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

　　“我是问，哥哥你会不会有事？”
　　“我当然更不会有事了。”
　　“可别骗我，若有事，实话告诉我，咱们也可以早做打算！”陈威眼中闪过一点煞气。
　　洛宁风看到他目露凶光的模样，大概也能知道他这个早作打算是打算干什么。心道楚家真是倒霉，给了钱还倒惹祸了，怪可怜的，算了好歹是自己治下子民，弟弟这滥杀无辜的毛病也不能放纵，因此笑着冲他眨眨眼：“我做什么骗你？咱们行的端做的正，楚家便是找来太子为他撑腰，我也是不怕的。”
　　陈威也笑了，这小子本就生性无法无天，有什么都是先做了再管以后，活一天就要爽快一天，让他死可以，让他憋屈休想。可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对权贵二字更是毫无敬畏之心，实实在在是当土匪更符合他的心性。若面前的不是哥哥，他才不会管对方担不担干系。如今能这般关心一问，已经是他心里确实有对方，很为他着想的表达了。听到洛宁风这么一说，陈威便真的放心下来，渔阳王差点被他弄死这件事洛宁风都顺利过关，并且还升了官，他倒真不觉得楚家一个乡绅能搅出让哥哥翻船这么大的风浪来！
　　“威儿，楚家到底拿了多少钱出来？值得还放下句狠话，应当不会太少吧？有没有一万贯？” 洛宁风确实有些好奇自己的面子加上威慑力在这等边陲之地能值多少钱，便问了一句，他自己判断应该是个让人有点心疼却不会伤筋动骨的数字。
　　“五万贯。”陈威回答。
　　“噗！”五万贯一出口，对面冉奇思就把茶喷出来了，洛宁风也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倒还真没想到，自己在楚家居然挺有面子的！怪不得让楚家撂下话来，五万贯搁谁能不心疼？这是忍痛一刀切，让他见好就收！好过被他钝刀子割肉慢慢放血。
　　“怎么了？哥？都护大人？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陈威疑惑的道：“是不是我要的太多？到底欠了多少？楚家金碧辉煌的看着挺有钱，我就随口说了个十万，多也可以讨价还价啊，我也没打算硬抢。”他狐疑的问：“我是不是仗势欺人了？”
　　“……呵呵，没事。”洛宁风咳了一声，“没事！那个……其实你要十万也不多，不过是十成中的一成。楚家欠了……应该是大概五十万贯以上吧？”最后一句问的是冉奇思。

　　“是。”冉奇思惊奇的看了一眼陈威才道：“楚家这边共有五十二万贯多一些的欠款。”
　　“娘的！”陈威怒了，“我还当老子要的多了，竟然有五十多万，就给了五万，还一副施舍的模样！打发叫花子呢！”

　　冉奇思咳了一声，给这位详细解释道：“这五十多万不是眼下这一代家主欠下的，是大梁建国这些年以来几代人累积欠的，各姓都是如此，陈校尉若真的如数去要，没一个世家能真的拿出这笔钱来。实际上五万也已经很不少了，楚家大概是……知道陈校尉和刺史大人的关系，这是对刺史大人的支持！”
　　他好好看了一眼洛宁风，像是在重新打量，为什么当年卢子雄一个周身杀气的武将都没这个威力，这看着文弱无害的一位居然可以值这么多钱。冉奇思在新州这么长时间，那些世家是个什么玩意清楚的很，他才不信这些蛀虫有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热血，只可能是衡量之后觉得惹急了此人结果更糟才舍得出血的。这位能有什么过人的手段？到底是自己走眼了还是那些世家瞎眼了？
　　其实楚家肯给出这个数字来，是几种原因综合的结果。其中最重要的功劳还是要归于建康皇宫中的武帝陛下，若是放在大梁刚刚成立的时候，世家是绝对不会低头的，皇权更迭他们经历的不少，事实证明，改朝换代并没有撼动世家的利益和地位，因此他们硬气的很，清高的很，不畏皇权。但经过萧衍二十多年来的暗暗揉捏，世家的骨头已经被捏断，成了看着庞大却动弹不得的瘫痪巨人，他们自己也明显感觉到势力消减，底气远没二十年前那么足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由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就能抗拒的大势，洛宁风借了大势，压制起这些出于弱势的人来自是事半功倍。
　　但毕竟这些都是在暗处进行，被明面上损害利益还是第一次，任谁都要试探挣扎一番，钱财哪是能轻易割舍的？若是换个人来估计也就像洛宁风估计的，能要出一万贯很不错了。但出于民间对北齐的长久以来的恐惧，潞王放话下来让他们尽量不要得罪洛宁风，说这个人不好惹。楚家是真听进去了。便是没有潞王的叮嘱，在得知新任刺史是这位的时候楚家也一直绷着心里那根弦，在乱哄哄世道中混了几百年的世家不可能像陈威一般直截了当，总是会思前想后反复试探才能做出一个比较重要的决定。
　　他们可不知道洛宁风没有动世家的打算，而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圣旨都下了，洛宁风是一定会从他们这里拿钱的，只是用什么手段、拿多少的问题。谁都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道理。面对一个能将北齐搞定的人，这人看上去越是文弱无害，他们越是不敢掉以轻心，楚家自问没有能与他斗智的人才，与其被这么个人暗中算计，还不如直接满足他的胃口，破财消灾！
　　五万贯这个数字也是楚家精心算计得出来的，五千新兵一年需要约三十万贯军费，这个有心人都能推断出来。楚家在三家中势力最弱小，摊五万不算很少，刺史大人总不可能盯着一只羊薅羊毛，那也太过分！再说除了三个世家，还有一干大小乡绅，黑白两道，大家都凑凑三十万还是有的。何况打李贲这种蛮夷小国的小小人物用的了一年时间吗？不打仗国家养那么多兵做什么？圣上对地方掌握武装过多这件事很忌讳，不用任何人说，他自己就会处理掉多余的兵力，三十万多半还花不完呢！
　　楚家计算了之后，觉得五万贯很能满足刺史大人的胃口了，既不至于惹的他下死手对付楚家，又不会让他觉得楚家可以任他拿捏以滋生他更大的贪欲，这才忍痛在身上割下了这么大一块肉孝敬。
　　但这个能让洛宁风和冉奇思都惊诧的数字却没让陈威满意，他很是生气：“做出一副被老子占了多大便宜的模样，我还当我勒索了他们呢？居然还跟那死胖子说了一句，十万贯算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奶奶的，姓楚的你等着，小爷跟你没完！”
　　“好好好。”洛宁风顺着他的毛安抚，“威儿开口十万就是十万！冉大人，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宴请三家家主，时间错开一点，先喻家后王家，最后才是楚家……嗯，楚家不用安排了，前面的两家交了钱，他族中诸位如果脑筋还清醒，自己会来补上那五万的。”
　　“大人你是想……”
　　“都已经开口要了，那就索性一起要吧。”洛宁风道：“不患寡患不均！我若真的拿了一家的钱不拿别家的，楚家人肯定泛酸吃醋！不给我搅出点风浪来他会反倒不舒服，另外两家也不免暗中担心记挂着。”
　　“可是大人！”冉奇思和他毕竟共同战斗了半月有余，当他和百姓放在一起时准备牺牲他的利益，当他和蛀虫放一起时却不免为他考虑，“新州田地足有四成在三姓掌控之中。您若同时得罪三家人，怕是日后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那需要他们同仇敌忾！”洛宁风笑了笑，“但我如今是要他们互相掣肘，自己给自己使绊子！自己互相对付自己，振川兄放心，你就只管按照我安排的去做，时间上不能错，其他的事情就放着我来吧。”
　　“大人，这如何能做到？”
　　“这个嘛，试试呗！”洛宁风又是笑而不答。冉奇思咬着牙揣着满腹的心事走了，一方面他觉得这毫无可能，可上一次这位年轻的刺史这样笑着说要试试呗，是说给李贲写一封信让他不要趁人之危现在进军，他也觉得这是毫无可能的儿戏之词。但结果很神奇，一封信送出去之后，李贲当真按兵不动，只在边境驻兵窥视，虽然让冉奇思日日提心吊胆，但偏生真的没过境一兵一卒。
　　这位名头极大，昔日北齐连下大梁七城，大有要率军灭国的架势，虽然谁都知道要真的灭一国不是这么轻易的事情，但这样势若猛虎的一扑让举朝上下慌得一批，要不是侯景威名在外难以得罪，估计那些朝廷衮衮诸公就要用他人头出去再加上足够的利息求和了。也是这位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出使了一次，虽然时间拖的长了点，用了三年方才建功，但的确让大齐吐回了那七座城池，还整了个互利互惠的友好局面出来。难道说他有什么异能，能蛊惑人心？比起那一次的神操作，对付李贲和三姓似乎就算不了什么了。冉奇思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实在想不明白，只能选择不想，先暂且信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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