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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修文）
宇宙苍茫之中除了神州大陆，亦有东川。
东川大陆，分七国，有水连五洲。历上古数万年更迭，再历一千八百年兴衰，是为东川1802年。
东川1802年亦是大赫朝圣德十年。翻开这一年的编年史，记录着这么一场战争：圣德十年春夏之交，南蛮弹丸小国，举全国之力，集结兵马数万，扰我边境，取我江安，战事突起。宁郡王萧靖率五万兵马奔驰千里，驱南蛮百里之地，夺回城池。仲夏，战火熄。
聊聊数语记录了一场突如其来、戛然而止、短暂的战事。
史书中未曾记载当时战况之惨烈。之所以惨烈，是因为区区南蛮却拥有了前无古人的武器——火|枪。
杀伤性武器之于冷兵器时代，无异于碾压性的存在。
拥有“火|枪”的南蛮小国犹如开了挂，打得大赫节节败退，招架无力。
那又为何会被宁郡王萧靖驱赶百里？
史书中没有记载，就如史书中没有记载火|枪的出现一般（不记载火|枪怕是因为史官们连提起来都胆战心惊，遑论写进史书中）。
世人皆有一个共性，那便是对于清楚明白的事情视若无睹，偏喜欢探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东西。这场战事的起因和结果正符合这个“半遮面”，以至于人们对于这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暴风雨”式战事有了无限的遐想。
人们窥探的结果几经沉淀和整合，最终归纳为这么几个可能。
第一种就是南蛮通过不知道什么渠道得到了神器“火|枪”，是以，自认为可以傲立天下，就对毗邻的、东川大陆最富庶强大的大赫开了火，企图扩疆拓土。然而，火|枪的使用寿命只有短短几十日，失去火|枪加持的南蛮就是一颗软鸡蛋，所以大赫宁郡王让它滚多远就滚了多远。
此乃大部分百姓的猜想，也是最大众化的猜想。
第二种则是有人认为，南蛮的君王已经迟暮，而储君阿度身为唯一的王子，当年不过十七岁，又过于文弱慈悲，老君王怕其承王位之后内镇不住肱骨老臣，外压不住边境强国。为了给他树立威名，立范儿，故而老君王憋着一口气，倾国之财力寻来火|枪神器，一展南蛮之威。至于草草收场乃是国库空虚，再打下去后继无力。
此种说法最早传自朝堂政客，细想之下这老君王要给儿子立范有的是法子，何苦挑起战事，惹人诟病，是以这说法是漏洞百出，不堪推敲。
第三种么就有些浪漫主义色彩了，有人说造出这火|枪神器的其实是一位因为触犯天条而被罚下凡的仙女，她心怀对上天的不满，来到人世间后就想挑起战乱，让生灵涂炭。所以她将天上之物“火|枪”带来凡间，交由南蛮储君阿度，蛊惑他对大赫开战。后来上天知道了，就把仙女给收回了天庭。没有了蛊惑，战争自然就结束了。只是阿度王子深陷情网，难以自拔，在南蛮京都华州城最高楼归鹤楼上画了仙女的画像，日日悼念。
有此想法的多为落魄书生和闺阁小姐，他们感慨着仙女的决绝和阿度的痴情，感动着自己的感动。
然，这种想法是最不被认可的。
堂堂一个南蛮储君，岂能被一个女人所迷惑？
总之，此战结束之后，南蛮也罢，大赫也好，东川七国平静安宁，天下一派海晏河清。
——————————
大赫，圣德十五年，秋。
白露刚过，霜降未至。
閭都煞是一派秋高气爽。皇城红墙根的梧桐已然黄透，一溜儿的金灿灿，一阵风过多有枯叶四下零落，艳色中平添了几分秋瑟。
枯叶着地，打扫的宫人还没来得及将其扫去，又被一阵脚风带起，打着卷儿摩擦过几块青石砖，趴伏角落里不再动弹。
几名杂役宫人跟着打着卷儿开溜的枯叶一道，猫着腰退到甬道边缘，垂头躬身：“宁安王殿下。”
萧靖，自江安一战之后便从宁郡王升为了宁安王。
面对宫人们的屏息退避，他目不斜视，脚底生风，被一腔怒气喷发着往前推进，嗖嗖嗖。
宫人们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数着数：……一十三，一十四……一十八……
皇城里的老人儿都晓得，皇帝的亲侄儿，太后的心尖儿——宁安王殿下的脚速与怒气值成正比，越是生气走得越快。
几个老宫人默默数着自己的呼吸，一般情况下宁安王殿下走完这段甬道大约需要三十个呼吸。生气时只需二十五个。
中秋那回，小公子萧念不慎落进荷花池子里时，宁安王走完这条甬道只用了十五个呼吸，是为怒气等级最高。
然而……世间果然只有更高，没有最高。
今日宁安王殿下走完这条通道用的不过十四个半个呼吸。
小公子阿念迈动着小短腿，吭哧吭哧一路边跑边追：“父王，等等我……”
奈何萧靖的脚底抹了油一般，根本没有刹车的迹象。阿念跑到半路，叉着腰喘了喘，摇着头叹息：“就算皇帝大爷爷喊你娶老婆，你也没必要走那么快，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萧靖一出宫门。候在门外的小甲将搁在自己膝盖上的脑袋一抬一丢，迅速跳下马车迎了过来。
原本枕在小甲膝头，贴着几朵菊花美其名曰养肤的、宁安王形影不离的绯闻“男友”钱字桥，因为小甲的突然抽身陡然一倒，后脑勺连带着后背哐一声砸在马车坚硬的木头上。
“小甲！”钱字桥一把拿掉眼睛上的菊花，气呼呼吹飞贴在嘴角的一缕花瓣，“别忘了你家王爷上回打赌把你输给我了，现在你是我的人，你居然敢……”
后面的话被突然扯起来的衣襟勒了一下，噤声了。
萧靖怒气冲冲地拎着钱字桥的衣领，把人扯起来扔进车厢里。
没错，就是扔进车厢里，哐啷有声的那种扔。
钱字桥的袍子原本就宽松，因为装逼又散着最上头一个扣绊。这么一提一扔之后竟然露出来一大片肩颈，是为春光一片。
春光灿烂中钱大美人龇牙咧嘴地揉着肩头，连声呼痛：“萧子安，别以为你是宁安王我就不敢揍你。”
萧靖咬着牙道：“试试？”
“我是哪里惹到你了？”钱字桥揪着衣襟煞是委屈道。
“你说呢？”萧靖的眼里能冒出火来。
方才，紫霄殿上，皇帝意味深长对他道：“子安啊，自古以来王侯贵胄有些……有些特殊癖好算不得什么，但是不可误了终身。萧氏天家，向来子息单薄，朕膝下五子如今不过华儿和章儿二人，而你父亲只留下你这一缕血脉。虽说你有了个阿念，算不得无后，却少个嫡出的世子啊。何况钱家公子算来是你的表兄，有些事适可而止吧。”
皇帝虽未言明，字里行间却认定萧靖二十五岁高龄不娶王妃乃是因为“狐媚”缠身，而这个狐媚嘛，自然就是日日伴随左右的“美人”钱字桥咯。
钱字桥很是“妖孽”地眨了眨眼睛：“你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未婚先育将为兄名声都给败坏了，我尚未找你算账，你哪来的底气责怪我呢。”
“好。”萧靖忽地一挑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此事算不得什么，那么他是怎么想起来将勘鉴院沈问之女赐婚于我的？”
“啊？那个老姑娘？”钱字桥噗嗤笑了起来，“这沈家女儿自幼养在江安山野，算起来今年差不多二十有三，不折不扣一个老姑娘。哎，我可不认识啊，诶，皇上是怎么想起来把她赐婚给你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情还是值得庆贺的，勘鉴司掌握着遍布整个东川的消息网，你要是娶了沈问之女，这通天本领不就是囊中之物？”
“所以你就设计让他赐婚？”萧靖冷笑一声。
“冤枉。”钱字桥笑眯眯地喊了声冤，“我的本事不过是将閭都的美人儿画下来，哪来的本事决定皇帝赐谁给你当媳妇儿啊。”
“《美人图鉴》！”萧靖咬着牙瞪他。
“喏。”钱字桥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牛皮封面的册子，“《閭都美人图鉴》最新修订版。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免费给你看看。”压低了声音凑近萧靖，“内部版本，不可外传。”
此时，四岁小公子阿念在小短腿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走到了马车旁，正被小甲抱着准备上车，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己的先生袒露衣襟与父亲耳鬓厮磨。小家伙及其讶异地惊呼一声“啊”，旋即用两只小肥手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露出两个眼珠子来：“父王，你脱钱字桥衣裳作甚？”
“我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小甲见状当场石化，举着阿念不晓得是放下好还是抱下去好。
“叫老师，没礼貌。”钱字桥拢了拢衣襟，伸手把阿念接进车厢内。
萧靖冷冷瞥了钱字桥一眼，翻开《閭都美人图鉴》。
车厢外，小甲一抖缰绳，“驾。”训练有素的马儿迈开腿。马蹄“嘚嘚”声中，马车平稳向前，过皇城护城河，拐进铜雀街。
铜雀街，位于皇城两里开外，是閭都最繁华地段之一。自古閭都有三大闹市，铜雀街，桂香坊，青龙市。
铜雀街多为商铺，是集吃穿住行百货于一处的街道。
桂香坊多青楼瓦舍，吹拉弹唱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是为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青龙市多奇物，就连在南蛮出现过的“火枪”据说也曾在此交易，是个淘宝的好地方。
马车行进到铜雀街，街道上行人如织，个个笑靥如花，相互打着招呼，吆喝着买卖。大赫安稳数十年，休养生息，民富国强，这小日子自然就是蜜里调油，煞是舒坦。
繁华的街面上，谁也没有注意一名粗衣老汉，肩挑箩筐，头戴斗笠，起的裤脚上还有田里沾染的，泥匆匆而过。
马车徐徐向前，老汉蹒跚而至。如果此时有人从空中俯瞰，马车与老汉的行进路线在延伸处必有交点。
“第七页，”钱字桥坐在软凳上，随着车子轻微摇摆，随手挑开车帘瞥了一眼，眸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点光芒，“沈依依，年二十三，父亲勘鉴司司长沈问，母亲不祥，上有一个哥哥沈天，下有一个弟弟沈海。沈依依自幼于江安乡野长大，中秋前后入的閭都，尚未婚配，现随父兄居于罗雀街沈宅中。”
萧靖看了眼钱字桥，复垂头翻了几页《閭都美人图鉴》，于沈依依之前是平庆侯之女苏月盈，后面一页是承恩王之女萧烟然。这两位美女一个端庄娴雅，一个飒爽英姿，各自的生平性格特长简介之上各附美人图一张，甚是养眼。唯独这个沈依依，只有寥寥几行描述。
“为何没有画像？”
钱字桥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簪花弄粉奔波于閭都各大雅集、花会之间是为甚？无非就是为了混迹美人群中，再将她们底细容貌一一打探清楚，添在这图鉴之上。沈依依来了閭都不过月余，不曾公开露过面，你让我上哪儿看她长什么样去？”
萧靖不辨喜怒地看了他一眼：“几日后长公主府有游园会，名帖已经送达沈府。”
钱字桥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沈家这位老姑娘会出现在长公主的游园会上？你不晓得，我这本《图鉴》要想拥有权威性，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名媛闺秀，哪怕是个老姑娘……哎，不论长公主还是平庆侯，与沈问都毫无交情，为何要请……哎哟。”
马缰速勒，马车骤然一停，钱字桥一个没留神，哐一声脑门磕上了车框，瞬间肿起一个大包来。
“就算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也不至于折磨我如斯。”钱字桥一边揉着高高肿起的红包一边埋怨。
这边的埋怨还没结束，外头一个声音响起：“怎么驾车的啊，把人撞了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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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开新篇，希望有人前来支持，谢谢。
微修，阅读过的不用重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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