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威风

　　郭旭现在的心情用复杂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像个图表一般，带着三分紧张三分悲壮三分怜悯三分坚毅……哦？超了？没关系！郭旭现在的情绪心里反正也是装不下的！早就超了。
　　他带着辉县毫不知情的一千多个士兵正在往辉县走的路上，顺着官道再走个十多里路就要到了，他们是凌晨出发的，辉县士兵们归心似箭，一路上喜气洋洋的，因而走的速度很快，本应该一天半的路程不到一天就走完了，理论上如果能顺利进入辉县县城的话，还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但郭旭知道他们今晚加明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注定要饿肚子了，不过想想一会要面对的事情，大家应该也没什么胃口吃饭，饿一天就饿一天吧。
　　他这个年纪，真的不喜欢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这边瞒着信任他的陈威，那边瞒着信任他的辉县士兵，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什么都不能说，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比拿着刀枪上战场还难受。
　　他记得柴喻给他分析状况时说的话——若是洛刺史所料不差，辉县真的已经落入敌手，我们要不要去夺回来？
　　要啊！郭旭炸毛了！国土落入敌手，那当然必须一定是要去夺回来啊！可歌可泣的战斗啊，为国为民万死不辞啊！一寸山河一寸血，我辈男儿何惜身！
　　对，他的中二病一下就犯了。夺回国土这种事大概是他幻想中参战最常用的起始原因！正中他的红心，瞬间就点燃了他心中的热血。
　　不过好在他还能分得清幻想和现实，有些事想想很容易，真的做连他自己都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就比如说幻想里他已经为国捐躯无数次了，但现实里他还不是锦衣玉食的活的好好的，连他自己也明白，他是知道不会真的死才敢把自己想像的那么伟岸无惧侠肝义胆。现在真的打过一场仗之后，真的面对过无数人下一刻就真实的死在眼前之后，他的想象力都受限了，从一堆人跟着他排队送死还慷慨高歌，变成了大家历经困难之后还平安回来。因此不可能不去考虑已知条件再情绪说话了。他吸了一口气才道：“大人，此事自当由您决定，但在下认为，辉县是高要的友邻之地，也曾在高要受袭之时奔走来援。若是辉县当真遇险，于情于理，都不好坐视不理。”
　　小屁孩没受过社会毒打，嘴上说着此事由大人决定，却轻易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很是不会来事，柴喻要是意见和他不一致，就光他说这两句话就很可能对他暗中怀恨。其实郭旭选择跟着陈威是对的，他混官场不会很得心应手，人本质的东西要改变太难，郭旭这样的大概努力半辈子也做不到洛宁风那般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好在柴喻虽然意见肯定和他不一致，却正好需要他这个性格，因此不但没生气，还很满意，他顺着郭旭的话先给了一个肯定。
　　“那是自然！辉县陷落，本官感同身受，非常想要救其于水火。小将军你也是和敌军交过手的，对敌军战力必有衡量。眼下高要城中有辉县士兵一千一百七十二人，新州陈将军带来的士卒八百八十人整，城内巡城营加上所有衙门的衙差以及所有大小官员的护卫共三百五十余人，以及之前剩余孙英手下的士兵一百三十人，全部加在一起略少于两千五百人，这是此刻城中所有的武力。小将军，本官请你带着高要所有的武力去夺回辉县，胜算有多少？”
　　是零！郭旭毫不犹豫就能给出这个答案，不是他谦虚，跟着陈威混过的人再谦虚也有限，他是真的毫不犹豫就可以说，没有可能！
　　“的确！没有可能！不过这怪不得小将军，敌军人数足有六千以上，我军两千多人实在太少，且还是杂合在一起，战力参差不齐，对比太过悬殊了！”柴喻叹了一口气，“辉县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让这两千五百人去攻打，简直和送死无异！他们可是高要全部的武力了！若是在辉县伤亡太大，敌军转头轻松便能攻破高要，高要十万生灵谁能保全？”
　　有点不对！郭旭在被他饱满充沛的情感带动的要哭之前，恍惚觉得这话里面有个BUG，他挣扎着找BUG，把柴喻和他说的话在心里捋了一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为什么是他领兵？虽然梦想中每一次领兵的都是他，但柴喻应该不可能知道他做过什么梦，怎么就直接给他奔现了呢？大人你是不是有点草率？
　　“大人！在下只是个不在编的士卒，将军之称实不敢当！在下自知绝无可能带兵夺回辉县，还请大人另选贤能！”
　　“小将军谦虚了，高要之战是这次大战的首功，意义重大！本官已经上报了朝廷，一经核实就会颁下各种褒奖，以你的所为，七品校尉的职位怕是最小的，便是副将、统领也未尝不可，不过是提前叫你一声将军，哪里就当不起了？”
　　郭旭无奈，重点是称呼吗？重点是我说我不成，你得找别人！比如我家老大！
　　“此事几乎不可为。”柴喻看着他的表情，又跟着问了一句，“若是陈将军来带兵呢？小将军觉得胜算有多少？””
　　这……郭旭纠结了，按照已知条件来判断的话，答案应该也是零。十倍兵力才能攻城，这是一千多年战争摸出来的经验之谈，羽箭从高处落下来杀伤力极大，仰射不但力量抵消、还随随便便就能躲过去，其余无论用云梯还是用撞车、那都得靠人命填上去，能靠近城墙才有可能，这距离一寸土地一寸血，谁也无法轻松越过，因此攻城一方需要的人手远远大于守城一方，两千五百杂合军要攻人家六七千有坚城可依的精锐军队，答案应该显而易见的也是零，换成哪个武将都应该一样没辙，不如换徐怀瑾，他说不定真的呼唤天兵天将，那才事有可为。
　　但陈威……郭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就是觉得任何人用已知经验去判断陈威都不合适，他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刷新你已知用的，因此虽然想不到有什么办法，但他就是觉得他自己肯定是不行，换当世的将领甚至戏曲里的将领都不行，但换成陈威带兵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柴喻并没有意外他的纠结，因为对陈威这种玄幻的信心他也莫名其妙的有。但眼下这个高要辉县必有其一被敌军惦记的情况，他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一切可能威胁高要的可能都要杜绝，就是因为他也玄幻的觉得陈威说不定可以，才更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不然陈威万一将高要军民所有的力量都抽调出去打辉县，他找谁哭去？
　　于是他耐心的等着郭旭迟疑的抬起头，才将今天的重点绕回诱导郭旭的那个设定：“若是城中人用百姓的性命去威胁陈将军，你觉得他会退缩的可能是多少？”
　　这一次郭旭不纠结了，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陈威不会管辉县百姓，那些人和他没有关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陈威确实在有些时候，铁石心肠都难以形容他。
　　柴喻跟着他一起叹了一口气，又道：“敌军蛮夷之人，何尝具有人性？他们守城和我们守城并不一样，要的只是地盘和资源，不会心疼大梁的百姓，若遇到攻打只需砍下一些脑袋丢下去就能退兵，何乐而不为？即便陈将军威武难挡，当真有办法逼得敌军狗急跳墙，那他们十有八九会杀百姓以退军。”
　　郭旭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他兴趣使然，自小便广读兵书，被敌军占了城池拿百姓逼得另一方不敢强攻这种事实在太常见。
　　柴喻又道：“陈将军心肠……咳咳……心志坚定！不为所动的话，那场景……唉，本官不忍去想啊。”
　　满意的看到郭旭脸颊抽搐了一下，柴喻给了他一点想象时间之后，才接着道：“攻不下，则我们自己兄弟就会伤亡惨重，甚至全军覆没亦非不可能。攻的下，那辉县百姓就会历经浩劫……因此眼下想去夺回辉县，实乃下下之策！”
　　“可是放任敌军占领辉县，那百姓不一样岌岌可危吗？”郭旭忍不住反驳。
　　“不然，敌军实际上是需要辉县百姓的。”柴喻来之前已经准备充分，因此说出来的话有图有真相，可信度很高。他拿出一个卷宗给郭旭看，指着上面一条条分析，‘敌军人马大概多少，一天需要消耗的食物、草料、兵器损耗已经各种物资需要多少。而辉县百姓有多少人，要怎么正常运转才能提供出这些物资来……
　　陈威军中几乎没有人对这些具体数据感兴趣，这玩意送到陈威鼻子底下他大概都懒得看，但郭旭是个例外，他虽然也没接触过这些细节，但看到之后居然瞬间就看懂七七八八了，并且快速分析了一会，这才点头表示自己认同这个数据。
　　人是有适合做什么这件事存在的，有天赋的人，若是能有机会做自己擅长又喜欢的事情，取得成就自然会比较容易，郭旭选择跟随陈威真是很正确，他也并不是没有缺点，只是今后的人生里，陈威要他做的事情正好能避开他的缺点发扬他的优势，因此极其难得的一生顺遂！或许，出身、能力、品行、性格、选择、环境再加上运气，共同构成的就叫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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