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虽然他早就料到独孤稔和南宫诀的关系不简单，南宫诀在城楼上射她一箭不过是掩人耳目，可是如今亲眼看到南宫诀为了保全独孤稔才缩手缩脚，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说独孤稔是清白的。
　　可笑的是，他一面怀疑独孤稔是南宫诀的细作，一面却还是尽力想救她性命。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为她洗脱了嫌疑，最终却还是找到了她是细作的线索。

　　上官晏啊，他在心里痛斥自己，你不配做大汉的将士，你居然留着这个匈奴细作的性命，你自欺欺人地够了！

　　可是心里还有一个声音挣扎着抗议：可是你不是尽力在驱赶她吗，她现在已经不能去长安刺探情报了，她会永居楼兰，这样不是两全其美的结局吗？

　　上官晏心里极是矛盾，思绪混乱做不了决定说服自己。南宫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追问，“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上官晏斟酌了片刻开口了，“好，我可以为了救出独孤王后，暂时不和你计较；也可以帮你一起杀了艾提拉，不过，如果目的达成，你必须放过她，再也不要骚扰她。”

　　南宫诀想了想，“那如果她自己愿意跟我走呢？”
　　“我不会让她跟你走的。”上官晏说，咬了咬嘴唇，“我宽恕她的唯一条件，就是她以后只待在楼兰，安安分分。倘若她还和你们匈奴人走近，我会亲自下手杀了她！”
　　南宫诀注视着他，说，“好吧。先把人找到再说。”

　　已经是傍晚了。天边晚霞如血，上官晏手搭凉棚四处眺望，不见艾提拉的踪迹，问南宫诀，“依你看，怎么才能找到艾提拉？”
　　南宫诀指着西边的远方，“艾提拉一向有勇无谋，他不会孤身带着独孤稔跑，他一定需要联络他的手下，而他的人当中，有我的眼线，可以帮我找到艾提拉。”
　　“明白了。”上官晏在此刻和他心有灵犀，“但是你目标太大，如果你自己出面救独孤稔，恐怕会打草惊蛇。如果有一个艾提拉想不到的外援来协助你，那成功的把握就大了。”

　　南宫诀点点头，“虽然艾提拉刚才已经和你交过手。但他以为丢下个尝归就可以把你打发走，不会想到你为了独孤稔还会追上来。他挟持走独孤稔，目的就是为了遏制我的势力，根本不是为了和你们汉军交战。所以他的主要目标肯定是我。我在明，你在暗。如何？”

　　上官晏有一瞬间没有开口，他心中暗惊：想不到粗蛮的匈奴人中间，也有如此聪慧敏锐的人。南宫诀对军事勘探、敌情判断以及调兵遣将的能力都远远超过了他对普通匈奴人的预料。倘若汉朝不能拥有一批强悍的军事猛将，南宫诀还真有可能攻克大汉。

　　当然，他之前对南宫诀做过调查，知道他其实是汉匈混血，生母是当今皇上的姐姐。如此天造地设的一个俊才，可惜他归附于匈奴人。
　　他不知道他在思考的时候，南宫诀也在默默地欣赏着他。一个上官晏，就可以匹夫当关，在玉门关挡住匈奴人多年。倘若他多一个像上官晏那样的帮手，他的大匈帝国伟业就可以提前实现。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将才，反而有一个嫉妒他贤能、给他找麻烦的蠢笨哥哥。

　　南宫诀已经暗下决心，今日一行，不仅要救出独孤稔，如果有机会，就在外面把艾提拉也解决了，以绝后患。

　　“好，救出独孤王后，我们再较量。”上官晏开口答应了。
　　南宫诀这才招呼属下上前，用匈奴语叮嘱了他们几句，大概是告诉他们暂时不要杀上官晏，必要时还要相互配合。
　　几个属下都是他的亲信，听完后连连点头服从，甚至还望着上官晏露出了敬佩的微笑。

　　英雄惜英雄，抛开立场问题，他们是十分仰慕上官晏的，有机会体验一把和他一起共事，也是难得的经历。
　　这次合作奇异地水乳交融，并无引来任何异议。

　　两人商议之后，南宫诀派了一个懂汉语的匈奴人跟随上官晏，剩下的人跟着他自己。计划两人分头出发，一明一暗。南宫诀依然以匈奴右贤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追踪艾提拉，吸引对方的兵力和眼线。而上官晏乔装打扮，暗中追随，相互通报情报，先找到人再说。

　　半个月后。
　　独孤稔终于被一阵喧嚣声吵醒了。
　　她摸了摸仍然隐隐作痛的脑袋，挣扎着坐了起来。刚才她被扔进来时，头撞到了坚硬的铁栅栏上，昏了过去。

　　头痛欲裂，却并没有让她昏睡多久。耳边充斥着大声的吵闹和哭泣，吵得她一阵阵耳鸣。
　　醒过来后，她本能地朝后退缩，直到后背紧贴着坚硬冰凉的铁栅栏。可还是远离不了喧嚣的人群。人群围观在她附近，指指点点，甚至拿树枝伸进来戳她。她木然地坐着，只是伸手挡住那些戳到她脸上的树枝。
　　她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了。

　　她被关在一个狭长的笼子里。笼子不过三四米长，一米宽，里面却关了四个姑娘，每个人的容身之处不到两尺见方，只能蜷缩着身体。
　　笼子四面是透风的栅栏，清晨的风还带着昨夜的凉意，她们一个个只着一件破旧的单衣，加上饥饿，冷得微微发抖。有一个姑娘又惊又吓，已经发了高烧。

　　但没关系，这个笼子只不过是暂时的居所，她们中的许多人，很快就要被人买走；如果熬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扔去荒野喂狗。
　　这里，是个奴隶市场。

　　一个露天的，荒僻的，肮脏的奴隶市场。一排排的都是独孤稔所在的那种狭长的笼子，里面关押着各色人等，主要是可以做劳动力的青壮年人和女子。女子很多，因为女子可以做苦力，可以做奴婢，也可以做姬妾或者妓女。

　　凌晨，一队队从各种不知名渠道搜刮来的奴隶就被押送到这里来，关进笼子里。等清晨的时候，那些吃饱喝足的大人夫人们，就会来这里慢悠悠地踱步闲逛。看上哪个了，现场讨价还价，买回去。还有不少人，家中不缺奴隶，但也喜欢来这里逛逛。对哪个感兴趣了，会拿根树枝戳戳，就像逗弄牲口一样。

　　此时，一个矮胖墩就拿着一根尖锐的枯枝，不依不饶地一直在戳独孤稔。独孤稔躲避不过，只能用手遮住脸；但矮胖墩更加龌龊，竟然用树枝戳她的腿，甚至她的臀部。
　　独孤稔来了火气，突然抓住那根树枝，用力一拉。矮胖墩没防备，冬瓜样的身体随着她的力道往前一扑，跪倒在笼子前。人群哈哈哄笑起来。

　　矮胖墩蒙羞，费劲地站了起来，指着独孤稔，对着一旁的奴隶贩子叽里呱啦一顿说。
　　奴隶贩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大概是在讨价还价。
　　而独孤稔借着这暂时的清静，思绪回到了半月前。

　　半月前，上官晏刚走，匈奴左贤王艾提拉就来攻城，为了要挟南宫诀，把她带走了。
　　艾提拉并未打算好将她怎么办，为了避开南宫诀的追踪，索性带着她越跑越远。一路经过且末、精绝、疏勒、乌孙、大月氏、大宛等七八个西域小国。

　　最后在车师，艾提拉听闻南宫诀还是不依不饶地追踪着他，他又累又乏，怕跑远了没有援兵，于是干脆把她转卖给了一个奴隶贩子，分散开南宫诀的注意力，之后他就朝反方向跑了。

　　唯一庆幸的是，由艾提拉一路都在逃跑，并没太多时间来打她的歪主意。经常是喝两口酒骂骂南宫诀，再踢她几脚算是出气。
　　不过有两次他一时色心大起，对她动手动脚。独孤稔拼命挣扎，差点被他得逞时，她逼不得已，闭上眼狠狠咬住了他的命根子。艾提拉一声惨叫，差点把她的头拧下来。

　　之后他气急败坏地找了个奴隶贩子，叮嘱把她卖得越远愈好。而这个奴隶贩子，一路把她带到了遥远的安息国。

　　安息国。
　　这里的人们喜欢穿宽大的麻质长袍，女子戴鲜艳的头巾。他们的神庙和宫殿用高高的石柱支撑起，四壁的墙上有惟妙惟肖的浮雕。工匠们还用彩色的石头磨成粉末，混杂进湿润的涂料里，画在壁画上。这里的市场上，既有长安的丝绸，也有大秦的宝石。这里富庶繁华，不逊长安。

　　这是阿伽当初承诺她，会带她来这里定居，过与世无争生活的地方。这里是阿伽生前心心念念的地方，他至死都没能来到这里。
　　可是如今她来了，却发现这里并非自由平等的彼岸乐土；和世界上其他繁华都市一样，也充斥着肮脏和污秽。而她就身处这肮脏污秽中。

　　或许因为如今的境遇已经远超意外，也无法预料，她心里反而一片平静，想也不想的平静。从前的所有联系似乎都被这遥远的地理位置割断了。长安的未央宫，楼兰的王后身份，利用她又对她不放手的南宫诀，还有总和她保持距离却又不肯真正离去的上官晏……

　　都忘了吧，这些人和事，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再也不会把她卷入身不由己的麻烦漩涡中。
　　或许，这就是阿伽曾经期盼的生活：一切归零，从新开始。
　　想到这里，独孤稔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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