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貌一无是处

　　苏锦云简单地吃过饭，继续她白天未完成的绣活，布袋上的花样要比荷包上面的梨花图案复杂，用时也更久一些。她绣了一会儿，发现深棕色绣线已经用完了。她便起身去取，她把那捆线和已完工的荷包放在一起了。

　　搁置东西的小框里，线还在，荷包却不见了踪影。苏锦云心下一惊。

　　她先是四处翻找了一阵，无果。她便叫了春桃和夏柳上来，让她们帮着找一找。

　　苏锦云观察了一会春桃的神色，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手上的动作也是毛毛躁躁的，差点不小心碰到了她梳妆台上的脂粉。苏锦云心中有了猜测，她幽幽地开了口：“春桃。”

　　春桃冷不丁听见姑娘叫自己，惊了一惊，不敢看苏锦云的眼睛，小心地应道：“姑娘有何吩咐？”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苏锦云淡淡地说道。

　　春桃挑高了一点儿下巴，快速地瞄了一眼苏锦云的神色，又急急地转开视线。她心虚。

　　苏锦云陡然挑高了音量，像是要发火的前兆：“我让你看着我！”

　　春桃只好抬起头来，她觉得姑娘的神色阴晴不定，对方的一双眼像是看透了一切，自己的小心思无处遁形。她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姑娘，我知错了。”

　　“春桃，你……”夏柳这会儿也看明白春桃做了些什么了。

　　苏锦云凉凉地说道：“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要我逼你开口？”

　　“姑娘……姑娘我不能说。”春桃眼中蓄泪，她怕连累自己那情郎，眼神闪烁地扯起了谎话：“所有事情都是春桃自个儿的主意，那会儿见姑娘绣的荷包好看，便动了歪心思，拿去卖了人。姑娘要罚，便罚春桃一人吧！”

　　苏锦云知道春桃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了些什么。她板着脸说道：“你今儿个能拿我的荷包出去卖，明儿个还指不定要拿什么出去呢！我这望月居，容不下你这手脚不干净的丫鬟！你自己，另谋出路吧。”

　　“姑娘！姑娘，春桃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开恩！”春桃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抱着苏锦云的裤脚求情。

　　苏锦云不为所动，甚至一脚踹开了她。再说话，却是对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夏柳：“夏柳，还不送客！”

　　夏柳最听苏锦云的话，春桃这丫头，确实是心思大了，留不住了。她毫不犹豫便拖拽起地上的春桃。

　　春桃还想要挣扎，她若是这样被打发回去了，家里人还不知要怎样对她。她错了，她不该因为姑娘心善就肆意妄为的。

　　“姑娘……姑娘，你再给春桃一个机会吧。”春桃挣脱开夏柳的手，跪在地上，砰砰砰地就在地上磕起头来。

　　那声音，苏锦云听见就感到疼。几下过去，春桃的额头早已是红肿一片，隐隐地就看见里面的血色。

　　苏锦云给了夏柳一个眼色，夏柳意会，赶忙上前来拖起了春桃，不让她再继续磕下去。

　　“你若真想要机会，那便将荷包取回来。”苏锦云冷冷地说道，“卖了谁，就再从谁手中拿回来。机会我给了你，只看你自己抓不抓得住了。”

　　春桃听见这话，也不再挣扎了，撂开夏柳的手，急急地就往外头跑去。她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姑娘，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夏柳在一边揪了揪自己的衣角，说道，“春桃这丫头，也该让她好好长一长记性。要不，我怕她迟早再给姑娘惹出别的祸事！”

　　苏锦云知道，夏柳并非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只是比起春桃，在她心中更看重苏锦云这个小姐。她也想着提点提点这丫头，于是耐心地说道：“这事只是给她小惩大诫，至于日后怎样，还要看她接下来的表现。不过眼下最最要紧的，还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暗中指使着这一切。”

　　夏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欢好过后，商夫人将梨花荷包丢到了马夫怀里，她神情慵懒，脸上带着餍足的神色，说道：“你如何把荷包拿来的，就怎样原模原样地还回去。切不可打草惊蛇！”

　　马夫应声走后，商夫人唤来自己的心腹之一，并要她密切留意苏锦云院里的动静，最最要紧的，是要密切关注苏锦云和她身边的丫头近来都与何人接触过。

　　商夫人自然想不到，那马夫面上应得好好的，实际上转过头就把她的话置之脑后。他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一边满不在意地甩着那荷包。

　　他心中想着：若是自己要将荷包还回去，那岂不是还要和春桃那个胸前没有二两肉的丫头打交道。啧。之前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和她交往，不过是看重她家小姐和夫人不对付，也许能借着机会攀上夫人这边的高枝儿。

　　相处一番下来，果然是个蠢的，自己不过随意蒙骗两句，就转头把自己主子给卖了。

　　不过……自己既然已经搭上夫人这条线了，看夫人事后的神情，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再留着那丫头也没有用处了。自己倒不如及早和她撇清了关系干净。

　　他又将视线放在手中的荷包上，心道这也是个无用的，然后便随意把它丢掷到了路边的灌木丛里。那荷包一下子就掉进了树丛深处，如果不是蹲下身仔细地看，旁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马夫拍了拍手，在府中转悠了一小会，就回商夫人那里交代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商夫人哪里想得到，一个被自己当作玩物的小马夫，也会有阳奉阴违的胆量。

　　她洋洋自得地以为这桩事没有惊动到苏锦云那边，想着到时候将苏锦云那小妮子和她的情郎人赃并获，然后便打发了她出府去。到那时，即便是老夫人再偏袒她也不能够再说什么。辱没了家风的苏家大小姐，到时候，也就是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了。

　　想到这些，商夫人就心情甚好地让人给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小玩物安排住的地方。她院里的人见识过她从前的手段，口风很紧，她吩咐这些事时也没有遮遮掩掩，她并不担心会被别人知道。

　　*

　　春桃急急地就出了望月居，都没顾得上收拾自己头上的伤口，就乘着夜色到了白日和马夫厮混过的那个马厩。

　　但此时，早已人去楼空。她向与那马夫同住的人打听他去哪儿了。别的仆役也俱不知情，唯一一个还有点印象的，说他自白日出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春桃心里有些惴惴，他会去哪儿。她心中思索一番，却想不出来。

　　她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他所知甚少。他喜欢些什么，厌恶些什么，平日里除了马厩最常去的地方是哪儿，他又是怎样一个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他的一副与别的仆役不同的皮囊，因为他对自己与旁人迥然不同的态度，自己便迷迷糊糊地一头扎了进去。

　　春桃没有别的法子，姑娘要她找回荷包，马夫又不见踪影，她没有别处可去。只好在马厩边上的一块空地上坐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一直等到子时，已经是夏天了，夜晚的风并不很冷，只不过是蚊子多了些。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三更的锣声被打更人敲响，她抬起头来，他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她心灰意冷地往望月居走，她在楼下望着姑娘二楼的屋子，她应当是睡下了，屋里没有烛火亮起，黑黢黢的。

　　春桃回了自己住的小屋子，出乎她意料的，里头竟亮着烛火。影影绰绰的，屋里还有个人没睡，是夏柳。

　　春桃一惊，往日这个时候自己和夏柳会在姑娘屋外的那间小室里轮番守夜。自己这回不在，夏柳按理应该在那边侍候着才是，怎么会在这里。

　　夏柳显然对春桃的回来并不意外，她站起身，说道：“我原本想着你过会再不回来便出去找你，你竟自己回来了。姑娘说今夜不用人伺候，特意吩咐了让我回屋等你回来。”

　　春桃心中一暖，鼻下一酸，眼中滚落下滚烫的液体，她抽噎着说道：“都是我没用。荷包找不回来了！”

　　夏柳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这事儿明日再说，姑娘多给你宽限了两日，可以慢慢周转。你先把桌上的膏药上了，姑娘家家的，要是在脸上留下什么伤来，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跳动的烛火下，春桃这时候真切地感觉到，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才是真实有温度的。不像马厩里昙花一现的刺激，不是夏夜里冰凉的石板地，也不是被蚊子蛰的一个个又痒又痛的蚊子包，也不是一场永远等不到的无望的等待。

　　“姑娘那会也是气急了，那一脚，没给你踹伤吧？”

　　夏柳在自己脸上轻柔地擦着膏药，凉凉的。

　　春桃摇摇头，连说没有，然后仰起头任夏柳动作，眼皮一合，有晶莹的泪自她眼角处缓缓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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