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与蓝鲸

　　岛上的房子大多依山而建，坐落成片，一条条石板路穿插着蜿蜒而上，错落有致。

　　码头不远的转角处有幢纯白色建筑，背靠山，面朝海。大面积的落地窗和极简的日式原木风，木头牌子上凹刻着“一隅”两字儿，和周围的石头房显得格格不入。

　　徐念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回“一隅”的路上，迎面走过来的人看见纷纷避让。等她走过，又聚一块啐了声“扫把星”。

　　两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坐在自家铁门口嗑瓜子唠嗑，隔老远看到徐念就说起了徐念外婆，“徐盛他娘命苦哦，女儿离婚撇下个小的跟男人跑了，辛辛苦苦把孩子带大吧，孩子长大后就把房子给霸了。整的什么民宿，怕不是到时候连棺材本都要贴进去。徐念跟她那没良心的娘一个德行。”

　　“所以啊，还是生儿子好。徐家外婆得亏跟着徐盛去本岛上享福了，不然还不知道给连累成什么样呢。”

　　其中一个高颧骨的眼看着徐念走到跟前，一转脸笑眯眯问：“念念，你外婆身体怎么样啊？”
　　“身体好多了，谢谢婶儿。”

　　徐念一心只想快点冲个澡，自然没看到在她进了民宿大门后，两人互相挤眉弄眼的嘲讽表情。

　　“一隅\"大厅里的钟划过了一点，整个民宿静悄悄的。
　　应该说整座岛上都静悄悄的，烈日当空，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岛上的年轻人早早就去了外面谋发展，剩下被时代淘汰的小渔村。
　　而徐念则是那些年轻人里的异类，是唯一一个放弃大城市回到东福岛的“傻子”。
　　当然徐念也从来没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她冲完澡，把采购来的东西安置好。坐在大厅里吹风扇，一边用胶带把断了的眼镜腿粘好。

　　真是省钱小能手。

　　这一通忙活下来，徐念饿了。
　　刚走到外面的小菜园子想霍霍点小葱拌个面，就听到墙外边热闹的讨论声。

　　“听说了么，咱们小岛来大导演了……你说要来个大明星什么的我还认识，什么导演我哪知道，拍电影的？”
　　“什么拍电影，人家拍纪录片的。我刚从东福酒店那过来，诶哟，小伙子真俊！我得赶紧让我闺女过去，这是露脸的好机会，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咧！”
　　“颖子妈，你想得可真够美的。”

　　围墙外的热闹声渐渐远去，徐念捏着把小葱站了起来。
　　东福酒店，导演，拍摄……
　　她愣愣盯了会儿自家民宿院子，回过神来。
　　可不就是露脸的好机会么！

　　***

　　东福酒店在码头的另一边，酒店的老板喜欢海钓，一次偶然发现了这地方，就买下了地皮做起酒店。大多时候都是招呼朋友用，就没见过什么游客。

　　徐念走到东福酒店的时候，只见前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感觉全岛的老百姓都来瞧热闹了。

　　“念念你也来了啊。”在人群里的阿旺婶瞧见她，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徐念得以看到前面坐着的一排，唯独男人最为亮眼，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手边还准备了两瓶依云矿泉水。

　　“不对。”
　　“食物变味了。”
　　“你这是对你的厨艺多自信才敢这么出来献丑？”

　　徐念看着这阵仗问：“不是说拍纪录片，这是干什么呢？”
　　“是，不过拍的是美食记录片，让现场做菜呢。”阿旺婶解释道，“村里来人陪着，可重视了，这半天功夫才通过三个。”

　　这么挑？
　　不过再看看那些特意打扮过的小姑娘拿个黑乎乎的凉拌海蜇，她一时不知道该心疼海蜇，还是心疼刚吃了一口的男人。

　　“我还以为来采风，是看什么好拍什么。搞这种皇帝选妃一样的，拍摄团队就这么点人，怎么看着那么不靠谱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徐念就和男人穿过人群的目光对上了一刹。
　　跟说坏话被抓包了一样。

　　程一屿瞥了一眼说话的徐念：“专业不靠人多。”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两人能听到。

　　徐念没想到他还真听见了，轻咳了一声转移目光。
　　有点心虚。

　　现场人多闹哄哄的，程一屿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面。
　　往旁边扫了一眼“始作俑者”彭磊，后者正和另外两位村委会的评审打得火热，就差聊海岛乡村可持续发展和开拓国际市场，面向世界。

　　倒是程一屿旁边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看了程一屿一会儿：“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导演，前途无量，有女朋友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拧瓶盖。

　　程一屿连忙自己接过来，在长辈面前显得有一丝拘谨：“谢谢，我自己来。”

　　“家里催过没有，是没中意的？”
　　“还是看缘分。”
　　“对对对，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徐念在旁边看着，从男人微微泛红的耳朵根，居然看出一丝可爱。

　　“念念你厨艺可以啊，你外婆那手艺都传给你了，你上去试试。”阿旺婶怂恿徐念去。
　　徐念就这么被推到了跟前，旁边的人“唰”的让出两个空位。

　　“徐念，你不好好顾着你那民宿，跑这来掺和什么？”
　　“那还用说，也想上镜露个脸呗。”
　　“说起来，大城市回来的就是不一样，小心思就是多。又是圈地搞民宿，又是吆喝搞宣传的，一套一套的。”

　　徐念听这些习惯了，没往心里去。
　　阿旺婶护犊子般地往前一站，嗓门洪亮：“你们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什么样，想别人也是什么样。一开始说念念民宿不好，不还是偷偷改了房子接游客？看不过念念生意好，就往人身上泼脏水，要点脸。”

　　这下好，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你一言我一句争吵了起来。阿旺婶一个顶五个，直接闹开了。

　　程一屿坐在评审桌后，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

　　“大家别吵了。”徐念一开口就被淹没过去。
　　看着事态逐渐不好控制，她只好拍了面前的桌子：“我说别吵了！”

　　随着“啪嚓”一声，桌子应声而裂。

　　“……”
　　“……”

　　一瞬的死寂。
　　徐念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就是不那么轻的拍了一下，这桌子质量太不好了吧？

　　程一屿看着溅了自己一身的茶水渍，就在前一秒，自己刚把茶杯放下……

　　徐念连忙顺手拿着桌布给他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桌子这么不结实。”
　　程一屿看着那脏兮兮的抹布在他白衬衫上划拉两下，还要往下去，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又立马松开，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从兜里掏出手帕擦拭。

　　徐念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声音——小东西还挺别致。
　　下一秒立马纠正过来，对方是个讲究人。
　　精致。

　　“是你！”旁边的小助理却突然惊呼出声：“你是救了我老板的那个小姐姐！天呐，这么巧！”

　　徐念看着他咋咋呼呼的样子，一下就和船上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助理对上了号。之前断了眼镜腿都没看仔细，现在看，这位不就是昨天的0?
　　难怪那么娇气。

　　“老板，这是你救命恩人！就那天你掉进海里，人把你救回来的！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人家！这也太有缘了！”

　　程一屿听着彭磊在他耳边不停聒噪，额际又猛地跳了跳，目光落在了徐念身上。

　　大美女？
　　他就知道彭磊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救命恩人？”
　　“没有没有。”徐念客气。

　　“我看着也不像。”
　　“？”

　　“算了，今天就到此结束，我去换衣服。”程一屿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茶水渍，嘱咐完彭磊，转身就走。

　　撇下徐念愣在原地。
　　这是假客气碰上个真实在？
　　诶不是，我怎么就不是你救命恩人了？

　　小助理连忙把人劝散了，凑到徐念跟前：“那什么，我们老板就这狗德行，还脸盲，铁定是没认出来。小姐姐也来面试？小姐姐是本地人吧？太好了，我们正缺个本地向导，要不然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了。”

　　“小姐姐知道《至味》，还有《食风》嘛？那都是我们老板的代表作。”
　　徐念摇头，她还真不怎么关注。

　　彭磊尴尬地挠挠头，刷不出存在感。
　　有了，
　　“我们老板挺厉害的，只要是他拍的东西人气都特别高，绝对能给这岛带来巨大流量。但就难死在第一步，要不小姐姐帮帮忙？”

　　“帮什么忙？”
　　“先给我们老板弄点吃的。”

　　徐念：“……”
　　“实不相瞒，我们老板口味挺挑的，这不吃，那不吃。这岛上连便利店都没有，光今天的矿泉水还是让人特意从外面带回来的。”

　　哦，依云么。
　　大家都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凭什么搞歧视一套。

　　“试试嘛，又不吃亏！”彭磊还在游说。
　　老板，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那我试试。”
　　徐念对给能岛上带来流量这件事还挺心动。

　　对于两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人来说，徐念还是以清淡为主。
　　砂锅熬煮出来的鲜虾时蔬粥，锅壁受热均匀，火候也把控得刚刚好。熬出来的粥米细腻软烂，搭配着新鲜的时蔬碎，兼顾了营养和色泽。米香混着菜香一起，再搭配一点点白胡椒粉的辛香，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令人胃口大开。
　　彭磊当了试吃人，呼着热气三下两下就把一碗给干了下去。一边被烫得说不出话，一边还不忘给她比大拇指。

　　徐念当他是演技浮夸，把另一碗给盛好了，正要端出去的时候手机震了两下。
　　神秘房客要点餐。

　　纵观整个微信的聊天记录，除了点餐，没有一句多的废话，还行踪不定，整的跟个幽灵似的。

　　徐念连忙擦了擦手：“这粥你拿去，我有事先走了。”
　　“啊，什么事这么急啊，你给我们老板送去呗。”

　　可是徐念走得匆忙，压根没听到。
　　他只好端上粥喊楼上大爷吃饭。

　　只是没想到大爷换了身衣服，闻着香味自己下来。
　　更没想到，他刚走出厨房，就被瓷砖一个打滑，直接给大爷跪了。

　　粥撒了一地。
　　程一屿居高临下地睥睨，面无表情。

　　“这粥是你救命恩人做的，可好吃了！”彭磊麻溜地爬起来，看了看地上撒的：“就是……没了。”

　　程一屿看着眼前这一幕，竟然觉得麻木了。
　　只是食物的香气近在咫尺，特别诱惑。

　　“把人找回来。”
　　彭磊眼神直勾勾的，后知后觉想起来没留人家的联系方式：“……要是找不回来呢？”

　　“你也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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