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后宫是奇葩,朕也是

作者:嬴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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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发明家徐伯安


      那天散了朝,我没回东宫,直接就奔徐青平家去了。

      四年多前,也就是建兴十九年时,年仅十二岁的徐青临被父皇定为我的太子妃。她大哥徐青平,比我大两岁,时任从六品工部员外郎,专门找了个机会在宫外堵了我一回,嘴上说是要和太子殿下“亲近亲近”,实际上就是来找茬的。我原先虽然认识他,但一直不熟,未来大舅哥主动相邀,我也不能推辞啊,就跟着他,先去的校场,后去的马场。他是将门之后,家学渊源,我从小弓马骑射也是父皇亲自教导的,打了个势均力敌,最后还是他倒提枪尖认输,说他占了年长几岁的便宜,打平就是输了。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打架打出来的,我还不认识他妹妹,先和他成了莫逆之交。不过他回家去,先被他祖父打了一顿,说他目无君长以下犯上,还是我亲自去给他送药求情,顺便见到了他妹妹。

      我当时听说徐青平被他祖父打了,匆匆忙忙找太医令讨了一大堆棒疮药去徐国公府上探病。只见他身着中衣趴在榻上,有气无力,好像被打得很惨的样子。我才要开口安慰,他突然大笑起来,从后腰上抽出枕头和血囊。我憋了半天,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啊。白费了我这一堆好药了。”他笑得眉眼弯弯,道:“药留下,多谢你了。”

      我从旁边扯了张椅子坐下,道:“我母后还总说我顽劣,今天见到你,自愧不如。”徐青平撇撇嘴:“我不顽劣不行啊,总不能让我祖父活活打死我吧。所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我若走了是不服管教,我若傻乎乎地挨打,又是陷祖父于不义。如此正是两相便宜。”

      正说话间,门外有人来报,说大小姐要来探望大公子。徐青平哎呦一声,手脚麻利地将枕头和血囊扔到床下藏好,扯过被子盖住臀背和双腿,装出一副讨死要断气的虚弱模样,以气声说道:“请大小姐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少女约莫十二岁,见她哥哥趴在床上,正要说话,却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我,略迟疑间,我站起身,温然道:“你是徐青临吧?我叫刘稷。”

      “太子殿下?”她试探地问道。徐家兄妹都出生在边境,不过哥哥前年就参加科举回京任职,妹妹却是今年年初才随着他们的祖父、父亲进京,然后就被父皇定为我的太子妃了。我们还从未见过面。

      我朝我这未来的太子妃笑笑:“别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我和你哥哥是好友,你也喊我哥哥就行了。”青临从善如流,脆生生地喊了声“太子哥哥”。哎呦这小丫头真乖,真招人疼。

      彼时我对年幼的徐青临,自是生不起什么儿女情长的,哪怕她注定要成为我的妻子,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庆幸有这么个乖巧听话的太子妃,总比娶一个刁蛮任性的母老虎好。此后两年我时常到徐国公府拜访,也在徐青临面前混了个脸熟,但真正有狐朋狗友般的交情,还是她正式嫁入东宫之后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徐青平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物,论家世将门之后国公嫡孙,论才能十六岁中举二十二岁任工部左侍郎,论相貌——呃,男子汉大丈夫一论人品心肠,二论才干事业,三论文才武功,四论忠孝节义,要那么俊俏做什么,四肢不残疾五官都存在就够了。以他的条件,尚公主都足够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若娶了公主,对他仕途上的前程终究有碍,而且我娶了他妹妹,他再娶我的姐姐或者妹妹就有点不合适了,所以最后徐国公还是给他定下了国子监祭酒的外甥女薛如月。薛家小姐除了有个好舅舅外,本身家世相貌都很寻常,配徐青平实在有点高攀了,但青临每次提起她这位嫂嫂,都是不住口地夸赞,大概真的是位贤妻良母吧。

      徐青平自从和薛家小姐成亲后,就搬到了徐国公府隔壁的独院居住,家中人口少,规矩也简单,从门房到管家都认识我,见到我也不喊“殿下”,而是随着青临喊“姑爷”。这次也不例外,我一敲门,门房徐开就热情地招呼我:“姑爷来啦!姑爷好久不来,可想死小老儿了。我们家大小姐可好?”我笑着点点头:“都好都好。我大舅哥呢,我来看看他。”

      徐开领我进去,只见徐青平趴在地上,草稿纸铺了一地,他抓着一支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污渍,衣服倒还好,已经看不出脏了。我咂咂嘴,这个徐青平,年纪越长,顽劣之性越重,时不时鼓捣出一两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东西,堆着又占地方,还积灰尘。他祖父他父亲都管教过他好几次,但他从来都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再后来他搬出来住了,薛氏嫂嫂温柔敦厚,对他更是放任,他也就更加放飞自我了。方才我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一定又在设计什么新玩意儿了,三个月不肯上朝,十有八九也与这东西有关。

      “公子!公子!”徐开喊了两声,徐青平恍若未闻,依旧专注于他自己的事情。徐开朝我歉然一笑,才要说话,我摆摆手,蹲下捡起一张草稿纸,皱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过了好一阵儿,徐青平大概是累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我,眼眸一弯,笑道:“大妹夫你来啦!”

      我指指地上一大堆“垃圾”,问道:“这是什么?”

      “轮子。”徐青平神情颇为得意。

      “我知道是轮子。怎么,你要做马车?”

      “不是马车,比马车方便一百倍!”徐青平双眼泛出无限的光彩,“马车还要马来拉,我这个车子做好了,哪怕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都能轻松驾驶,不但能代步,还能驮运货物。我给它取名,自行车。”

      “哦?”我也起了兴致,跟他要过图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思忖一番,才道:“看起来是不错,不过这玩意儿颠得慌吧?”

      徐青平点点头:“这是一个问题。座椅用皮革包裹,能好一些,就是成本太高,毕竟皮料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

      这是实话,像我和徐青平这种家世的子弟,皮革绸缎随便穿随便用,但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只能穿麻布或者葛布的衣服,冬天披块羊皮就对付过去了,冻死的不乏其人。这些年的天气一年暖似一年,还算好一点了,我记得我幼年时冬天比现在冷得多呢。

      我又指着他的轮子:“轮子你打算用什么材料?若是木制,容易虫蛀变形;若是金属,一个是锈蚀问题,一个是重量问题,都不好解决啊。”

      徐青平一拍手:“我就知道你能看出毛病来!轮轴用金属,镀上一层白铁皮就不容易生锈了。轮子用木头吧,外面再包裹点防震减震的东西,只是我还没想好包什么,要轻软耐磨,这个不好弄。听说极南之地,有一种材料叫橡胶,我准备想办法搞一点来试试。”

      “嗯,橡胶的事情交给我了,下次有安南国的使臣来朝贡,我找他们要去。”我跟他讨论了半天要用什么材料怎么改进这个叫“自行车”的新玩意儿,才想起来我此行的主要目的好像不是这个,忙转过话题:“啊!差点忘了正事。伯安你为什么不肯去上朝?”“伯安”是我父皇给他赐的字,自他加冠之后,我和他谈正事都用的这个称呼。

      徐青平撇撇嘴:“还能为什么,我不过是不想见你那大侄儿罢了。”

      “他怎么了?”我有些意外。刘诵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我讨厌他仅仅是因为他占了嫡长孙的名分,对他本人倒谈不上什么感情偏向,至于吏部、刑部、御史台的那些大臣,提起刘诵更是交口称赞,夸得我听了都牙酸。至于户部、工部这些我的死党们,对刘诵虽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但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真情,表面上的礼节都能做到。徐青平能在这个年纪混到工部二把手的位置,智商情商都没问题,刘诵能让他厌烦成这样,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啊?

      徐青平咬着牙根,恨声道:“我就从来没见过那样蠢笨的人!笨也就算了,还听不懂好赖话,真真气死我了!”接下来就是整整半个时辰的诉苦大会,徐青平几乎是声泪俱下地痛骂了刘诵到底怎么蠢怎么不听话怎么拖后腿怎么耽误事,听得我都快哭出来了。

      “傻子都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要控制疫病,首先就要保证有清洁的水源。但是清水有限,我们只能派专人看守,按人头配给。有个刁民闹事,说他上有老下有小,非他妈要插队,这种人叫我说打出去就是了,大家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凭什么他搞特殊?结果刘诵听了,还真安排他插队提起领水了。插个队也就算了,那刁民居然!居然把手伸进水源里!本来清水就不多,这一下,一池子全都不能用了!”徐青平眼睛都气红了,愤愤然道:“谁知到他手干不干净,谁知到他身上有没有病!我叫人把他叉出去,刘诵居然还怪我小题大做!呵呵,小题大做,这次是运气好,万一他身上真的带病,其他人喝了这水,岂不要过了病气去!还有,户部组织开仓赈灾,都是以工代赈的,只对不能劳动的老弱病残才开粥场布施,为了防止有人贪便宜冒领,每一锅粥里都加了一把观音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灾民,也不愿意吃这带土的粥,那点观音土吃了也就胀气,我都吃得,他们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个屁!结果刘诵又说我们贪赃,非要拿户部的那几个小吏开刀,这不是傻逼是什么!他刘诵跟着江南西道的郡守、知州们吃香喝辣的,是我们,是我们工部和户部的人在忙前忙后,是我们组织的物资调配人员工事,是我们用自己的两只手砸石头搬砖头扛木头!我跟他们一样,都吃带观音土的粥,好几个人吃了拉不出来,又整天整宿地不能睡,眼睛都熬出血了!他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打要杀的。呵,什么狗屁的爱民如子,什么狗屁的‘乡亲们我来迟了’,他要是不来添乱,哪用得着三个月,给我两个月,我就能让江南西道受灾的地方恢复生产。”

      他骂得累了,起来找水喝。我以为他终于骂痛快了,谁知他咕嘟咕嘟灌了半壶的茶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控诉:“他还自不量力,跑去给人家接生,还说什么他懂医术,以前在民间的时候给家里的牛啊马啊接生过,牛马能跟人比么?结果那产妇和新生的婴儿都死于产褥热了,叫我说他接生的时候肯定没洗手。”

      “跟洗手有什么关系?”我问。

      徐青平有些意外,片刻后方歉然道:“你大概是不知道。这件事和淑妃娘娘有关。”

      “我娘?”

      他点点头:“我也是听我祖父说的。淑妃娘娘当年还在太清观当坤道的时候,献上过许多药方,其实不止药方,她还教过一批军医,专门救治战场上的伤员。你没养在淑妃娘娘身边,或许不知道,我幼年在边关长大,我见过的。许多士兵在战场上受伤,尤其是被砍断肢体后,大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即使侥幸止血了,后来几天之内也可能因为伤口溃烂而高烧而死。淑妃娘娘提出,可以用针线缝合伤口止血,至于伤口感染溃烂的问题,只要对伤口进行彻底的清洁,可以减少很多感染的情况,而清洁的办法,就是勤洗手,越勤越好,如果有高度的酒来清洗就更好了。刚开始淑妃娘娘说伤口可以用羊肠线缝合止血,大家都不信,她先在狗身上实验,后来在自己手臂上实验,都成功了,这才渐渐在军中推广开来。据说淑妃娘娘还曾经提出过人的血液分为四种,不同血液不能混合,但同种血液可以用来输血救人,只是她还没有弄出结果来,就进宫当娘娘了。”说到这里徐青平长叹一声,很是惋惜的模样。

      我满心的惊骇,愕然道:“我娘,这么厉害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娘生了我,但几乎没怎么养育我,我敬她爱她,但她对我的慈爱之心似乎很有限,将我抱给母后抚养,固然有益于我的前程,但也不是必要的。我曾经以为她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随着我一年年长大,听得见得愈多,心中愈觉悲凉。我娘,以她的才智,或许原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道士、伟大的医者或者其他伟大的人物,但随着她入宫为妃,这一切都不能做了。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王珪入东宫?为什么让这个最像她的侄女,重复她的命运?

      后来王珪才告诉我,因为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王珪不嫁入东宫,无论嫁给谁,都不会支持她的医药研究,只有我,我能提供足够的财力,也能提供足够的典籍,再不济,我念在她和我的姑表之亲,念在她是我的亲表妹,都能够好好照顾她,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把她当做疯子给烧死了。

      徐青平知道我是想起娘亲了,安慰了我几句,又要留我吃饭。我想起薛氏嫂嫂的厨艺,连忙说有事,告辞,别送,逃之夭夭了。天晓得,自从上次尝过一次后,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都是那些鸡鸭鱼肉在跟我哭诉它们死得冤枉。这么想想他能吃得下观音土粥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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