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巫妖，会养龙[西幻]

　　赫加拉尔村是帝国南境偏远的一座小村，和帝国成百上千的小村庄一样，不到二十户人，青壮年大多在附近城镇帮工，农忙时才会回来，村子里常驻人口主要以老弱病残孕组成，然而积贫积弱并没有影响他们的信息获取能力，譬如关于上个月突然搬到村外对面小溪的一户人家，已经传出了数种版本的怪谈，经过多次完善。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八卦之魂历久弥新，这个月初的时候打着查户口的名头去那儿走了一趟，回来过后啥也不提，只是挨家挨户地提醒不要轻易过去打扰那边。

　　这样一来，虽然还没有实锤妖魔鬼怪，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成年人还好，八卦归八卦，还是有安危意识，但小点的就不一定了。

　　威廉是赫加拉尔村最胆大的孩子，当然，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孩子，他明年就会去城里的皮革匠铺里做学徒。

　　“我昨天偷偷去村子外面的那个地方了!”趁大人们在田里忙着，他按捺不住兴奋地对自己的几个朋友炫耀。

　　“那个地方!”一个女孩小声惊呼:“我妈妈说那里住的是女巫!”

　　“听说女巫满脸皱纹，还有个大鼻子，她还会用手指炖汤!”

　　“我爸爸说那里住的是石像鬼!”

　　“是个坏脾气的矮人！”

　　小孩子七嘴八舌地争论，这让威廉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他故意听了一会儿，才故作姿态地开口:“你们都说得不对。”

　　“威廉，你看到了什么？”有一个孩子忍不住问道。

　　威廉左右看了看，发现几个孩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得意地说到:“不是怪物，也不是女巫，就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看到她在田里锄地。”

　　“只是这样啊……”孩子们有点失望。

　　“那为什么村长会挨个到我们家里来告诉我们不要去那里？”刚才惊呼的小女孩皱着眉毛:“她一定是个女巫。”

　　“你不信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威廉有些不高兴:“就是现在，你敢吗？”

　　大人都在忙着，要是他们现在溜走，不会有人注意。

　　几个小孩有点犹豫。

　　尽管大人们千叮万嘱连恐带吓不让他们去，但看到威廉好好回来，他们的恐惧也都差不多没了。

　　剩下源源不断的好奇。

　　以及跟大人唱反调的决心。

　　他们合计了一番，留下那个胆小的女孩为他们望风，其他几个猫着腰溜过田坎向村外走去。

　　“那个地方”和村子有一段距离，有一条小溪和树林子将它们隔开了，孩子们趟过溪流，穿过枝叶，感觉自己像是即将斩妖除魔的勇士。

　　终于，他们到了。

　　村子传说中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一座田园小屋，屋外有独立的水井，风车和几亩地，地里种着像是麦苗之类的东西，外面围着一圈矮篱笆。

　　孩子们站在篱笆外面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想得都是——就这样？

　　感觉像是勇士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藏被偷走了。

　　威廉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开口:“我说了，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一个男孩用手肘推了推威廉:“那个田里的人，就是你昨天看到的？”

　　“是啊没错。”威廉耸肩，要跟她打个招呼吗？她看起来挺漂亮的。”

　　田里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她的长发是棕色的，一半包在方巾里一半披在肩上，穿着褐色长裙，腰上系了带花边的白色围裙，看起来干净利落。

　　村里的女人大多是类似打扮，威廉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觉得她应该是最好看的。

　　比他姐姐还好看一点。

　　他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愿意被朋友们看出来，于是举起手用力挥了挥，大声喊着:“嘿!你——”

　　他喊出声的瞬间，女人转头看了过来。

　　背对着他们，转头看了过来。

　　她身子一点没动，仍然是锄地的姿势，整个脖子软绵绵地扭了大半圈，脸直直对着他们的方向。

　　“孩子们，是来找我的吗？”

　　她笑着开口，听起来很温柔。

　　为什么不是看起来？

　　不好意思真看不出来。

　　虽然她的脸还是人的脸，但本来该镶着眼睛的眼窝，却空荡荡地只有两点格外幽亮的绿色火焰。

　　更不用说她还有个格外灵活的脖子。

　　在那两点鬼火温柔如水的注视下，没一个勇士敢上去斩妖除魔。

　　“啊啊啊啊啊啊——!!!”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荡气回肠，绕梁三日。

　　然后尖叫声此起彼伏，你唱我和，一群熊孩子吱哇乱叫连滚带爬地跑远了，站得最近的威廉跑掉了他最喜欢的一只鞋子。

　　保持着这个姿势目送这几个倒霉孩子滚远，她忧郁地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届的熊孩子，不行啊。”

　　亏她昨天特地什么都没做，就为了等他们组团过来，她种田里的骷髅都还没挖出来呢，居然全跑了。

　　“我不是很懂你怎么想的。”一个小女孩从田园小屋里走出来，拎着一桶黑漆漆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你不想人进来，完全可以设一个结界，特地警告村子里的人，只会让他们更加想知道你的身份。”她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跟刚才跑掉的小孩差不多的样子，金发碧眼像个洋娃娃，说话的语气却十分老练，尖尖的耳朵很容易让人看出她是种族——一个精灵。

　　“爱丽亲爱的。”她摇摇头叹息，眼眶里的鬼火都暗淡了一下:“设了结界会让我失去多少乐趣啊。”

　　“你的乐趣就是恶作剧几个熊孩子？”虽然早已知道某个奇葩的不着调，爱丽唯尔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对呀。”她认真地点头:“皮一下，就很开心嘛。”

　　爱丽唯尔被她堵得沉默了一下:“我记得，你之前还挺正常的，真的不是因为那几个诅咒吗？”

　　“啊，跟诅咒没关系，可能是因为我死了吧。”她把脑袋转回原位，眼睛里的魂火熄灭，变成一双清亮的褐色眼睛。

　　巫妖的造型用来吓人就算了，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死前的样子。

　　“死之后变成什么样子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就觉得现在挺好，死得环保节能，健康活泼，说不定几百年后埋地里还能变成一坨自然发酵的有机肥。”

　　“……算了，说不过你。”爱丽唯尔翻了个白眼。

　　至少有一点她没瞎说，死后变成什么样还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本该进入轮回的灵魂被囚禁在生者的世界，越是寿命短暂，死后变质得越快，这种变质不是身体，而是被禁锢的灵魂。

　　像是猜到爱丽唯尔在想什么，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我放飞一下灵魂又怎么了？”

　　不，你放飞的不是灵魂，是你所剩无几的节操。

　　爱丽唯尔默默吐槽，顺便想起，吐槽这个词也是她教的。

　　话分两头说，那边由威廉领头及断后的熊孩子团终于回到了村子里。

　　本来是想瞒着大人的，可那个个惊魂未定逃出生天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遂老实交代。

　　村民们担惊受怕，蜂拥到村长家求他拿个主意。
　　村长摆摆手表示，知道就好以后别再过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说报到城镇行政官那里？

　　天真，太天真了。

　　他们本来就是帝国与联邦交界的三不管地区，怎么可能因为几个平民的话就派人来查证？且不说在来人之前他们有极大可能被溪对面灭口。

　　所以，相安无事，可喜可贺，村民们抚着胸口回去了。

　　至于八卦？

　　那还是可以有的。

　　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从此以后，赫加拉尔村的怪谈正式落稿。

　　————如果不出意外，一百年内，恐怖女巫的故事会成为所有赫加拉尔村孩子的童年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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