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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气
“少爷，少爷？”
陶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胀痛的厉害，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舒缓。
“少爷您醒了吗？刚刚在喊谁？”碧翠将盛满清水的铜盆搁在床尾的木架子上，上前来撩开床幔。
半上午的阳光洒了进来，有些刺眼。
陶画抬手挡在眼前，哑着嗓子道：“刚醒……没喊谁吧，做梦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
十二岁那年发高烧，她昏睡了一整天，当时做的就是这个梦。
也就是那次，她爸妈带着她去求了那支签——
“非是此间人，溯古述芳年。魂荣故里，福泽后世。”
稍有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梦境太过真实，满天的雪仿佛真正地冷进了骨子里，那个男孩将她扑倒时，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掌心擦在林间土地的碎石上时的痛楚，都仿佛身临其境。
事后她还担心过好久，不知道那个小弟弟怎么样了，那些坏人会不会杀了他。
“那就好，还以为您在喊陆公子呢……吓死我了。”碧翠小声嘟囔了一句，给她递了一盏温茶道：“您先喝口润润，伙房温着粥，我去给您端过来。”
陆河清？喊他又怎么了，有什么吓人的？
陶画回了神，痛苦地呻.吟道：“嘤，胃酸，脑阔疼，口干舌燥，浑身难受呀……”
“还不是怪您自己昨晚喝的太多，别人给您倒多少您就老老实实喝多少，醉了一宿能不难受吗？”
她这么一说，陶画想起来了，自己昨晚在万花楼请客吃饭，然后陆河清给自己倒酒……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眼熟悉的房间，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少爷您不记得了？”小丫头的表情有些纠结，她抿了抿唇：“昨晚……您喝醉后，陆公子送您去二楼休息，等晚宴结束，也是陆公子将您送回来的。”
“这样啊，那我等下起床后要去谢谢他。”
“可是……”
“怎么了？”
“嗯……没……碧翠先去给您端粥了。”碧翠欲言又止，转身匆匆地往门外走。
陶画一脸奇怪，这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是真的难猜。
她想到什么，忙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句：“对了，等下起床后我们上街去逛逛啊！”
“好的——”碧翠应了一声，将门带上了。
来这青山县这么久，每天好像都在忙，直到现在也没好好地出去四处逛逛看看。陶画看着满地的阳光，今天的天气就正好。
她伸了个懒腰，艰难地从温软的被窝里爬起来。
等梳洗打扮完毕，她第一时间上了隔壁。
“咚咚咚。”木门被她敲响三下，陶画笑吟吟地问：“陆兄在吗？”
“干什么？”陆河清地声音自里面响起，有些闷闷的。
“我是来道谢的，听碧翠说，昨晚我喝醉后是陆兄帮的忙，谢谢你啦。”
“呵。”门内意外地传来一声冷笑。
陶画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哪句话都没有错啊，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难不成是起床气？
她弯了弯嘴角：真这样的话，陆兄可真是个大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呢～
她转而邀请道：“今日天气好，陆兄要不要一起出去逛个街？”
男人冷硬地回答：“不必了，今日不想出门。”
“哦，那好吧。”陶画体贴道：“不过你要是不舒服或者不开心，不要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出来晒晒太阳说不定会好一点。”
陆河清：“呵！”
陶画缩了缩脖子，怎么回事，怎么觉得这一声比刚刚还要气呼呼的了呢？
她不明所以地回到自己房间，碧翠已经把粥端了过来，顺带着一碗乌漆麻黑的汤药。
知道自己身体底子非常不好后，她刚到青山县就给自己开了一道温补的方子，每天一剂，强身健体。
今天份儿的汤药碧翠一早就煎好了，之前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
吃好喝完后，两人自后院后门出去。
两尺宽的小巷中，小门的正对面就是专门供给在县衙上任的衙役们居住的衙役院，而衙役院的前段就是伙房。
她们正准备顺路将碗碟送回伙房，走到衙役院门口，冷不丁撞见里面的衙役们正聚在一起嗑瓜子唠闲话——
“昨儿晚上咱们大人喝醉了，说喜欢男人是不是真的啊？”
“那还能有假？咱大人可是连柳芊芊都没有多看一眼，就顾着看陆公子了。啧啧，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着活的断袖，这么说来咱们是不是很危险啊？”
“可拉倒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断袖见着个男的就得喜欢啦？你看看人家陆公子，再看看你，要我也得喜欢陆公子。”
“嘿别说，抛开黑这点，咱家大人长得还是很俊的，算是个黑里俏啊。那眼睛那鼻子……跟陆公子还挺登对儿的嘿嘿嘿嘿。”
“那昨晚他们在二楼房里那么久……”
“孤男寡男，干柴烈火，我觉得事情不简单。”
“嘿嘿嘿嘿嘿嘿嘿。”
伴随着一阵猥猥琐琐的笑声，隐在院门外听墙角的陶画脸有点白。
昨晚上她喝醉后究竟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怎么今天一醒来她就成了个“断袖”，而且还有了个绯闻男友。
夭寿啦，难不成自己昨天晚上当众调戏了陆河清？！
怪不得早上他连个门都不愿意给自己开，还凶唧唧地“呵呵呵”。
最最重要的是，案件报告还没写，要是他就这么跟自己气了，奏疏可怎么办？！
陶画欲哭无泪。
碧翠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她勉强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安抚她：“少爷，您别多想，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陶画呆滞地反问。
“嗯嗯，您喝醉后，胡言乱语了两句。”碧翠双眼一飘忽，快速说道：“然后陆公子就扶您上楼休息了，在房间里您不小心吐了他一身，陆公子衣冠不整不好下楼继续入席，这才在房间里待到了晚宴结束，顺便把您带回来。”
“呼——”听起来问题不大，是衙役们自己脑子里颜色太重，过分脑补而已。
她暗松了一口气，也没去计较碧翠那个“衣冠不整”一词用在此处有多不恰当。她刚准备按照她说的那样出去解释一下，就听那群衙役们的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今早城东的曹记糖水里来了个道士，就蹲那里晃悠他的铃铛，说什么咱们县有鬼气，最近恐有事儿要发生。”
“放他娘的屁，咱们县太平着呢，什么鬼气，来骗钱来了吧，你怎么没把他抓起来？”
“我看他好像真有点本事啊，你不知道，我亲眼看到他在一杯清水里倒进了他说的圣水，那杯水里突然就出现了血，他们都说这是鬼气啊！”
“血？”碧翠惊呼一声，院子里霎时静了下来，各个惊恐地看着门口方向。
“你你你，你之前不是说和大人一起上街了么？”怎么在这里？！
还有陶大人也在！！
衙役们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显然是陷入了刚刚自己在背后说县太爷的坏话被当场抓包的恐惧。
碧翠示意了下手中的空碗碟：“大人刚用完膳，现在才要出门啊。”
众衙役：“嘶——”
陶画的注意力早已经被他们后面的话题吸引了，她皱着眉若有所思。随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她点点下巴示意碧翠：“把碗碟给他们吧，我们也去见识见识这所谓的鬼气究竟是什么！”
…………
青山县坐落于大梁国西南边陲，山高皇帝远。这里民风淳朴，平日只偶尔会有几件乡里乡间的民事纠纷需要请县官大老爷来断个案，像蔡知县被杀害这件事，已经是近十年来最大的案子了。
小县城的百姓思想上或许会封建迷信，但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出现妖鬼生乱的言论，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寻常的。
正好要上街，陶画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这个摇铃铛的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是真有本事的驱魔卫士，还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
青山县城东有家糖水铺子，名叫曹记糖水，是家“夫妻店”。里面的糖水糕点价格不贵，但无论口味口感都属上乘。且老板兼任说书，为人幽默，见多识广，又名“包打听”，百姓多喜欢在此歇歇脚，听听书。
陶画带着碧翠路上稍微一询问，立刻有人热情又详细地给她们指了来这里的路。两人慢慢逛到了这里，进门找了个空桌坐下。
铺子不大不小，两尺见方，正中心位置搭着一个小台子，是老板平日里说书站的地方，不过此刻那里却翘着脚坐着一名道士。
“这就是他们说的道士？”碧翠侧身对陶画小小声说：“长得尖嘴猴腮，还留两撇小胡子，看着哪像个修仙问道的人啊，倒像个骗吃骗喝的神棍。”
陶画觉得她形容地很对。
但现在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没搞清楚呢，不能以貌取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道士身前的案几上，那里此刻放了两只碗。一只碗里应该是普通糖水，另一个碗里的水却是淡红色的，像是在水里融进了几缕鲜血。
看起来好像和衙役们说的一样。
老板端着两碗糖水走过来放到她们的面前。陶画眼睛一转，立刻笑着搭讪：“想必你就是曹老板吧？听说这里糕点味道非常不错，我俩特地过来尝尝，可否为我们推荐推荐？”
老板是个瘦高个中年人，长相纯朴憨厚，闻言爽朗一笑道：“陶大人，正是小的。我们这的杏仁酥不错，是我媳妇儿的拿手点心。”
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陶画问道：“老板知道我？”
老板道：“陶大人的英姿咱们青山县还有谁人不晓得。您一来就为花魁柳芊芊翻了案，还治了那黑心作恶的贾家少爷和付师爷，咱们老百姓都在说您是青天在世哩，让我将您断案的事编成书段子说给他们听呢！”
陶画乍然听了这么一通彩虹屁，老脸一红，忙摆摆手道：“过誉了过誉了。不过老板今日怎么不说书了？台上这位是谁啊？”
“哦，这位道长自称云游道士，这两日途经咱们县，把我这台子给租下了。我便乐得清闲，也歇息歇息。”
“是这样啊。”她点点头：“那给我这来一份杏仁酥吧，再一份包起来，我待会儿带走。”
“好嘞，您稍等。”老板说着便往后厨走去。
店内的客人走了一波，又新来一波。
陶画呡着糖水时不时往台上看。
翘着二郎腿的道士眼睛也在店内四周滴溜溜地转。
直到两刻钟过后，那里终于有了动静。
只听道士清咳了两声，站起身大声说道：“各位，清明将近，贫道观青山县近日鬼气弥漫，众人都需多加小心，千万别被那鬼气入了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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