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第十二章
　　江陵城是个小地方，没有大的仙门世家驻守，都是一些像合欢宗这样的小门派，分散在城内外守护着江陵城的百姓，倒也繁华。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珠钗簪子的，有卖书画墨宝的……更多的是卖吃食的。

　　清晨，寒风阵阵，只往人领口钻，冻得人一哆嗦。

　　街头拐角处，卖混沌的汉子嚷一嗓子，“馄饨，馄饨，卖馄饨啦！”

　　柳玉然他们三人和合欢宗一行人同行，都是没吃早餐，直接下山的。此时又冷又饿，听到馄饨的叫卖声，格外的亲切。

　　她忍不住多瞟了一眼冒着雾气的馄饨锅，心道：要是来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该多好啊！

　　姜云离走在一旁，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突然道：“胡道友，已经到了江陵城，找个地方歇脚片刻。如何？”

　　明明是征求意见的询问，却让人听出一股理应如此的味道。

　　胡千媚倒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修为高深的修士脾气秉性都不怎么温和，眼前这位除了眼神冷一点以外，并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她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个个无精打采的，昨晚一番打斗，今早又早起下山，的确该歇歇了。

　　她随手一指，道：“大家都停下来，去吃碗馄饨。休整休整，咱们再回师门。”

　　姜云离信步走到木桌旁，见到石杏儿和柳玉然还站着不动，问道：“何事？”

　　柳玉然瞥了一眼合欢宗的弟子，各自点着各自的馄饨，分开付的钱，她回首朝着姜云离尴尬地笑了笑，凑到他身旁，低声道：“我们没有钱，银两早在前几日丢了。”

　　万一等会儿吃了早餐，她们没有钱支付，那太丢人了。

　　姜云离这才想起来，他这个小徒弟，一向秀雅从容，温和有礼，却又带着几分疏离，这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他将钱袋递了过去，道：“给你。”

　　柳玉然纠结了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云离道：“借给你的，以后还我。”

　　柳玉然接了过去，领着石杏儿去买馄饨，两个小姑娘指着馄饨，一会儿抿唇轻笑，一会儿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格外温暖，姜云离心道：原来她曾经也有活泼的一面。

　　一会儿，三碗馄饨出锅了，柳玉然跑了两趟，才全部端上桌。

　　姜云离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馄饨，眨了眨眼，清冷的眼眸有几分呆萌，道：“给我的？”

　　两世的记忆中，没有人主动关心他饿不饿。

　　柳玉然笑了笑，俏皮地眨眨眼，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请您吃一顿简单的早餐。”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石杏儿：……

　　用救命恩人的银两，请救命恩人吃馄饨，感谢救命之恩。会不会有点不要脸？

　　姜云离没觉得有问题，只道了声“好”。

　　卖馄饨的老板很贴心，桌上放着各种调料，姜云离倒了一些醋，似乎不够，又倒了一下，转而又去糖罐里面，舀了几勺糖。

　　柳玉然无意中看见之后，提醒道：“小白哥哥，这是糖……”

　　而姜云离已经将白糖放到了馄饨里，搅了搅，他见到柳玉然呆呆的望着他，道：“白糖，你要？”

　　“不要。”

　　摆了摆手，盯着这碗多醋加糖的馄饨，柳玉然一言难尽，又酸又甜的馄饨还能吃吗？等会儿她是不是又要去端一碗过来？

　　姜云离浑然不觉，浑身清冷的气质在简陋的小摊上，也不减少风采，他优雅地吃了起来，速度很快，却不狼狈。

　　柳玉然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分神关注着姜云离，看着他一碗见底，不得不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又酸又甜的馄饨，难道味道和糖醋鱼、糖醋里脊一样吗？

　　一行人吃完了早餐，又接着赶回了合欢宗。

　　合欢宗在江陵城内，位于江陵城最繁华的地段，处于城中心，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寻常富贵之人的宅院，别致清雅。镶金边的牌匾之上书写着“极乐欢喜”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看过去似乎在游动，定睛一看，似乎又没有动。

　　石杏儿眨了眨眼，悄悄推了推柳玉然，小声地说道：“阿玉，你有没有看到这四个字就有很欢喜的感觉？”

　　柳玉然定睛看了片刻，惊奇地道：“真是奇怪，初看这字只是飘逸多姿，仔细看来，我竟然觉得它像活了一般，怪可爱的。”

　　“这是我们门派的开山祖师所写，里面蕴含着媚意，你们自然觉得它温柔可爱。”阿蔻抱着长剑，骄傲地为两个人解释着，眉飞色舞。

　　她又道：“这就是媚术的魅力，你们加入合欢宗，保证受益无穷。”

　　这位新晋的师姐拼命安利合欢宗，柳玉然忍不住抿唇一笑，抬了抬手，袖口遮住她嘴角的笑容。

　　胡千媚看着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她道：“好了，都到师门了，咱们进去再聊。”

　　“胡道友，请留步。”

　　姜云离叫住了胡千媚，看了看柳玉然和石杏儿，又道：“既然已经到了合欢宗，我便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

　　胡千媚道：“道友不进去喝杯茶吗？”

　　来者是客，合欢宗自然要尽到地主之谊，只是这位道友一直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胡千媚自当以为对方不喜见陌生人，也不强求，只是寻常一问。

　　姜云离：“不进去。”

　　合欢宗的长老胡千媚不认识元清上尊姜云离，合欢宗的宗主未必不认识姜云离。他既然将柳玉然留在这里，让她不受五大势力的惊扰，自然不希望元清上尊姜云离这个人和合欢宗有关系。

　　柳玉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这个人分离，对方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救了她，还请她们吃饭，不舍地追了两步，道：“小白哥哥，以后我们是不是还会见面？”

　　姜云离转身，撞上柳玉然的眼神，漂亮的桃花眼里，不是以往的从容，乌亮的眼珠带着几分迷离、茫然。他指了指对面的客栈，道：“我有事情暂时停留江陵数日，就住对面客栈。”

　　“好，那我有时间了去找您。”

　　柳玉然点点头，笑着与姜云离约定再见，这才跟着胡千媚等人进入合欢宗。她边走边回想着刚刚的情景，又暗自懊恼，似乎做了一件蠢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家都送佛送到西了，你还纠缠着做什么？

　　一定是来这里时间太长了，思维都变成小孩子了，短短时间，竟然对小白哥哥产生了依恋的情绪，陡然听闻他离开，有几分不舍。

　　合欢宗的前庭种了许多合欢树，枝头开满了淡红色的合欢花，花型像一把把可爱的小扇子，装点着庭院，俨然将大门内外隔开成两个世界。

　　石杏儿小声地说道：“好漂亮啊！”

　　柳玉然也道：“没想到外面寒冬腊月，苍白一片，这里却是花红柳绿，一片生机盎然，连合欢花这种盛夏才绽放的花也开了。”

　　不知何时，阿蔻走在她们旁边，道：“这里是蕴含着浓郁的灵气，自然能使万物生长，长盛不衰。”

　　“那合欢宗是不是也因为这合欢花而得名？”石杏儿好奇地看着，心道这种花和合欢宗一个名字呢。

　　“差不多吧。”

　　捋了捋耳畔的碎发，阿蔻为她们解释道：“百年前，祖师爷和祖师奶奶这对恩爱的道侣游历至江陵，在此见到成片的合欢花，一时心喜，便留了下来，在此建立了门派。又因为祖师奶奶很喜欢合欢花，祖师爷便说那就叫合欢宗。”

　　合欢花寓意夫妻和睦，形容合欢宗的祖师爷和祖师奶奶二人倒是很贴切，柳玉然如是想着。

　　阿蔻的话还没说完，悄悄看了眼师尊胡千媚没有注意这里，便悄悄说道：“传闻祖师爷是个惧内的人，比较宠着祖师奶奶，修仙界传闻乃是祖师奶奶驭夫有道，比较擅长内媚之术。因此，这百年来，慕名而来的女修不少，期待修习媚术，留住心上人的心。”

　　看着阿蔻一脸暧昧的模样，尤其在“内媚之术”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柳玉然笑而不言，似乎没听懂的模样，心底道：合欢宗这样的门派真是……奇特，阿蔻姑娘一不小心就污了。

　　旁边的石杏儿，那是真的十二岁的小姑娘，天真可爱，她眨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无辜地问道：“阿蔻姐姐，什么是内媚之术？”

　　阿蔻暗道要糟糕，去捂石杏儿的嘴巴，却还是惊动了胡千媚，她转身道：“阿蔻，不许教坏两个师妹，不然唯你是问。”

　　“是，师尊。”

　　阿蔻想想自己又在师尊面前记了过，她赶紧追了上去，讨好师尊一番，回头向柳玉然和石杏儿俏皮地眨眼，挤眉弄眼的，逗得两个人抿唇轻笑。

　　石杏儿还是不懂，她悄声问道：“阿玉，什么是内媚之术？”

　　“啊？这个呀……”

　　柳玉然想着如何解释最恰当，又不会让人羞窘。

　　忽然，走廊下疾步走来一男一女，容色过人，男修在前面走着，女修追赶着，娇嗔道：“不离，等等我。”

　　男修不为所动，脚步不变，后面的女修气恼地跺了跺脚，吼道：“钟不离！”

　　胡千媚恰好走到廊下，见到二人，笑道：“不离，令若，你们两个人又闹小脾气了？”

　　“胡师叔。”

　　钟不离和孔令若才停了下来，与胡千媚见礼。

　　阿蔻又撤了回来，和柳玉然等人站在一起，八卦道：“看到没？那个是钟不离钟师兄，合欢宗第一美男子，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他是我们合欢宗的哟！”

　　“当真面如冠玉。”柳玉然随口赞道，她的注意力放在旁边的女修身上，道：“不知道旁边那位师姐姓什么？我看她一身红衣，好生霸气。”

　　阿蔻翻了翻眼，道：“那位是渝州孔氏的嫡系大小姐孔令若仙子，曾经见过一面钟师兄，便倾慕于他，死皮赖脸地到咱们合欢宗拜师。若不是咱们宗主忌惮孔家的势力，岂会收这位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为徒？”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孔令若，没有柳玉然所说的霸气呀，摇摇头，道：“这位孔令若师姐，与元清上尊的爱徒孔令萱仙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传闻孔令萱仙子温柔美貌，这位却是嚣张跋扈，真是难以想象！”

　　“是啊，真是难以想象。”柳玉然叹道，似乎在附和，似乎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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