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柳玉然只是头脑犯晕，四肢无力，并非完全毫无知觉，内室里的事，她能听到，能感觉到。

　　此刻被阿英踹了一脚，胸口隐隐发疼，她强撑着一口气，幽幽醒来。

　　“杏儿？这是哪里？”

　　周围都是昏暗的一片，没有阳光照射进来，她无法辨别方向，依稀似乎是个山洞。

　　被娇蛮霸道的阿英驱赶，石杏儿可打不过她，她抱着柳玉然悄悄挪动到门边的角落里，陡然听到柳玉然微弱的询问声，喜极而泣，想到此时还是危机时刻，压低声音道：“阿玉，你醒了？”

　　想到如今的处境，石杏儿脸色一暗，柳玉然此时醒来也并非好事，还不如一直昏迷着，说不准就能躲过一劫。

　　她悄悄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昨天我们从飞剑上坠落，就落到了这里，还有一个……”

　　她吞吞吐吐地隐下“魔头”二字，那个所谓的魔头正在一旁修炼呢。

　　柳玉然顺着石杏儿隐晦的眼神看过去，眼眸微动，八角盘上修炼的人就是这个山洞的主人？是他把他们囚在这里的吗？

　　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柳玉然就收回了目光，无力地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之前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一位女修被带了出去。”石杏儿回想起被抓出去的女修，身体瑟瑟发抖，唇色发白，说不下去了。

　　柳玉然极其聪慧，眼眸一扫，就发现之前的六位女修不见了，只剩下她们四个人，心中有了思量。

　　她们被抓了一天一夜了吗？

　　那么，下一个被抓出去的，就是她们四个人中的一个吗？

　　石杏儿这姑娘平日里圆圆脸，两颊生红晕，带着一股稚气，看起来很讨喜可爱。此时此刻，被关了一天一夜，脸颊苍白了几分，泪眼婆娑，依旧是青春逼人，难保下一个不会是她？

　　柳玉然笑了笑，低声安慰着石杏儿，道：“别哭了，再哭就变成红眼睛的小兔子了，我这不是没有事吗？”

　　她嘴里一边说，手指一边悄悄在地上摸了两下，看着石杏儿捂着嘴巴，越哭越凶，越哭越伤心，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石杏儿，手指轻柔地替石杏儿抹掉眼泪。

　　石杏儿圆圆可爱的脸上留下几道痕迹，脏兮兮的，宛如花猫一般，她似乎察觉到不舒适，伸手抹掉，却被柳玉然拦了下来。

　　背着众人的角落里，柳玉然正色地摇了摇头，阻止石杏儿擦脸。

　　一会儿，柳玉然又昏昏沉沉的，难受得闭了闭眼。

　　而铁笼外，两个男修又走了过来，打开了铁门，按照惯例挑选着女子，给那魔头带过去。

　　阿英似乎学乖了，不再叫嚷，而是躲在角落里，低着头。

　　两个男修首先看了一眼门口的柳玉然和石杏儿，一个病病歪歪的，一个脏乱不堪，这要是带过去，那魔头必定发脾气。

　　他们将目光扫向里面，这里面的两个女子年岁稍长，身体已成窈窕之态，又是贵族女子，肌肤细腻，细白如瓷。若是寻常男子，必定十分怜爱，纵然脾气差一点，也无碍。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两个男修对视了一眼，一致选择了温婉恭良的诗雯。但是，当着二人伸手去抓诗雯的时候，她捂着胸口栽倒在了地上，吓得阿英跳了起来。

　　“诗雯姐姐，你怎么了？”

　　在阿英的心里，柳玉然和石杏儿土气寒酸，不配和她说话，唯一的好姐妹只剩下诗雯。现在诗雯倒下了，她紧绷的心也快崩溃了。

　　她蹲着身体，伸手去扶诗雯，却被两个男修逮了出去，急吼吼地道：“快放开我，我要去看诗雯姐姐。”

　　两个男修不理，嘲讽道：“既然你们姐妹情深，你就替代她，成全这份姐妹之情。呵！”

　　阿英挣脱不了男修的束缚，就气急骂道：“不过是两个狗腿子，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阿英骂了一路，当她被扔到魔头眼前时，立刻禁声了，身体蜷缩在一起，不敢抬头。

　　魔头抬眸看了一眼，道：“过来。”

　　阿英害怕得后退，却被不耐烦的魔头吸入到了跟前，她被掐着脖子与其对视，略显凶厉的眼里闪过恐惧，还有一丝嫌弃，恰好被魔头捕捉到了。

　　这一眼激怒了魔头，他道：“区区一介凡女女，也敢嫌弃本座？连你也敢嫌弃我？”

　　阿英吓得脸色发白，她想发声辩驳，却被掐住了喉咙，只能猛地摇头，可惜陷入疯狂中的魔头没有搭理她。

　　咔喳一声，在不大的山洞里，格外清脆，吓得所有人一惊。

　　刚刚还在挣扎的阿英，就这么被活活掐死了。

　　铁笼中的三女神色各异，柳玉然睁开看了一眼魔头，努力看清他的神色，却毫无结果，她心底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连你也敢嫌弃我”，曾经谁嫌弃过这魔头吗？

　　石杏儿直接吓得捂住了眼睛，不敢往那边看，就怕哭出声来，引来魔头。而情绪最激烈的要数诗雯，她直接吓傻了，美丽温婉的眼眸闪过愧疚之色，而后有些躲闪，背对着那边，不敢后头望一眼。

　　这其中的猫腻，柳玉然一眼就看透，这位诗雯姑娘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她们吧？

　　因为阿英的抗拒，激怒了魔头被杀，这个炉鼎没有使上作用，不得不又来抓一个过去。

　　柳玉然决定先下手为强，她想起这魔头曾骂过在场的修士，他应该做讨厌故作温柔贤良的女子。

　　顿时，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不轻不重的语调，惊喜地道：“诗雯姐姐，你身体好了？”

　　她语调一转，黯然道：“可惜了阿英姑娘，她已经……刚刚他们来抓你，你恰好倒在了地上，他们就抓走了阿英。你和她关系最好，请节哀！”

　　这话说得微妙，重点停留在“恰好”两个字上，让人第一时间就认为诗雯是故意的，让阿英做了替死鬼。

　　这不恰好吻合，外表温婉贤良，内里心思毒辣。

　　这声音不大，恰好能引起魔头的注意，诗雯暗道不好，想做点什么，而魔头指着她，道：“我要那个女子，你们把她带过来。”

　　诗雯受到了惊吓，临走时暗瞪着柳玉然，厉声道：“柳玉然，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怎么害你了？别吓我……”柳玉然无辜地望着她，脸色苍白，倒是看起来无辜极了。

　　诗雯被带到魔头跟前，恭敬地跪伏着，握着拳头，强忍着怒气，语调温婉，道：“仙师……”

　　“别叫本座仙师，本座堂堂怜花老祖，岂是路边的阿猫阿狗能比的？”

　　被暗讽为阿猫阿狗的万氏众人：……

　　柳玉然听到这魔头的名号，差点绷不住笑了，怜花老祖？辣手摧花还差不多。

　　诗雯顺从地道：“老祖，诗雯蒲柳之姿，三生有幸能够侍奉老祖，乃是诗雯的荣幸。只是……”

　　她抬眸往柳玉然这边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那魔头怜花老祖笑了，一把搂住诗雯纤细的腰肢，调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知情识趣，比那些端着的女修有意思。”

　　诗雯半推半就地倚在他怀里，娇美地低头一笑，道：“诗雯临终就这一个心愿，老祖可愿意成全？”

　　怜花老祖不屑道：“这有何难？”

　　诗雯脸上一喜，想下来跪拜道谢，却被怜花老祖拦住了，他道：“哎，不着急。你先取悦了本座，剩下的再说。”

　　温柔娇美的笑脸一僵，诗雯道：“老祖，这……”

　　她要的是亲眼看到仇敌死在眼前，而不是先柳玉然一步，更何况柳玉然身上有古怪，万一这魔头跟那只□□妖一样，她岂不是白死了？

　　那怜花老祖生平最讨厌故作聪明的女人，这女人吊人胃口，他耐心告罄，三两下撤掉了诗雯的腰带，道：“本座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让你睁眼看着她的下场。别忘记了，你不过是本座的俘虏而已，刚刚看着你知情识趣，才愿意陪你逢场作戏。”

　　这番嘲讽让诗雯脸皮发红，实在是太羞辱人了。

　　但是，如今面临的危险境地让她没心思害臊，眼眸乱转，对上柳玉然戏谑的桃花眼，心思一转，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呼叫道：“老祖，且听我一眼，我知道她身怀法宝，会伤害到您。”

　　怜花老祖来了兴致，放开了怀里衣衫不整的少女，转身往柳玉然这边走来，道：“你有法宝？”

　　啧啧，这世上总有一群人，明明做错了事情，还要一错到底，就为了那一丝狭隘的小心思。自己不幸，也要将同行的人拖下水。

　　这话也不对，诗雯的不幸也有她的手笔，被诗雯算计，早在她意料之中。

　　柳玉然从从容容地站了起来，推开了石杏儿，大方地说道：“怜花老祖，如果我说我有法宝，你信吗？你要来搜身吗？”

　　怜花老祖迟疑了，想着是不是该打开铁笼搜身，又怕被所谓的法宝打伤。

　　她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又道：“我一个出生乡野的村姑，一没有高贵的出身，二没有名师，谁给我法宝？”

　　怜花老祖扫了一眼，柳玉然的确一身粗布衣裳，连石杏儿都不及，心底信了她三分。

　　“她的话，你也信？”柳玉然嘲讽地扬了扬眉梢，说起二人结怨之事，“前几日，万家的修士入山诛妖，我们四个人不会法术，先行离去，一不小心惹怒了妖怪。她自己胆小怕事，拉着我当挡箭牌，因此我二人结怨。”

　　柳玉然道：“若是我身上真有法宝，这位美丽善良的诗雯姑娘撺掇你对付我，是何居心？”

　　若论挑拨手段，柳玉然和诗雯的高下立见。

　　怜花老祖不是傻子，他已经清楚了诗雯的心思，不是挑拨他杀了柳玉然，就是挑拨柳玉然杀了他，或者同归于尽。但是，以柳玉然这柔弱的模样，身上毫无修为灵力，自然是前者。

　　他冷哼一声，一把抓过诗雯，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本座生平最讨厌欺骗，你恰好犯了忌讳。”

　　被捏着下巴，诗雯被迫仰视，在外人看来，怜花老祖发怒了，在教训她。但是，柳玉然离得近，亲眼看着诗雯痛苦而狰狞的神色变化，脸颊的血色渐渐消退，丰润的肌肤变得干瘪。

　　这魔头竟然面对面就能够吸取别人的精元？

　　一盏茶的功夫，怜花老祖将诗雯丢了出去，如破布一般躺在地上，他踏着步伐往铁笼这边走来，道：“现在该你们了。”

　　石杏儿瞪着圆圆的眼睛，哆哆嗦嗦地道：“不是两个时辰后……”

　　怜花老祖张狂一笑，冷冷地道：“谁告诉你本座非要两个时辰杀一人？”

　　柳玉然将石杏儿拉到身后，站在铁笼里，道：“两个时辰的期限，不过是你想看看我们等死的绝望而已。”

　　“你倒是冷静聪慧！”

　　怜花老祖玩味地看着柳玉然，道：“不像是没见识的村姑。”

　　“可我就是村姑，只不过我不怕死而已。”

　　关押她们二人的铁链没有锁，柳玉然推门走了出去，石杏儿想跟着她出去，却被推了回来。

　　一步远的位置，柳玉然站定，不再向前。

　　怜花老祖一笑，嘲讽道：“这就是你说的不怕死，怎么不往前走？”

　　柳玉然站着不前，任由对方嘲讽，怜花老祖耐心耗尽，早已经忘记了之前诗雯的话，卸去了对柳玉然的防备。

　　他一伸手，准备掐住柳玉然的脖子故技重施，却突然腹部一痛，低头一看，一支玉簪插在腹部，一端握在柳玉然的手中。

　　“你……”

　　他一挥袖，想把柳玉然掀飞，而柳玉然早有准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开，俨然同归于尽的架势。

　　任由怜花老祖怎么攻击，柳玉然就是不放手，而白玉簪的保护，让相同的攻击反弹到怜花老祖身上，两个人损伤惨重。

　　握有灵器的柳玉然占了上风，怜花老祖感觉到金丹的碎裂，灵力渐渐消散，他才意识到这真的是同归于尽。

　　“你不松手，那么咱们便同归于尽吧。”

　　黑袍鼓鼓的，罡风起，洞内的铁链被震得作响。

　　一直是透明人的万家男修们，被吹得东倒西歪，万知秋见到这二人的争斗，惊呼道：“魔头要爆金丹，小心！”

　　顿时，怜花老祖身上骤然发出一道极强的金光，具有强烈的攻击性，而后柳玉然身上笼罩着一层白色光晕护着她。

　　两道光相撞，柳玉然被击飞，握着沾血的玉簪飞了出去。同时，怜花老祖也受到了攻击，被反弹了，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刹那间，柳玉然以为自己异世之旅要结束时，出乎意料的，她落入到了一个清冷的怀抱里，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转身去看对方，身体却撑不住，晕了过去，晕倒前依稀只看见模糊的人影。她暗道：别又是一个魔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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