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旧年

　　[2016-2017年]

　　顾笛在现实中的怀孕时间，比她在文中所写早了将近一年，是2016年的3月。
　　她的孕期事实上过的很辛苦，也很孤独，因为陆绍阳被调入了市局刑侦重案队，很快又升任了副队长。因而这一年，他非常忙碌。
　　陆绍阳总说对不起她，总说一定要补偿她。而顾笛，总说理解他，总说没有关系。因为她相信他，相信即使天地平、山海移，陆绍阳永远会是世间最爱顾笛的男人，他一定会像守候她走过来时那漫长的路途一样，与她相携踏向更为遥远的未来。

　　那一年，陆绍阳极其有限的闲暇，总是无条件地宠着顾笛，为她做好吃的、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就好比那年十一，他为她买了那条她生平最贵、也最美的裙子，他承诺要带她去看宛若天堂的大理。
　　顾笛最喜欢的瞬间，是他伏在自己圆滚滚的孕肚上，听见肚子里的宝宝偶有动静，两人便孩子般地又笑又闹——
　　“哎老婆，咱娃动了动了！”
　　“陆绍阳你还笑！这小鬼在踢我肚子好不好？痛死我了！”
　　“好好好！听见没宝宝，咱们消停会儿啊，妈妈嫌痛啦！”
　　“大傻子欸，ta能听懂你说的话呐？”
　　“顾老师这就老土了吧？你看现在，大家多重视胎教，咱也得给宝宝来点！等着啊，我来给你们唱首歌！”
　　“别别别！您可别一开嗓把咱娃吓坏了！”
　　“伤心了！我那绝色的歌喉，怎么在顾老师心目中就这水准啊！委屈！”
　　“好吧，姑且安慰你，你唱！”
　　他想了想，微微眨了眼，“丫头，还记得我给你唱的第一首歌是什么吗？”
　　见她有些愣，他略显夸张地皱了皱鼻子，“提示你一下，99年，学校办建国50周年的合唱比赛，想起来没？”
　　顾笛的思绪霎时回溯至1999年那个遥远的秋天——
　　那一天合唱比赛结束后，老师们走了，学生会组织每个班留下小部分同学收拾礼堂现场，顾笛与陆悦然都留了下来。
　　她们拿着大号的塑料袋，聊着天、一排一排地捡拾垃圾。不一会儿舞台上了一伙人，吵吵嚷嚷的，有人更是对着台上的立式话筒拍了拍，试着“喂”了几声，转身道：“哥几个，这音响效果不错啊！咱不是正愁没钱去唱卡拉OK吗？这不现成的吗？谁来吼一嗓子？”
　　学生会主席周青赶忙冲上台，个头不大中气却十足：“又是你们几个！你们别把外头那些小混混的风气带进学校行不行？这儿可是学校礼堂，今天是国庆合唱！哪儿容得了你们几个瞎闹？！”
　　顾笛闻声抬头。她有轻微的近视，这天因为要上台没戴眼镜，因而在视线未全然清明之际，只听身旁的陆悦然气急败坏地“啊呀”一声，叹道：“我哥怎么又跟着他们一起！”
　　她这才真切地看见了他，只是视线仍旧模糊，在秋日黄昏的余光里，仿佛隔着一层粗糙的磨砂玻璃。然而她感受的到，那个少年的目光，正以一种别样的炽烈，穿透这层并不明晰的间隔，向自己的位置聚焦而来。
　　忽而，他大步向前接过话筒，打断周青一刻不停的阻拦：“啰嗦死了！不就借你这话筒唱首歌吗？要你命还怎么着？”
　　台上一伙人一齐起哄，底下的学生更是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交头接耳地等着看好戏。
　　有人问：“绍阳，你唱啥？”
　　他答：“Beyond，《喜欢你》。”
　　台上几人更是来劲，七嘴八舌地调侃。
　　“哎呦，咱阳哥喜欢谁啊？”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会粤语？靓仔啊，这么洋气呢！”
　　他没理会，“喂”了两声试了试身前的立式话筒，而后抬眸，望向台下的某一处，开始唱起——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
　　顾笛想起来了，想起那个年少黄昏里不甚清晰的视线，想起了他并不太标准的粤语歌声。
　　她笑起来，佯装不知：“合唱比赛？你们班好像唱了《走向复兴》还得了一等奖？不过你又没上台，跟你没啥关系吧？”
　　他一脸受伤：“你确定我没上台？你确定？！”
　　言罢，他开始哈她痒痒，她笑得直不起腰，于微颤的笑声中开口轻唱：“……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男人不复稚嫩的眉宇竟于刹那间盈起有如少年的光，他伸臂揽她入怀，和着她的声音，合唱了这首来自旧年的歌。
　　一曲终了，他轻轻笑道：“老婆，这首歌一定得唱，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仅得让你听到，更得让肚子里的小鬼听到！得让ta知道，爸爸有多喜欢ta、多喜欢妈妈！这个啊，就是‘爱的教育’！”
　　她依偎着他，垂眸望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转而抬眸，缓声轻语：“老公你也得知道，现在以及将来，无论你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要知道我跟宝宝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那是顾笛在孤独与幸福中辗转徘徊的几个月。
　　她满心盼望着，自己肚子里的宝宝能健康平安地来到人世，而那时候，陆绍阳大概也会忙完手头的案子，他与她一定可以相互依偎着、去品尝初为父母的巨大喜悦！

　　然而，上天并没有给予他们哪怕最为平凡的眷顾。

　　现实中的2016年11月，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顾笛已经有了8个多月的身孕。
　　在他躺在ICU生死未卜期间，2017年1月3日，她坚持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她一定要留下这个小生命，这是他们来之不易的爱情所收获的硕果。她相信，他一定会挺过去，为了世间他所爱的、所珍视的、所祈盼的一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