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作者:沉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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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


      姜云离一下惊坐起,直直地盯着床幔,神思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在摇曳的灯火中,转头望着熟悉的摆设,仙鹤流云屏风、一凳一几……这是他居住了多年的卧室,暗道:又做梦了?

      梦中禁地深渊中弥漫着无边无际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孤峰上的人渐渐远去,周围都是一片鬼哭狼嚎,妖魔群舞,似乎要将落入深渊的外来者撕个粉碎。

      如此的清晰,宛如昨日重现,历历在目。

      不,这不是梦!

      这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是他生前最后一幕。

      当日,他被五个徒弟联手陷害,被仙门世家众人围攻,生无可恋,选择坠入深渊,想来是尸骨无存吧。

      但是,为什么又要让他重生?让他再经历一遍对衍一宗的期待、失望、绝望吗?

      此时此刻,姜云离没有了睡意,起身推窗,屋外一片雪白,只听见狂风呼啸,依稀能看到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窗户旁边已经没有了姜云离的身影,屋内的灯火摇曳了两下,熄灭了,昏暗的内室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嘴的野兽。

      衍一宗后山孤峰之上,姜云离飞身落下,居高临下地望着禁地深渊,漫漫无际的黑雾翻涌,如他不平静的心绪,脑海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围剿的情景一幕幕回放着。

      “姜云离禽兽不如……”

      “姜云离丧心病狂……”

      “姜云离该死!”

      双眸渐渐晕染着血色,他负手站在悬崖边上,执着地盯着深渊,以为这样可以让自己清醒,却反而执着越发深了。

      不知道多久后,天渐渐亮了,第一道清越的钟鸣声响彻整个衍一宗的仙山圣地,这是衍一宗的弟子做早课的铃声,惊醒了差点执念入魔的姜云离。

      姜云离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一挥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首看一眼身后的深渊。既然镇不住心魔,留在此处也无用。

      当他再一次回到卧室,门外站着两个杂役弟子,各自端着洗漱用具,挤眉弄眼的。

      其中一个道:“上尊怎么还没开门?你去敲门。”

      “我不去,万一上尊还没起床呢?”另一个弟子张口拒绝了,他一想到元清上尊姜云离冷淡的神色,打扰了他的睡眠,会不会被一剑砍了?

      “那咱们继续等着吧。”

      两个人都不敢去敲门,只能安静地等待,期待姜云离不要让他们久等。

      突然,那建议敲门的弟子,似乎想到什么,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元清上尊从来不会晚起,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姜云离没有听人墙角的爱好,负手从回廊里缓步而来,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闲聊的弟子。

      两个杂役弟子瞬间闭口不言,有种被人抓包的恐惧,低头恭顺地道了声,“上尊。”

      “进来。”

      语调清冷如常,没有丝毫恼怒之意,若是寻常人听见了,必定心中发寒,而两个常年伺候他的弟子却是如蒙大赦。

      杂役弟子们放好洗漱用具,才鼓起勇气抬头说话,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元清上尊姜云离,苍梧界第一人,衍一宗德高望重的太上长老,整个修仙界都知道其人俊美如广泽明月,清冷如苍山清泉,素来喜洁、重仪态。常年一身素衣如雪,一尘不染,一丝不苟,人言其品行如衣着一般高洁。

      而现在乌发随意的披散着,又凌乱,又湿漉漉的,头顶还有未化的雪花,不仅仅未束发,就连整洁的白袍都被润湿了,晕染着雪水。这不羁的模样还是他们那个元清上尊吗?

      两个杂役弟子吓坏了,哆哆嗦嗦地道:“上尊,您这是……”

      姜云离拿着毛巾的手一顿,瞥了他们一眼,这是嫌他们聒噪了,两个人立刻闭嘴。

      短暂的等待中,看着门外漫天雪花,两个人悄悄对视了一眼,心底疑惑,以元清上尊的修为,能避风雪,怎么还会弄湿了衣裳?

      姜云离道:“他们呢?”

      其中一个杂役弟子熟稔地回道:“封师兄跟着掌门下山了,说是入城去阮家拜访。至于赵师兄,上个月金平赵家来信,赵师兄的生母亡故,他赶回家了,还未归来。”

      另一个跟着补充道:“李师兄,余师兄,孔师姐三个人在山下游历,归期未知。”

      室内又是一片沉默,两个杂役弟子心里打鼓,别看他们应答流畅,不过是相同的问题回答了几遍了。

      三天前,当姜云离问两个杂役弟子时,根本不知道“他们”指的就是元清上尊姜云离的五个徒弟,杂役弟子最开始被问得一脸懵懂。一连问了三天,现在他们才能张口对答流畅。

      虽然不知道姜云离为何连问了三天,连问了三遍,但是他们只能顺从的回答。

      姜云离沉吟了片刻,心道:原来他真的重回到九年前了!

      原先的六个徒弟,已经收了五个了,最小的三年后才会入门。

      这一年,大徒弟封阳煦跟着其兄,衍一宗的掌门封韬晦,前去长洲城拜访修仙世家阮氏,与阮氏女定下了婚约。

      这一年,二徒弟赵望岳生母亡故,他这位赵家庶子在家族里越发艰难,一回到衍一宗就向他诉苦。当时,他这个师父心生怜悯,特别照顾一两分,赵望岳也是个机敏的人,有几分师徒的味道。若是没有记错,接下来赵望岳似乎求他教导秘技幻影九剑?

      这一年,五徒弟孔令萱在苍梧修仙界名声大噪,游历江陵,以十五岁之龄除掉了有名的合欢宗邪修,让仙门世家一时震动,风光无限。

      一想到这些,姜云离清冷无波的神色差点就绷不住了,他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五个徒弟,也不想再收小徒弟柳玉然为徒连累她。

      时间有些久,气氛有些冷,杂役弟子们鼓足勇气,指着脸盆,问道:“上尊,您洗漱好了吗?”

      姜云离道:“端下去。等掌门回山,你们转告他,我下山了。”

      杂役弟子们不敢多问,连连应诺,这几天姜云离出现的异常情况太多,大雪天下山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与长洲数千里之遥的江陵,有一处僻静封闭的村庄,那里世代居住着朴实的村民,依山而存,自给自足。

      清晨,天空泛着鱼肚白,阳光洒在这个僻静的小村庄—桃花村,静谧的村庄渐渐苏醒,炊烟袅袅,村庄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出门劳作了。

      听着屋外啾啾的鸟叫声,清脆悦耳,柳玉然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叹道:“又做这个梦了!”

      自从前世高空遇难,异世重生苍梧,柳玉然在这苍梧大陆整整十二年,每年都会做这个梦,只是最近越发频繁了,也不知道预示着什么。

      转瞬,她一边换上粗布衣裳,一边轻笑,道:“梦中都是些无名无姓无脸的人,一觉醒来只记得自己似乎救了什么人,其他的一概不知,还能预示什么?不过是些臆想,大概听闻这个世界的修仙故事听多了。”

      没错,苍梧大陆是一个修仙世界,人人崇尚修仙,修仙之人为尊。但是,却不是每个人皆可修仙,大多数没有仙资天赋,是不能修仙的普通人。

      柳玉然身在偏僻的小山村,却听了不少关于仙家的传闻,真假不可考,但是修仙之事却是有的。

      而她现在不过是个小村姑,修仙界离她太遥远,梦中之事转瞬就放下了,拎着小竹背篓,去了邻家小院里,道:“阿婆,我去采药去了。”

      “玉丫头,又上山吗?”问了一句,屋内传来老妇咳嗽的声音,她急急劝道:“山上危险,别再为老婆子费力了。”

      柳玉然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道:“阿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六年前,柳玉然的生母病重,柳父要带妻子去治病,就将六岁的柳玉然托付给了邻居,无夫无子的林阿婆。这柳氏夫妇一去就是六年,了无音信,整个桃花村的人都说柳氏夫妇死在了外面,而林阿婆却无怨无悔地照顾了柳玉然整整六年。

      前段时间,林阿婆受了寒,高热不止,乡医来看诊,给开了药方。乡下人家,都知道钱财不富裕,乡医也不刁难人,开的最简单最低贱的药草,这桃花村的山上就有。所以,有了柳玉然采药一说。

      深山多豺狼虎豹,柳玉然却是不怕的,一路踩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寻找着药方上的药。

      不知不觉的,采完药,已经到了山顶之上,却见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灿烂,一片粉红色的花海。和煦的风袭来,花瓣飞舞,当真是灼灼其华。

      此景勾起了柳玉然不多的美好回忆,那是她最后一次跟着柳氏夫妇上山看桃花,柳父柳母本身容貌极佳,在桃花的映照下,更是如仙人一般。

      当时,柳父看着柳母笑得雍容美丽,一时痴了,他俊雅一笑,道:“姣姣,来年我们再带着阿玉来赏桃花,如何?”

      柳母掩唇一笑,道:“甚好!”

      往事如在眼前,一闪而过,化为灰烟,而当年的约定却没有践行。

      柳玉然握着一支古朴的白玉簪,形状似回旋的小蛇,不够莹白,但是清润细腻,她低声道:“你们在哪里?”

      这白玉簪便是柳父柳母留给她唯一可以留恋的物品,她一直随身带着,这六年来保护着她,这也是她敢独自一人上山的原因。

      仅仅一支玉簪就不是凡品,倒有几分像修仙之人的东西,以她观柳父柳母的谈吐,更不像是普通的村民,这也是柳玉然一直坚信柳父柳母还活着的依据。也许,当年的离去有难言之隐。

      突然,对面传来少女活泼喜悦的声音,道:“快看!桃花!”

      柳玉然迅速收起了白玉簪,站了起来,依稀看到一行人在桃花中穿行,她心中惊疑:竟然有外人路过桃花村?

      一行人中,年轻男人“咦”了一声,道:“外面一片冰天雪地,这偏僻的小村庄里竟然四季如春,桃花盛开。真是奇哉!怪哉!”

      少女又道:“难道这里是仙人之境吗?”

      “仙人之境?这又穷又破的山村,竟然被你称作仙人之境,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到时候上了渝州城,你可别丢万师兄他们的脸!”明明是稚嫩的少女声,偏生说出来的话,刻薄至极。

      又一温柔女声劝道,“阿英,万师兄他们在思考,别打扰他们了。”

      “好嘛好嘛,我给诗雯姐姐你面子。”那个叫阿英的娇蛮女子妥协了。

      柳玉然只听其声音,也能脑补出一幕大戏,她不禁莞尔一笑,少女的心思,你别猜!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情,极其严重。那男子说外面冰天雪地,而桃花村四季如春。

      是了,最近林阿婆病了,她一直照顾着,倒没有关注外面的天气。但是,按照往年正常的情况,此时应该是寒冬时节,朔风狂舞,雪花纷飞。

      而现实却是,春风和煦,桃花灼灼。

      这是……时节交错,大凶之兆!

      柳玉然想到了林阿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匆匆地背着背篓,穿行在桃林里,往山下走去。

      这一走,惊动了桃林里的一行人,打头的男子呵斥道:“谁在那里?”

      柳玉然顿足,从容不迫地回道:“桃花村一村姑罢了。”

      “咦,哪里是一位村姑,明明是位金钗之年的美丽仙子。”一活泼跳跃的男孩跳到柳玉然面前,看着她布衣背篓,却难掩绝美的容颜,一时痴了,赞美的话张口就来。

      这位男子虽然年幼,却是极有地位的,一行人都隐隐有讨好之意,偏生他一团孩子气,懵懵懂懂的。如今,他竟然夸赞一个村姑,引得众女子心中暗恼。

      那个刻薄的女子阿英,见到柳玉然的美貌,也是一惊,转瞬心底恼怒,万家的公子她不敢得罪,区区一村姑,难道还不能得罪不成?

      她打量着柳玉然寒酸的打扮,嘲讽道:“万小公子莫被欺骗了!若是就她这模样被称为仙子,仙门世家的仙子们与之同列,该是多难堪?明明就是一村姑,金钗之年无金钗可簪,我看她,只配给这些乡下泥腿子为妻,连给修士做侍妾都是莫大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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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柳玉然:好气哦,这个女人竟然骂我给修士做妾都不配,我可以揍她吗?
    沉 蕴:不可以,你的人设是优雅从容心机女。
    柳玉然:但是,我真的好想打人。
    沉 蕴:淡定,这些女人迟早被炮灰了。
    柳玉然:好吧。
    元清上尊正在赶往江陵的路上,
    姜云离:谁欺负我爱徒了?谁说她穷酸了?咱们不缺钱!
    柳玉然:这位大佬,等等,你谁呀?!
    姜云离:我是你师尊!你最爱的师尊!
    ——————
    各位小天使,很抱歉,大概是两个月没写文了,有点手生,暂时不能保证日更。等我时速恢复,一定日更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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