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

　　水晶吊灯悬于天井中央，灯光金黄洒落许禾黑发和规整的白衬衣间，亦为他身边女生素白连衣裙镀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女生看上去和许禾年龄相仿，空气刘海将将能遮住双眉，遮不住眉眼清秀，巴掌大的脸上鼻子唇瓣皆精巧。她说起话来不时转头看许禾，嘴角梨涡似有若无，短发乌黑柔软轻扫着肩头。

　　喻瑾恩搭在膝盖上的脚踝默然放下，鬼差神遣般坐得挺胸昂首。

　　“我问你今天怎么没精神头，没问你要吃什么。”常梓萱抬眸见喻瑾恩坐得笔直目光呆滞盯着她身后，小声嘀咕着转头看去，“看什么呢？”

　　“啊，没看什么，哎。”喻瑾恩忙在常梓萱眼前招手想吸引她注意力，“快点菜吧待会人家都打烊了……”

　　“那不是许禾吗？他身边那个女生是谁？”常梓萱转回头微笑着问道，“你师娘啊？”

　　喻瑾恩满不在意般别过脸看向别处，声音越说越小：“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们只是普通师生关系，这是他的私生活，他又没义务告诉我。”

　　“柠檬水。”服务员俯身把玻璃杯放到喻瑾恩面前，她道过谢便拿起杯喝水，目光就此落在水中漂浮的柠檬片上，思绪也随之轻飘。

　　翠微阁是京州最正宗的川菜之一，共两层，规划始终很明确：一楼散桌，二楼包间。

　　就俩人还往包间跑？啧，关系可能真不一般，说不定真是师娘？

　　“是吗？”倪子轩挑起眉将信将疑，转身间胳膊搭上椅子靠背，看看扶梯口又转而看向喻瑾恩，笑得贱兮兮，“下来了诶，不打声招呼吗？”

　　喻瑾恩没好气地瞪他：“打个屁！今晚好不容易不补课，我才不想见他……”

　　她话还没说完，倪子轩已经朝许禾招手：“嘿，许禾。”

　　许禾本已快走到门口，闻声又转头看过来。

　　“倪子轩你大爷的！”喻瑾恩皮笑肉不笑着咬紧牙关，压低声音。

　　“不就打声招呼吗，有什么的。”倪子轩俯身凑近，“怎么？你心里有鬼啊？”

　　喻瑾恩轻笑一声，单手撑桌边站起身，径直走到许禾面前。

　　“真巧啊在这都能遇见，是吧？许禾老师。”她眉眼尽是笑意，在两人间流连的目光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许禾瞥一眼不远处的两人，不由得双眉颦蹙：“你答应我早回家的。”

　　喻瑾恩没答，而是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吊儿郎当地笑笑：“这位是……师娘吗？”

　　女生被问得红了脸，她看看许禾又垂下眸，睫毛微颤，不承认也不反驳。

　　“不是。”许禾眸光微敛，深吸口气，语气平稳，“介绍下，这位是我朋友魏芷，初中同学喻瑾恩。”

　　魏芷闻言眸光顿了下，但旋即她便勾起嘴角伸出右手，柔声细语：“你好。”

　　喻瑾恩笑笑简单握过她的手，手便又收回口袋。

　　“我经常听许禾提起你。”魏芷看看许禾莞尔一笑，许禾闻言，竟是目光微顿若有所思。

　　经常？这么说俩人经常聊天啊。男女之间联系频繁，总是有人图谋不轨，也有人愿意配合。

　　想到这，喻瑾恩目光不由得往许禾那飘，脸上还微笑着，心里想的却是：伪君子。

　　她笑得些许狰狞又不自知，许禾却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也不禁蹙起眉。

　　他总觉得她今天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喻瑾恩有口无心问道：“哦是吗？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此话一出，魏芷和许禾竟都不由得怔住，搞得喻瑾恩也愣了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芷不经意拢下头发，目光四下飘：“他，他说……”

　　许禾眸光冷峻看向喻瑾恩，声色严厉：“这么晚还不回家，又要去喝酒吗？”

　　“不啊，吃完就回家了。”喻瑾恩淡然笑笑，瞥向门口，“天挺凉的，抓紧时间送你朋友回家吧，拜拜。”

　　喻瑾恩说罢转身就走，许禾盯紧她背影，下意识要伸出手。

　　魏芷却在这时捂住口鼻打个喷嚏，旋即抱紧双臂自言自语般：“果然入秋了，天真凉。”

　　许禾动作微顿，收回手：“走吧。”

　　“好。”魏芷微扬起头满目期待，却见得许禾直接转身朝门口走去，她怔了下才跟上去。

　　街边不再有遮挡，夜里风向总难定，呼呼地往衣袖间灌。身子瘦小不抗风，魏芷禁不住打寒颤，直跺脚，可许禾始终站在离她两步开外专心拦车，似乎并没留意到她的反应。

　　她悄然朝他挪过一步，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问道：“她就是那个女孩吧？”

　　许禾挥在半空的手不禁僵住，继而又恢复如常，他若无其事般问道：“你怎么知道？”

　　“初中同学。”魏芷食指点点自己眼尾，嘴角微扬眸光却垂落，声音很轻，“很容易联想到。”

　　其实还有他看到她那一刻的状态，有些事掩不住错不了。

　　“她知道……”

　　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打断了她的话。

　　许禾拉开后车门，等魏芷坐进去，他又轻声关上车门，她目光顿了下，扬起嘴角。

　　“今天很高兴能见到你本人。”

　　“我也是。”许禾亦回以微笑，挥挥手道，“再见。”

　　魏芷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再见。”

　　出租车缓缓驶离，许禾转身又朝翠微阁门口走。推开门，他抬眸就看到喻瑾恩仰头喝光一杯啤酒，不由得蹙紧了眉。

　　她怎么一点自律意识都没有？难道非要他24小时盯着她，她才肯老实吗？

　　许禾快步走过去抓住喻瑾恩的手臂，拦下即将送到她嘴边的酒。

　　喻瑾恩转头见是他，不由得怔住：“你……不是去送魏芷了吗？”

　　“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吗？”许禾拿过她手中酒杯，放到稍远些桌边，声色严厉道。

　　喻瑾恩不答，只默然瞥一眼抓在自己衣袖的手，清咳几声。

　　许禾亦垂眸看去，旋即缓缓松开手。

　　“麻烦让一让。”身后不远处传来服务员的喊声，许禾忙侧过身子，正与喻瑾恩并肩。后者双手拄到椅子边，身子微向前倾歪头从他身前看去。

　　“您点的馋嘴蛙。”服务员把一大碗馋嘴蛙摆到桌子中间。

　　喻瑾恩拿过筷子，旋即目光落在碗中，全然不顾许禾还站在她身侧，也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倪子轩瞥向许禾：“一起吗？”

　　许禾语气淡然：“我吃过了。”

　　“是，吃的肯定特别饱，是吧？”喻瑾恩瞥他一眼，见他看来，她又敛回目光，低头咬口蛙腿，含糊不清地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找得到家。”

　　话音刚落，就听得木头擦过地面的刺耳声音，她循着声音转头看得许禾在她身侧坐下，拿出手机垂眸摆弄，漫不经心道。

　　“快点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喻瑾恩手上动作顿住，微侧过脸瞪倪子轩，心中咆哮。

　　让你打招呼，打吧！

　　不想倪子轩不仅完全没接收到她的信号，反而应和道：“她家离得远，是有个人送比较安全。”

　　喻瑾恩转而朝常梓萱递个眼神，踢了踢她：“那也用不着麻烦许禾啊，你们两个可以送我的，对不对？”

　　“诶。”常梓萱收回脚，回以媚眼，“我们两个又不顺路，你都不舍得麻烦许禾老师，又怎么舍得麻烦我们呢？是不是？”

　　喻瑾恩干笑着倾过身子，嘴唇未动压低声音：“你们他妈到底哪头的！”

　　许禾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别挣扎了。就算他们送你，我也会跟着。”

　　“那还真是麻烦许禾老师了呢。”喻瑾恩皮笑肉不笑道，别过脸去就忍不住翻个白眼。

　　许禾始终未抬眸，拇指移过图片：“不麻烦。”

　　秋风萧瑟，扰得树梢枯叶碰撞沙沙作响，麻雀窝在枝丫间昏昏欲睡。昏黄灯光悄悄透过枝叶，映得一地斑驳。

　　喻瑾恩踏上台阶，拉开单元门倚住，转头瞥向许禾。

　　“现在你可以走了。”

　　“明天周日，我上午九点左右来补习，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准备。”许禾说罢，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周日是法定假日，假！日！”

　　许禾全当没听见某人的咆哮，脚步未停，目光散在远处楼宇灯火。手机铃声打破夜里安静，月光悄然绕过他修长指间。

　　“大姑，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那边补习工作进行得怎么样啊？”

　　一星期前，京州美院院长在瑾荿艺术馆举办个人画展。因美院教授的身份，许丽琴拿到两张邀请函，其中一张就给了对绘画有一定兴趣的亲侄子许禾。

　　浅灰色墙更衬长廊昏暗，射灯只照亮墙面画作和脚下一点。两人并肩走过一幅幅油画前，脚步轻缓。

　　许丽琴压低声音闲聊道：“我们院长家孩子今年高三，小姑娘生的很漂亮，人也十分机灵，就是贪玩不学习，可给我们院长愁坏了。”

　　“她若是不想学，谁也逼不得。”许禾忽而在一处人物画前停住，眉心微蹙将之细细打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得考大学不是？院长想给她请个家教。”许丽琴偷偷瞥一眼许禾，试探般问道，“小禾你最近……”

　　“忙。而且我没经验，不是最佳人选。”

　　旋即，许禾垂眸看得画中右下角的签名，才又想起邀请函上姓名，他目光定定落在画中双眸漆黑间：“你们院长叫喻宝，那他女儿叫什么？”

　　“叫喻瑾恩，就是她啊。”许丽琴指向两人面前的画。

　　灯光照亮女孩随意落在肩侧的黑长发，她双手抓住白色高领毛衣衣领，遮住鼻尖以下，落在指关节上的黑痣精巧，像是黑洞紧紧抓住他的目光。

　　许禾深吸口气：“帮人补习可能会对我当助教有帮助，或许我可以试试。”

　　许丽琴嘴角缓缓扬起：“好啊。”

　　“既是互相帮助的事，就不好多收钱。象征性收点即可，就三百吧。”

　　车前灯在许禾眼前扫过，将他惊回神。出租车正在他面前停住，司机将车窗落下一半，倾过身子。

　　“小伙子，打车走吗？”

　　许禾点点头，开门上车。

　　出租车掉头间，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某个亮灯的窗口。

　　“进行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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