付进财只好低着头咬牙答道：“是。”
堂下的衙役和外面的吃瓜群众均一脸懵逼，目送着这一行四人在师爷的带领下，消失在公堂后。
县衙大堂后面是一间花厅，再之后是一个两米宽的小池塘。越过池塘上的小拱桥，穿过一扇月亮门，便到了府衙的后院。
整个府衙连带后院坐北朝南，一进月亮门正对的便是北厢。北厢与西厢各设三间房，只有东厢两间房，中间位置开了个小门，直通外面的小巷。
县令的房间在北厢正中间，其他的只有付师爷一人占了东厢靠月亮门的那间。
“大人，就是这里了。”付进财讨好地道：“之前蔡知县在别处另置了一处宅邸，这里便一直闲置着，只需打扫一番便可入住了。”
陶画老神在在地一点头：“多谢，那你先去忙吧。”
付进财忙作了一揖，退走几步，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后院。
陆河清眸光一转，对陆三使了一个眼神。
陆三颔首，步履悄无声息，一晃身便也消失在院中。
院中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他们三人，碧翠已经率先进了陶画的房间收拾。
男人略微环视了一圈，对着陶画右手边的房间一扬下颚：“我住这间。”说完便径自往里走去。
至于这一切为何发生地如此自然？
陶画抬头望天，三天前她在山匪窝中找到了原主一家的行李还有马车。大致清点了下财物，才发现这位准县太爷家并没有多少存款，于是忍痛拿出了三分之一的“巨款”，准备送给陆河清以兑现自己“重重答谢”的承诺。
陆河清客气地拒绝了，只说他喜欢四处游山玩水，正好下一处想去青山县看看，不如路上结个伴，到了那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当然好啊！自己是被坏人盯上了，也不知道背后雇主发现自己没有死，会不会在她到达青山县之前再买凶卷土重来。
陆河清和陆三两人就敢带她个累赘勇闯山匪窝，显然是两个厉害角色，一路上能和他们一起走，安全系数直线飙升！
于是出发的时候就变成了四个人，两辆马车。
回忆完毕，她刚想跟着过去看看自己的房间什么样，就见陆河清皱着脸出来了。
男人不停地在胳膊上衣摆上拍着灰，难得暴躁地道：“该死，里面多久没有打扫过了，墙角的蛛网都能纺纱了！”
陶画乐弯了嘴，退了两步坐在了院中设着的石凳上，道：“哈哈，那我还是坐这里等吧。”
他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狐疑地抬头看着她：“等什么？”
璀璨的桃花眼弯成一个狡黠的弧度，陶画歪歪头，意有所指道：“等陆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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