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秒动心

　　吃完晚饭，林晓诺和沈月如向二林道别，急匆匆往教室赶。

　　时间还早，教室里的同学不多，林晓诺把抄好的校规放到讲台后，下意识要往后排走，被沈月如一把拉住。

　　“一起坐前面吧。”沈月如低声解释：“坐后面我看不清。”

　　林晓诺一愣，一中的学风果然是很好的，班级倒数第二名都要抢着坐前排。

　　她一直认为，学霸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分，而那百分之一的天分最重要。没有学习的天分，每天坐第一排也听不懂，何必凑到老师跟前给彼此找不痛快呢？

　　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但对上沈月如的一脸央求，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跟她在第一排找位置坐下。

　　林晓诺从小身高就比同龄的女生高，不管是以身高还是以成绩排座位，她基本都在倒数两排。

　　习惯了后排开阔的视野，乍一坐第一排，就像飞翔的雄鹰被关进笼子里，手脚都没处放，特别不习惯。

　　7点，晚自习铃声响起，吴月梅踩着高跟鞋气宇轩昂走进教室，颇有女王陛下临朝称制的气度。迎接她的不是山呼万岁，而是一教室的鸦雀无声。

　　按照惯例，第一节课的任务是安排座位和选举班委。

　　吴月梅扫视全班，看到端端正正坐好的学生和整齐划一的校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着林晓诺抄的校规随便念了几条，以示警戒。

　　“为了公平起见，座次安排按学号从左到右、从前往后依次排。”吴月梅说：“你们不要有心理包袱，每月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就按新的排名调整座位，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就是残酷的高中生活，时时刻刻提醒你在班级的位置。

　　作为班级最后一号，林晓诺很愉快地接受了这种排位。回头遥遥望向最后一排，心中满满的归属感。

　　可沈月如却并不这样认为，吴月梅的话音刚落，她的脸刷地变白了，厚厚的眼镜下，眼泪刷刷往下流。

　　她高度近视，坐在最后一排，即便是戴了眼镜也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就无法进步，排名上不去就得一直坐后面。照这种排法，她恐怕接下来的两年都要坐最后一排了。

　　“要不跟老师说一说？”林晓诺从包里翻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在她耳边低声问。

　　沈月如捂着嘴使劲摇头，整个人都哭抽抽了。林晓诺坐在一旁看着，虽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偏执地想要坐前排，心里却也难受得很。

　　“没意见的话，大家就开始......”

　　林晓诺抬头看吴月梅，想起报名那天罚站罚抄的经历，犹豫地举起手。

　　“林晓诺，你有什么意见？”吴月梅问，脸上很明显地写着“哦？你居然有意见”？

　　全班同学的眼光齐刷刷看向林晓诺，心中暗暗为这个敢于挑战女王权威的壮士扼腕叹息。

　　原本还埋头哭泣的沈月如这会儿也吓得抬起头，用湿哒哒的手拉住林晓诺，使劲朝她摇头。

　　林晓诺捏捏她的手以示安抚，缓缓站起身，心里默默为自己抄校规废掉的手和罚站废掉的腿祈祷。

　　“吴老师，沈月如的眼睛高度近视，如果按学号坐就是最后一排，根本就看不清，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她的具体情况，安排靠前一点的位置呢？”

　　深国高的素质教育锻炼了她，即使面对众人讲话也依旧平稳淡定。可吴月梅的女王气场让她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说到最后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嗯，说完了吗？”吴月梅冷着脸问。

　　“说，说完了。”林晓诺弱弱地说。

　　“好。”吴月梅说：“其他人还有别的意见吗？”

　　五十多颗脑袋纷纷回正看向吴月梅，拨浪鼓摇头。

　　“没意见的话，就开始调整座位。”吴月梅说：“现在是7点20，给大家10分钟的时间。”

　　吴月梅说完，踩着高跟鞋出了教室，留下林晓诺一张非洲黑人问号脸，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所以，这是没采纳自己的意见喽？

　　林晓诺有些恍惚，坐在位置还没回过神，学号靠前的同学已经找过来准备入座。沈月如难过地拉着她快步到了最后一排的最后俩位置。

　　刚才吴月梅出教室时的气场有些吓人，沈月如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听说这铁娘子向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主，林晓诺这么明目张胆的顶撞她，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晓诺，一会儿吴老师回来后，说什么你都听着，要抄校规我帮你抄，千万别再跟她顶嘴了。”沈月如弱弱地说，活像一只惊弓之鸟。

　　林晓诺安抚她，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不过说了半天居然没有收到反馈，觉得有些郁闷。

　　“算了，坐不到前排也没关系，我裸眼视力2.0，你看不见我帮你。”林晓诺豪气地说。

　　沈月如感动地眼眶都红了，闷闷地说了声谢谢，又说：“在一中，成绩不好就是原罪，我们差生只有努力考高分，才能摆脱被鄙视的命运......”

　　林晓诺一边听着她知耻而后勇的表白，一边愉快地把椅子往后一拉。

　　教室很宽敞，后排还有很大一片空地，这么一拉，她的大长腿得到彻底解放，整个就是头等舱的待遇。

　　如果坐最后一排就是被鄙视的话，她宁愿一直被鄙视。

　　位置调整得差不多了，前桌的同学也已经到位。一胖一瘦两名男生刚一落座，便转过身闲聊。

　　“同学，请问你是不是练了铁头功？”瘦高个男生双手抱拳，文质彬彬说：“在下陈非凡，请受我一拜！有没有话要带给紧急联系人的？我记忆非凡可以代劳。”

　　小胖子踢了一脚他的椅子，说：“林同学，你别被他吓着了。铁娘子怎么了？还不允许我们提意见了不成？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怎么站？心里默默支持吗？”陈非凡一脸嘲讽：“刚才铁娘子问大家有没有意见，你还不是连屁也不敢放？”

　　“我...我那是忍辱负重，保存革命的火种。”小胖子解释，谄媚地对林晓诺说：“林同学，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袁彪，袁世凯的袁，彪悍的彪。你要是不嫌弃，罚抄校规的时候我也可以贡献一份力量。”

　　林晓诺向二人抱了抱拳，打了一个哈哈。原本还觉得没什么，这会儿心情莫名变得凝重起来。

　　10分钟的时间一到，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还瞎逼逼的前排男生这会儿也转身正襟危坐。

　　吴月梅再次临朝，检阅了一遍座位分布情况，然后目光如炬，直接定位到林晓诺身上。

　　“林晓诺，你刚才说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座位？”她双手撑在讲台上，眯着眼睛远眺后排。

　　这是要秋后算账？前排的脑袋齐刷刷后转，迎接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

　　林晓诺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站起身，遥遥回应着铁娘子的目光，手心有些冒汗，腿肚子也有感应一样打起哆嗦。

　　没等她回答，吴月梅已经收回眼神，继续说：“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刚才我去复核了一遍学生档案，确认沈月如同学有高度近视，没有考虑到特殊情况，这件事是我的失误。”

　　什么？铁娘子当场认错？果然活得够久，什么都能见到。

　　同学们都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少胆肥的还窃窃私语起来。

　　沈月如无神的大眼隔着厚厚的眼镜片都透出光来，感激地抬头仰望林晓诺。

　　吴月梅眉头一皱，扫视一遍全班同学，提高声音：“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下这个规矩，就不能随意更改。”

　　死一般寂静，沈月如眼眶又红了，鼻子已经开始抽抽。

　　“不过，还有一种解决方案。”吴月梅脸色稍缓，继续说：“讲桌两边还有两个位置，有需要的同学可以申请坐上来。沈月如，你搬上来吧。”

　　这个？？？讲桌两边的位置，难道不是给顽劣不堪的学生准备的？带有十足的羞耻意味啊！

　　即便是一中的同学不这么认为，可这又吃灰尘又吃唾沫的，谁会愿意去那里坐？

　　沈月如却一脸兴奋，犹如考上北大清华一般狂喜，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拥抱林晓诺。她眼含热泪站起来，背上书包屁颠屁颠坐了过去。

　　“这里还剩一个位置。”吴月梅问：“还有谁想上来坐的？”

　　五十五颗脑袋齐齐摇头。

　　“林晓诺，沈月如上来你就落单了，要不你来？”吴月梅开口。

　　“不了不了！”林晓诺连声拒绝：“我个子高，怕挡着后面的同学。”

　　座位调整就这样落下帷幕，接下来是班委选举。

　　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一中的学风决定了，除了学科代表有人争抢着当外，其他的班委都无人问津。

　　道理很简单，科代表是任课老师的助手，可以靠着这层关系在任课老师那里开小灶。至于其他的职位，都是帮老师跑腿、为同学服务的，吃力不讨好，又没有加分。一中的同学们沉迷于学习，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

　　很快，在吴月梅的拉郎配下，所有的职位都已经定下人选，只剩下班长一职。

　　“如果再没人自荐的话，我就点名了哈。”吴月梅看了眼手表，耐着性子说。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班长和别的班委不太一样，杂七杂八的事情最多，还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忙于学习的好学生自然不会去自荐，成绩差点的又怕冒死自荐选不上，丢脸就丢大发了。

　　“陈非凡，你来。”

　　被点到名的陈非凡脊背一震，挣扎着从位置上站起来，连声拒绝：“吴老师，我不行的，我怯场。”

　　“那就更要锻炼一下了。上来吧。”

　　“老师，我真不行！”陈非凡也不顾男生们不怀好意的嘲笑，继续说：“不过我有推荐人选——林晓诺，我觉得她特别合适。”

　　原本正躲在陈非凡身后发呆的林晓诺，瞬间又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她坐直身体，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又犯什么事了”的懵逼。

　　“哦？林晓诺担任班长，你们同意吗？”

　　吴月梅的话音刚落，五十五只手齐刷刷举起来。

　　吴月梅万年冰山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她看着林晓诺，缓缓举起右手。

　　“我也同意。全票通过，林班长，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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