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我可能是个假灵媒

　　乔常常会有强烈的预感，她正是凭借这种预感来躲避追踪她的那些黑衣人的。也正是强烈的预感引导她来到美国纽约，一步步接近X，然后再与X擦肩而过的。
　　乔偶尔也会做预知梦，那是比所谓的“强烈预感”更带有预示性质的行为。但那些梦不见得总是和她自己有关。有一次（她记不清了）似乎是关于一个酒鬼的——那家伙装着一肚子烈酒、开着一辆雪佛兰，然后以80码的速度撞上了公路旁的电线杆。
　　三天后，乔在本地报纸上读到了有关报道，上面给出了死者的照片。
　　在那个醉酒驾车仍旧合法并且十分流行的年代，这样的事似乎再寻常不过了。至少对于远离灾祸的家庭来说，读到这样的报道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过乔仍旧认出了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在梦中，他的脸幽灵一般悬浮在方向盘后，双眼惊恐地瞪大，仿佛要从苍白的脸上凸出来。

　　此后，乔又陆陆续续做过十几次预示梦，也许有几十次。有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但有些就如同轻风拂过，根本无从知晓那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
　　但没有哪一次，比得上乔这一晚的预示梦。这一晚距离她出现在史蒂夫家的浴室里已经过去了几天，但也只是几天而已。

　　在光线古怪的梦里，她又站在了那条走廊上，面前是那扇门。门上的标签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上面黑色的数字扭曲着，仿佛要从金属牌上跳下来咬她一口。

　　23&42

　　乔伸出手推开门，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也知道自己会再次看到那间普通的房间——原本该是通道，但她搞错了。
　　可她又一次搞错了，在梦里，当她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一条狭长黑暗的走廊出现了。不过比起走廊这种说法，看上去这更像是一条隧道，顶部与两侧有明显的弧度，只有脚下还算平坦。
　　在隧道的尽头，有模糊的光亮。

　　乔心想：不要走进去，关上门，然后祈祷自己尽快从梦中醒来。

　　但她还是迈了进去，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不知藏在何处的声控装置显然捕捉到了她的脚步声，于是带着弧度微微凹陷的墙壁随着她的移动亮起，柔和的光芒始终打在她的身上，照亮了脚下的路。

　　我在海底，乔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我在海底两万里。

　　这里应该是一艘船，一艘在海下航行的船，应当被称为活动深潜水装置的东西。当乔朝着光亮走去的时候，她越来越肯定，这艘船（潜水器？）并不仅仅存在于梦中，而是映射着某种现实。
　　未来的现实。据说时间旅行在梦中更容易实现。

　　“我说为了所有船员的安全考虑，你该放弃这次行动，趁现在还来得及！”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乔于是走进光亮中，然后看到面前的一间类似于指挥室一样的房间，几个人站在里面。
　　有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和其他人一样穿着暗绿色的制服，没戴帽子，褐色的头发绑在脑后。她正叉腰站着，短裤和皮靴之间露出结实的腿，膝盖上有一道疤。
　　乔知道她就是舰长，负责指挥这艘“迷雾号”的艾利斯·莫兰舰长。
　　但这并不是乔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她的目光一开始就落在了之前说话的那个男人身上。对方身材瘦长，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头顶的金发已经开始变得稀疏，想来再过几年便会完全谢顶。
　　他的脑门上并没写着23之类的标记，但乔忽然明白，他就是23号。正如她自己是42号一般。后来他给自己取名为凯恩·琼斯，朋友们都叫他凯。

　　凯现在看上去一脸苍白，他对舰长说道：“我们必须放弃任务，这下面有东西，不好的东西。”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艾利斯，看在上帝的份上。”
　　“凯，听着，我知道你很焦虑，你从接受这个见鬼的任务之前就开始焦虑了。但也求你看在上帝的份上，难道你没觉得我们现在一切正常吗？所有探测系统都显示没有什么东西，好的坏的都没有。”
　　舰长说着抬起双手，表示无奈：“我理解你的不祥预感，”有几个人闻言嗤嗤笑起来，但她没笑，“可我接到的指令是：一切正常时就执行任务，除非发生事故，否则我不能随意掉头。不然你让我怎么和主管解释？我的一个船员有不祥的预感，所以我们就像吓破胆一样逃回来了？”
　　凯抓着头发，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乔忽然发现当恐惧的神情出现在成熟男人的脸上时最滑稽，也最叫人害怕。
　　但其他几人都没这么觉得——除了舰长——或许是因为从任务开始的第一天起凯就显得很神经质，船员们已经对此免疫了。

　　然而乔能看出凯内心的不安，还有那种不祥的预感。当然咯，预感多数情况下都是不祥的。乔对此很有经验。
　　“凯，亲爱的，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些，也理智一些。”舰长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她通常情况下不在船员面前这么称呼凯，即使他们结为夫妻已经十年之久——但她也希望丈夫能别那么迷信，在航行任务中有船员经历深海恐惧症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东西有时候会传染。

　　而乔则站在散发光亮的入口，看着这一切，清楚地知道里面每一个人的感受。最清楚的就是凯的感受，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他的想法：回去吧，艾利斯，求你了，我们回去吧。

　　但凯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稍显冷漠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有些绝望地想：没有时间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我不该来的，也不该让艾利斯来的。

　　但现实就是现实，尤其是人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之后（科技之门，人类最疯狂的成果），现实往往不会向迷信低头。
　　没有谁会因为迷信——不祥的预感——而拒绝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傻瓜。
　　乔忽然对凯感同身受，即使是在梦里，她也能清楚地理解凯的感受，因为这简直就是她自己的写照。而她又比他幸运，因为她至少大部分情况下都能跟着直觉走，而且也没有拖家带口。一句话，现实生活对她拖累不大。
　　至少现在还是这样。

　　但凯的麻烦可大了，乔能感觉出来，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海里有东西。她说不清是什么，但这片深海所带来的压抑感，或许并不能完全用深海恐惧症来解释。
　　当其他人陆续散去，而凯也简单地和妻子拥抱了一下之后，他便独自朝着乔的方向走来，因为那是通往船员宿舍的方向。但他脚步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乔所在的位置。

　　乔不觉得对方看见自己了，因为她们处于不同的时空之中——对乔而言，这一切还在未来，没有发生——但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什么，他一面走一面露出犹豫的神色。
　　但当他走到乔的身边时，同样出于直觉，他在嘴里喃喃地念叨了什么。

　　——那是他们所在位置的坐标。

　　凯在报上坐标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还是遵循直觉这么做了。这让乔忽然就喜欢上了他。她觉得自己像是终于找到了同类，在孤独了这么多年之后蓦地发现，原来这世上到底有人和自己一样。
　　她相信他们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在未来。
　　然后突然之间，周围的世界就开始旋转，好像被整个倒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乔头晕眼花地从床上坐起来时，那个梦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灰色，但她还记得23号，还记得那串坐标。
　　只是梦里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梦里时，乔确信自己得帮帮凯，确信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成为朋友。但当醒来后，这些曾经确信的事情就不那么有说服力了。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两件事，乔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打定主意去找凯。也许还是会，但一定会犹豫一段时间——毕竟她不是鱼，没法说下海就下海——而之后那段的日子里，时间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两件事一件发生在第二天，一件就发生在几秒钟之后。

　　那时乔正把脚从微温的被褥上挪到地板上，两只脚小幅度摆动着，摸黑寻找上床前不知踢到哪里的鞋子。
　　然后凯恩·琼斯的恐惧击中了她，就像一颗从未来高速飞来的旋转球，正正好好击中乔的大脑。
　　她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连头发都仿佛要倒竖起来。据说人在恐惧时眼球会爆出来，乔不知道当时自己的眼球是否还老老实实呆在眼眶里，但她的确知道自己有几秒钟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

　　当乔接上断片的记忆时，她已经从卧室到了客厅，光着脚蜷缩在沙发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被她打开了。尽管这些天并不算冷，但她仍旧冻得脸色发白，手脚都像冰块一样。

　　老天啊，乔心想，凯，你究竟给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她闭上眼睛，试图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什么——如果真的有的话——但是什么也没感受到，除了双份的惊恐套餐之外，曾经的23号什么也没留给自己的后辈。
　　乔再睁开眼睛，又闭上，她开始回忆凯恩·琼斯的模样，想要找到他。就像她以前常做的那样。
　　但失败了，不仅是因为乔现在失去了X，也因为她忽然明白凯一定和自己做了同样的事：建立防火墙。这样可以避免被人找到，至少能很大概率避免被人找到。
　　而这一时间点的凯还不确定未来的航行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乔的存在。至于未来的那个已经吓坏了的凯，他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所以该怎么办呢？乔自己对于“迷雾号”何时起航一无所知，也许还有一段时间。但似乎从源头阻止的想法显得很荒诞，因为连凯都做不到这一点。
　　乔茫然地思索着，没有任何头绪，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没有再做梦。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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