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墙？不允许！

　　不知道是申城哪个成功人士评价当代年轻人——思维么有的，三观呢正的，错认识得快，脸皮也不算是薄，但真要他们开口去说服个软认个错，这就和要了命一样难，张张嘴仿佛难于上青天，说人话就是憋死别人之前先憋死自己。

　　说的就是宋冉冉和姚灿的现状。

　　这二位祖宗各自认识到自己在为人处事上有那么些欠缺，姚灿觉得自己不讲道理胡乱吃醋语气不佳，宋冉冉觉得自己过于八婆干预他人的意志，都做得不太对，那么这本身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太对归不太对，想道歉也真是想道歉，可是宋冉冉忙于学校的小考，姚灿的二十强行程也不太平，俩人真就有那么好些天见不上面，也不知道是真的就那么忙还是刻意在回避些什么的。

　　金河每天看到姚灿那张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都十分难得地有些思念宋冉冉，至少她勤勤恳恳上班的时候姚灿的心情能好比太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宋冉冉和安抚犬的性质差别不大。

　　姚灿听完这句话从脸上扯出一个十分营业的假笑，“我没在笑吗？”

　　“你还是别笑了，”金河打了个寒噤，“你看起来特别嘲讽，感觉对面要是有人走过来你就随时准备揍他一拳。”

　　姚灿懒得搭理他，他们原本今天是来公司开会的，到的早了点儿，老板和领导都没到，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姚灿刚想推门进去，却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响动。

　　“烦不烦，这群女的一天到晚在那儿哭天喊地的，脑子有毛病就赶紧去治，上我这儿来发什么疯！”这声音不难认，姚灿顺着玻璃门的缝隙向里头看了看，是代冶和他的助理。

　　助理一面替他倒水一面附和：“别气别气，以后别看微博私信就是了！不就是一群疯女人么，哪儿值得为她们生气，每回看到你除了尖叫就是扛着相机瞎拍，还会什么，对着你指手画脚的，确实招人烦。”

　　原本想推门进去的姚灿听见这话，脚步一滞。

　　代冶被人一附和，显然心情不错，“我每次看到他们叫我老公就恶心，真的那么爱我，当初比赛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送我c位出道？开两个个人站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成天在那儿嚎着让我别恋爱，我不恋爱也轮不到她们！追星的脑残都有点病。”

　　“那可不！”

　　金河眼见着姚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想出声制止，身后的电梯适时地“叮”了一声，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一见姚灿这颗新任“摇钱树”，笑呵呵地走上来，“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小灿，来那么久了还把自己当后辈啊！哈哈，进去坐，咱们今天开个小会，有个时装周的品牌活动要找你们合作！”

　　会议室里高谈阔论的两个人大抵也听到外头的响动，收敛了话题，看到姚灿时的眼神却不太友好——姚灿当然更不友好，他眼睛长得大，瞪起人来特别凶。

　　老总似乎并没有在意到会议室里的暗流涌动，仍旧笑呵呵地拍拍两边示意他们坐下来好商量，然后自然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冗长开场白，铺垫得差不多了，他才掏出一叠资料来：“那么事情其实是这样，这次的法国时装周我们接到了一家知名奢侈品牌NEIL男装的邀请，这家公司你们想必也听说过，这几年风头正经的青年奢侈品牌。NEIL对合作伙伴的眼光独到，往年只选用一线艺人，这次能够选择我们耀星的艺人，证明对方对我们公司还是非常看中的。”

　　老总停顿了两秒：“但这次NEIL只会选择一位合作艺人，这也是公司最近纠结的问题，高层的决定是看看你们的意见。你们两个人都是公司目前有人气的艺人，所以今天呢咱们来开个会，有没有想自荐的，或者是对这个名额不感兴趣愿意退出竞争的，公司也会给予下一个季度新歌和发布会的扶持。”

　　这话的意思其实非常明显，代冶和姚灿如今都是耀星的摇钱树，高层一个也不想得罪——但同时人人也都知道姚灿这个人懒洋洋的，根本什么都不愿意争，上面会给后半句话，就是盼着他能谦让前辈，这点儿丰厚的甜枣能让他吃个够，公司则两边做好人，落下个好名声。

　　果然这话音刚落代冶就站起来：“NEIL品牌多年来都打的是国际化路线，在代言人的选择上，比起流量和人气更看重实力和路人缘，况且法国时装周是比较高端的活动，我想应该不太适合还没有出道的选秀艺人吧？”

　　姚灿看着他，并不作答，他这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这样看了很久姚灿才一笑：“前辈不是从选秀节目里出来的艺人？”

　　代冶一噎，听到姚灿又说，“需要别人的时候贴着笑脸倚仗，用完了扭头在背后诋毁，前辈这么能屈能伸，既然看不起，那今后再有选秀流量的活动，不如全都给我？”

　　代冶脸色一变：“你一个后辈，是真的不知道尊重前辈四个字怎么写吗？”

　　“不知道，”姚灿冷脸，“请前辈不吝赐教，尊重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姚灿！”

　　“怎么？”

　　诚然，打嘴炮争不来代言，也争不来番位，高层最会笑呵呵地打哈哈，连连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都是一家人。笑得很假，也没有人吃这套，代冶甩下一句“究竟谁更有人气NEIL想必自己会判断”就不再说话，虎着一张脸，仿佛耀星娱乐的亲爹。

　　相比之下姚灿便很悠闲，看起来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记得NEIL这一季的主题应该是壁花少年？”

　　见高层点了点头，姚灿笑眯眯地站起来，两手一摊，这表情看起来格外欠揍，他走出门外前才又回头，看着代冶的眼睛说，“这个代言会是我的，前辈。”

　　并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有什么恩怨的金河看得叹为观止，走远了忍不住感叹，“不是……姚灿，他好坏也是个前辈，咱就这么当头抢代言还带嘲讽，咱有这个资本吗，有吗？”

　　“你没有，我有，”姚灿撇了他一眼，“我有钱。”

　　有钱小公子哥能把学业暂且放在一边嘲讽失格前辈，贫穷女孩就必须趴在课桌上精准考试。申大作为华南地区最知名的985之一，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各种各样没有意义的考试和抽样，宋冉冉埋头在试卷里填字，当然不会知道姚灿替“自己”讨回了那么一份公道，她只知道“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后一句是“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这场调研考试进行了三天，用罗嘉雯的话就是再多考两场她就连作弊手段都快用完了，宋冉冉倒是不觉得多么麻烦，最后一门近代文学更是她一贯的长项，考完就能功成名就吃小龙虾去。唯独不巧赶上宋冉冉有些感冒发烧的头疼，卷子难度虽然不大，但宋冉冉做一回儿歇一会儿，好不容易做完了后头的大题只差几道小填空，时间还绰绰有余，她可算有时间支着脑袋开个两分钟的小憩。

　　谁知道这个小憩不开不要紧，一憩真是憩得惊天地泣鬼神——宋冉冉确定自己没有瞌睡虫上脑，神智清楚，思维也正常，只不过就是闭了这么几秒钟的眼，却突然被人猛地晃醒。

　　宋冉冉皱了皱眉头，脑袋里有点迷糊，“不是还有一小时才交卷……”

　　“下一组！汪殊，姚灿，方原淇！准备一下上来考台词！”

　　听到关键性的两个字，宋冉冉一个激灵清醒了。

　　她现在应该坐在教室里，抱着一叠答案很快就要圆满的试卷准备随时上交然后去吃小龙虾，但是……出了点小问题，宋冉冉看着正对面的镜子里照出的人影，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姚灿千年难得来上一次课，正懒懒地靠着墙，身边同样坐着十来个穿运动服的学生，一群人前站着位高挑的女人，皱着眉头对“宋冉冉”又说一次，“姚灿，方原淇，上来考台词呀，是不是回去没练习？”

　　靠，宋冉冉两眼一黑，这种破事怎么非出现在这个时候？！

　　她显然对申城大学的表演班一点了解也没有，台词是什么东西，表演又是什么玩意儿？她追了那么多年的流量。谁晓得演员怎么追？这台词怎么念，不就上下嘴皮子一碰吗，怎么还要考试，这讲不讲道理啊？！

　　在老师叫出他们的第三次名字之前，宋冉冉身边的小姑娘从练功房地上爬了起来，她就着起立的动作单膝跪地转了个身，热情开朗地冲她伸出手，“走吧，别害羞啦姚灿。”

　　教室里悉悉索索地发出一阵起哄的“哦呦——”

　　宋冉冉有些迷茫地被她拉起来，大概能够理解这场起哄的意义——这个叫方原淇的姑娘宋冉冉倒是认识的，一则是这姑娘童星出道，拍过很多网剧，和姚灿前段时间还有过广告合作，故而校园里对两个人的传闻一波高一波，想不知道都难。

　　二则是每年学校里搞什么校园女神申大校花评比的时候，“方原淇”这个名字都会频繁地出现在罗嘉雯嘴里，包括但不限于“我靠！怎么又是这个方原淇，你知道他们今天和我说什么吗，他们说方原淇常年力压你位列申大校花排行榜第一名，主要是因为她貌若天仙又演技卓越，是哦！我看她就是个绝世绿茶，演技是好的不得了！

　　“真不是我说你冉冉，你三天两头就知道抱着相机戴个口罩，太素了！一年到头难得见你打扮一次，这多吃亏啊！”

　　在别人给她和方原淇排行的时候宋冉冉正忙着给别的男人们投票，对这个校花评比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得知居然没有奖金之后更加唾弃这种比赛。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规定当代校花第一名和第二名就一定要水火不相容，但对于宋冉冉来说，两个本来就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实在也没有必要因为两张脸纠葛些什么让人看戏。

　　现在有交集了，宋冉冉心想，交集大了去了。她万分尴尬地跟在方原淇身后站到练功房的正中间，学她的样子昂首挺胸，挤出一点从容的微笑，笑完之后她就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扭头看到方原淇也盯着自己，仿佛在等他先开始“念台词”。

　　“你们两个不要紧张，就像平时上课的时候那样来就行了。”老师向前坐了坐，双目如炬地盯着他们，盯得宋冉冉背后出汗，“姚灿之前缺了几节课，没关系，方原淇，你先开始起头。”

　　宋冉冉乖乖站在一边做哑巴，她从前看过两部类似的电视剧和综艺，在心里琢磨念台词这个东西好像就是两个充满感情的人把一堆没有意义的东西念得声泪俱下，这就算是过了？果然看到方原淇挺拔的身姿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开始背他们教科书上不知道哪一页哪一行的句子——

　　“大海啊！你拥有的不仅仅是一种色彩，你所拥有的是一种精神，是生命！我面对大海，宛如在一本线装书里寻找到阳光般的昭示，探究生命的冷峻与高远怎样被铸成一页沧桑！啊！”

　　舞台剧似的台词念白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更像是诗朗诵，宋冉冉觉得像是拿到了SVIP票面对面欣赏舞台剧，方原淇的身段柔软，每一个小动作却又十分自然，不像刻意的表演。只是同样的场景放到“姚灿”身上，宋冉冉可就凉透了。

　　她为自己的命运多舛“呃”了一声，就看到同组的汪殊转过身来，对着不知是她还是方原淇，表情更加生动夸张着念白道，“是啊——！在大海的潮汐中，静聆那博大深邃的大道之音！那一刻，我深沉若石，沉致恬淡，于沉沉博大的海之心声中，端坐泰然，心平似水！”

　　两人重重一握手，像是会见老同志那样将视线投向了“姚灿”，方原淇的脸上似乎还在写着期待，她见“姚灿”今天一天都过于反常，细心地用气音提醒他，“该你了……”

　　“我我我知道，大海嘛，大海啊……”宋冉冉两眼一闭，即便她是文学专业的学生，这情急之下脑子短路，还真就死活掰不出对大海的深情款款。好嘛，既然如此要杀要剐随口一说的事儿，宋冉冉向前迈了一大步，丢人谁还不是无师自通了！

　　“大海啊！你！你……好蓝啊！”宋冉冉把脊背挺得笔直，念得一板一眼如世间绝句，“大海啊！你全是水！”

　　宋冉冉：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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