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原形毕露以后

　　第三章

　　宋志成手握兵权，更有十万精兵强将。

　　苏将安不得不卖宋志成几分面子。

　　“世子殿下请回——”短短几字，言语间的冰冷，俨然已经动怒。

　　苏将安背过身，轻描淡写重复了句：“正月初三，婚事照旧。”

　　末了，余光忍不住瞟向躲在宋志成身后的宋楚仪一眼。

　　“世子殿下不必痴心妄想了。”宋楚仪冷眸轻转，嘲讽一笑，“我说不嫁，哪怕是死，也绝不踏入世子府一步——”

　　这样毒的狠话，犹如一把穿心匕首。

　　苏将安眼底闪现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触痛。

　　整整怔住半刻钟，他才转身离开。

　　***

　　苏将安走后，屋内恢复宁静，摇摇晃晃的灯火终于定住，灼热燃烧。

　　白皙柔软的手小心翼翼触碰宋志成沉重冰冷的铁甲，凤眸泪珠滴溢。

　　她未嫁给苏将安之前，阿爹一直都是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

　　她很喜欢看阿爹穿铁甲的威武样子。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许久未见心心念念的闺女，宋志成此刻的表情并未轻松。

　　一双浓眉皱弯，狭长眼眸半阖，对宋楚仪认真打量。

　　“阿爹，我很想你。”宋楚仪朝宋志成奔去，紧紧搂住他的腰，就像平日里撒娇一样。

　　平日里竖起的尖刺，这一刻失去刺壳。

　　一闭眼便是前世被囚禁、狼狈至极的阿爹，诸多悔恨绕上心头。

　　苏将安，她当真不该招惹的。

　　宋志成听见闺女哭声，紧皱的眉峰缓和，低身去给她擦眼泪：“以前我打仗回来，也没见你哭得这么厉害。”

　　“跟阿爹说说，可有人欺负你？”

　　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爹，谁敢欺负她？

　　摇头，声音哽咽道：“阿爹，我以后听你的话。”

　　“苏将安，我不嫁了。”她摸干眼角的泪痕，哭腔渐显：“我不会再跟世子府有丝毫关联。”

　　听到这话，宋志成宽慰许多。

　　不过紧接而来的，是对宋楚仪态度突然转变，心生疑惑。

　　“那你说说，为什么又不嫁了？”他轻轻松开怀里的宋楚仪，眉峰皱拢，神情渐渐严肃。

　　这一幕到底还是来了。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她的转变，一举一动却怎么也骗不过阿爹。

　　她想全盘托出，可重生这种荒诞的事情，阿爹定是不信的。

　　宋志成看出她的迟疑，“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救你的哪位哥哥？”

　　宋楚仪点头又摇头，如实告知：“苏将安根本就不是玗哥哥，这都是苏将安的阴谋。”

　　宋志成神情微动，静静凝视着她，“这是谁跟你说的？”

　　没有谁跟她说，这是上辈子苏将安自己承认的事实。

　　宋楚仪难以解释缘由，“不管我怎么知道事情真相，阿爹，我都不要再被苏将安骗了。”

　　三个月前还吵着闹着要嫁给苏将安，婚事定在年后，嫌时间隔的太久，还不高兴了好一阵。

　　怎么他出门边境巡防一圈，宋楚仪态度突然转变？

　　她分明……懂事了许多。

　　他一边心中充满疑虑，一边又百感欣慰。

　　他本就不喜这门婚事，若不是宋楚仪吵着闹着，他不可能同意。

　　她现在不想嫁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宋志成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

　　三日后，副将温硕带领十万宋家兵返城。

　　浩浩荡荡的军队入城，温硕先入宋府，对宋志成跪拜行礼道：“义父，一切都已打点完毕。”

　　宋志成端坐于堂椅。

　　他父母曾是宋志成下属，因战事殉亡。正好宋志成膝下无子，便收他为义子。

　　他三岁便养在宋府，和宋楚仪一起长大。

　　不过他年满十岁就跟在宋志成身边打仗了，多次以少胜多的战事，令他小有名气。

　　这些年，他外出打仗，宋志成回来的少，他也回来的少。

　　宋楚仪从里屋奔出，眼里已经没有往日的清澈，低声问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温硕有将领之才，上辈子却被苏将安发配至清苦边疆，这样草草一生。

　　他本该跟阿爹一样，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想什么，这么入迷？”冷峻的眉眼这才有了生色，微微含笑：“我教你调的酒，你可有按着做？”

　　“一小壶醉酒楼的烈酒，加红枣三粒，枸杞五颗，些许醪糟……”宋楚仪突然有点哽咽，没能念出后面的话。

　　久经沙场的男人，不会喜欢偏甜的酒。

　　只是她爱喝醉酒楼的烈酒，他无可奈何之下，教的一个法子，好调剂一下烈酒的呛劲儿，让这烈酒更适宜女子饮用。

　　前世，自她嫁入世子府，喝的酒就从来没有甜过。

　　她已经快记不得这份唇齿间的青涩甜味了。

　　“怎么还难过上了？”温硕想动手掀开宋楚仪眼前遮眼的碎发，修长的手臂刚刚伸出，又原封不动的收回来。

　　她已经及笄，自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

　　“楚仪你下去，我有话要跟温硕讲——”端坐在堂椅上的人，终于开口。

　　宋楚仪颔首离开。

　　至始至终，温硕的余光都没离开过她一眼。

　　这些都落在宋志成眼底。

　　“义父，宋家兵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你吩咐——”

　　宋志成脸上是布满风霜的古铜肤色，带皱纹的眼尾轻挑，问了一句与军情无关的要事：“温硕，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温硕一惊，连忙跪下，“义父不可。”

　　“担心什么？”宋志成眉尾皱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强大气场逼近，“大家都知道你姓温，不姓宋。”

　　“阿仪已经有心上人。”这才是让温硕思虑的事情。

　　“我离开上都城的日子，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是楚仪自己要求退婚。”

　　宋志成露出深思熟虑：“我得再给她找门亲事，不管亲事是真是假，都得把风头遮过去——”

　　苏将安残暴，手段高深不好对付。

　　这也只是计策之初。

　　温硕明白宋志成的用意，这才点头应允。

　　***

　　宋家兵班师回朝，宫中设接尘宴。

　　宋楚仪每次都被受邀在列，入宫她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这次她参杂些许别的心思。

　　她想借这正大光明的由头，去那东宫看看……太子殿下。

　　想知道，日后能护住宋家的东宫，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想夺走苏将安最爱的权势，必定要找一个能与之抗衡的人。

　　这个人、只能是这位诡谲莫测的太子殿下。

　　要成为他的谋士，她必须先去东宫窥探实情。

　　宴会中途，她找借口暂离小刻。

　　“德音郡主还未入殿？”说话的人是柳青青，眼前的德音郡主是长公主的继女。

　　柳青青俯身去摸德音怀里的乳娃娃：“小郡主都长这么大了？”

　　虽是笑着，眼底却有藏不住的嫌弃之色。

　　德音未婚先孕，在上都城名声不好，‘郡主’名衔还是跟着父亲另娶长公主而得来，大家明里暗里对她议论纷纷。

　　她早就听出柳青青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抱着襁褓中的乳娃娃，一时不知是退是进。

　　“柳小姐不是快要成亲，怎么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儿？”单亲母亲已经很辛苦，宋楚仪实在看不过德音逆来顺受的模样。

　　柳青青回头，目光落在宋楚仪身上，露出一个不太真实的热情笑容：“说到婚事，我哪里比得上宋小姐好命。”

　　柳青青说话的功夫，德音已经匆匆离开。

　　镇国公的女儿，皇后的侄女，上都城才貌双全的女子。

　　若不是太子殿下昏迷不醒，皇后有意让她入主东宫，继续稳固柳家。

　　“宋将军手握兵权，更有宋家兵坐镇，婚事想嫁就嫁，不想嫁就退。”柳青青含泪的双眼藏有不易被人发觉的狠厉。

　　“我本有段上好姻缘，可那人始终不醒来……我实在等不到了。”她越说越伤情。

　　宋楚仪记得这个柳青青。

　　前世她嫁给魏征，首辅大臣之妻。在魏征死后，她又跑去求太子收留，妄想当后妃。

　　她的结局并不好，可宋楚仪一点儿都不怜悯。

　　瞧这个女人那双会骗人的眼睛，动不动就可以流泪，不知道在镇国公府的后宅学了多少心机。

　　宋楚仪不愿与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过多纠缠，反嘲道：“若真是挚爱之人，又怎会为了利益轻易嫁娶他人？”

　　“柳小姐也太高估你那段上好姻缘了。”她捂嘴冷笑：“搞得自己那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大人委屈你了呢。”

　　柳青青笑容僵硬，似是被什么东西噎住，白生生的脸蛋儿渐渐泛青。

　　上都城这些‘名门闺秀’，说话弯弯曲曲，扭扭捏捏，就该用这种方式治治。

　　宋楚仪盛气凌人的转身离开。

　　在与之擦肩而过时，又情不自禁回头看向那身装扮华丽的背影。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人将与她有极深的纠葛。

　　而柳青青偷偷跟在身后，看见宋楚仪入了她心心念念的东宫。

　　等到一个时辰，宋楚仪还未出来。

　　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指甲盖被自己捏的发紫。

　　***

　　传闻东宫是鬼殿，住着吃人的鬼。

　　一块破烂不堪的匾额，模糊不清刻着‘东宫’二字，阴冷飕飕，确实瘆人。

　　宋楚仪站在门匾之下，陷入心理斗争。

　　东宫的名声，她是打听过的。

　　自太子成为木僵人，在东宫长久昏睡后，这东宫就仿佛中了邪。

　　据说那些阴灵，都是太子的刀下亡魂，来找他报仇的。

　　这片地方众人避之不及，无人看管，门口早已野草深深。

　　东宫，去几个人死几个人，所以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她只能亲自去窥探。

　　想到上辈子落寞的宋家，想到被囚三年的阿爹，她一咬牙，鼓足勇气推开宫门——

　　颓垣断壁，萧条残败。

　　东宫不仅外面残破不堪，里面也没好到哪儿去。

　　自踏入东宫的那一刻，阴寒之气逼近，森森冷意。

　　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更显诡谲。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宋楚仪掏出用火折子照亮。

　　绕过堂殿，有一件书房。

　　目前除了四周无光，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简单环视周围，一眼瞧见书桌上有一副女子画像，而画像露出来的红衣裙角，像极了她的那件红丹凤鹤衣裙。

　　鬼使神差的走过去，一点一点铺开画像。

　　那双标志的丹凤眼在泛黄的画卷中渐渐展开。

　　这东宫……怎么会有她穿着红丹凤鹤裙的画像？她可记不得自己和太子有过什么纠葛？

　　看这画纸皱褶和泛黄的痕迹，可以见得这画像被人时常拿捏观摩，又保护的小心翼翼。

　　后劲突然凉飕飕的，像是有人。

　　宋楚仪偷看画像本就心虚，这下更是被吓得手中一抖。

　　这下可好，火折子跟着抖落，画纸沾火苗，被迅速烧的一干二净。

　　“谁准你动这副画？”雄浑低沉的男声，言语间似乎怒上眉梢。

　　一只枯瘦有劲的手从背后附上她柔软玉脖，再用力一握。

　　忽如而来的窒息感，令宋楚仪一下子清醒。

　　她迅速从头顶拔出珠簪，珠簪尾端有宋志成为她贴身铸造的玲珑利器。

　　直到看见男人的黄衣袖口，绣有龙纹。

　　她收起珠簪，憋的满脸青紫，斗胆唤了句：“太子殿下……”

　　传闻中沉睡多年的太子，正死死捏住她的脖子，要她的命。

　　“你是谁？”太子冷冷逼问。

　　她满脸充血，本能的胡乱挣扎，艰难吐出三个字：“宋楚仪。”

　　男人微怔，有劲的手忽然松开。

　　她全身无力，顺着床沿坐在地上，扶住自己脖子，猛烈呛咳几声，支支吾吾道：“我家在上都城……我是宋将军的女儿……”

　　男人眸底突然闪现一抹暖色。

　　整整一刻钟，宋楚仪才从濒死的窒息感回过神。

　　雪白玉脖被男人捏红，开始渗出紫色淤斑。

　　男人眉眼皱皱，凝视自己刚才的‘杰作’，眼底流露出异样神色。

　　而此时他所有的眼神，哪怕只是眉眼间的微蹙，对宋楚仪而言，都如要杀人一般。

　　宋楚仪捂住火辣辣的脖子，一直往后缩，不寒而栗。

　　“太子殿下……别……别杀我……”她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我是来当你谋士的……”

　　“谋士？”萧承珏充满好奇地打量她娇娇弱弱的身体，好笑道：“你凭什么当我的谋士？”

　　“殿下，要打仗了。”她声音低低的，带着嘶哑，“这次由世子殿下带兵，攻打北宁国——”

　　萧承珏面色沉下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消息极隐蔽，少有人知，她怎么会知道？

　　“等殿下招我做谋士，我可以细细跟殿下吐露......”

　　画像已经燃尽，还来不及看清男人的面容，四周又重归黑暗。

　　男人阴狠的气息逼近，丝毫没有友善的意思。

　　她反应过来，为何东宫来一个人死一个人，因为昏睡多年的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得木僵病。

　　他是装的。

　　因此，他不会先考虑招她当谋士，而是会选择如何‘封嘴’。

　　知道这个惊天秘密的人都会死。

　　所以……下一个……就是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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