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有花盛开

　　姚琪站了片刻才走在前面带路。
　　二楼有五间房，上了二楼，她径直便要把祁琛和江书篱带到二楼最左边的房间。
　　祁琛道，“林明山是哪个房间？”
　　姚琪沉默，拿着钥匙转个头，走向最右边的房间。
　　紧挨着房间是玻璃窗，可以看见鼓钟洞的居民区，墙角与瓷砖相贴的地方，晕着些许水渍，水渍顺延向地板瓷砖，泛着水光，像是刚用水拖过。
　　江书篱微微皱眉。

　　姚琪扭着门把，把门拉开一条缝隙。
　　楼道的灯顺着门缝照进去，正好顺着门口照在床头位置，隐约可见床上的被单拱起，像是个人形，床边摆着一双拖鞋，鞋尖朝着床。
　　楼道光源定格在床头放着的一张床头柜上，和床同高，上面放着几个药瓶儿和一个水杯，江书篱看了看，是林明山出院时，她给他开的药。
　　“你们想多了，他只是在睡觉，不信你们自己看。五点多给他吃了药，就睡了。老人一旦入睡被唤醒，是很难再睡着的。”
　　一句话，拒绝了江书篱和祁琛进房间。
　　她越是这么说，越是有鬼。
　　祁琛说，“请你配合调查。”
　　姚琪白着脸让开身。
　　祁琛打开离门边不远的墙上的房间灯光开光，房间内瞬时变得亮堂堂，照得床单边角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祁琛沉着脸，把被子拉开。
　　被子下是两个竖放的枕头，不见林明山，但是床上浸满了鲜血，有些甚至汇集在一处，血的颜色成了暗紫色。
　　江书篱呼吸一滞。
　　不用鉴定，她也知道，那是人的血。

　　祁琛的目光在房中搜寻，林明山的卧室装饰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没了。
　　江书篱抓住姚琪的手腕问，“林明山人呢？！”
　　哪知，姚琪反手抓住她，“不知道！”
　　江书篱下意识想要把她推开，下一刻，想起姚琪已经有了身孕，硬生生把推的动作收了回来。
　　江书篱改推为拉，捏住姚琪手腕的关节，轻易卸掉她手上的力气，走到已经停在衣柜前的祁琛身边。
　　祁琛打开衣柜，里面是几件挂起来的衣服，没有藏人。
　　江书篱眉目一敛。
　　“怎么了？”祁琛问。
　　江书篱道，“在林明山被姚琪发现之前，我和他通话，在电话里听到了的衣料摩擦和金属拉长滑动的声音。不出意外，他那时候应该是藏在衣柜里才对。”
　　可是林明山房间的衣柜不仅没有人，还非常干净，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姚琪倚在门框边，神色已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了澡，略微温湿的水汽在她周身漫开，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
　　祁琛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顿，顺着滑到房间的地板上，地板瓷砖同样泛着水光。
　　他走出房间，扫过墙角位置，然后顺着地板水光走。
　　江书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跟了上去。
　　姚琪也跟着。
　　祁琛停在二楼第三个房间，说：“把这个房间打开。”
　　姚琪才脸色猛然改变。
　　江书篱终于意识到什么，“钥匙。”
　　姚琪把钥匙拿给江书篱，给钥匙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哪一把？”
　　“扁、扁平钥匙头……”
　　江书篱找出钥匙开了门，扫了眼房间内，就冲向衣柜。

　　“林明山！”
　　衣柜里，林明山身子蜷缩，缩在衣柜一角，血已经渗到了衣柜边缘。
　　江书篱立即上前查看，他额头上的伤裂开，呼吸微弱，手呈奇怪的姿势向外摊开，衣衫上也全是血迹。
　　江书篱打开灯，在房中找了找，没有找到急救箱，而她为了参加签售会，身上什么都没带，急救工具也都一样没有。
　　江书篱扯下自己的两个衣袖，撕成条状。
　　“林明山？”
　　“林明山，能听见我说话吗？”

　　在衣柜打开那一刻，姚琪就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江书篱将林明山放平，她一边帮他按住伤口，一边靠近他的左胸听心跳，然后做急救。
　　祁琛问：“他怎么样？”
　　江书篱道，“能帮忙找找有没有急救箱吗？没有的话，看看有没有什么硬质一点的纸，或者书本，拿给我。”
　　林明山呼吸微弱，但是伤得太重，气息断断续续，很危险。
　　有急救箱固然好，但是没有，稍硬质的纸卷成筒状也可以当急救工具用，这种方法效用很短暂，但好在出警时，祁琛让周林叫了救护车，急救车快要来了。

　　祁琛下楼去找东西，放置座机的是一个矮几，矮几侧面有两个抽屉，他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叠复印纸，抽了几张。

　　祁琛很快上楼，“复印纸可以吗？”
　　“可以，给我。”
　　江书篱把复印纸卷成直筒，将林明山的头偏向一侧，把纸筒对准他的口鼻。
　　“呼吸！”
　　“林明山，快呼吸！”

　　江书篱一声声下令，犹如站在手术台，清定冷静，沉稳得令人安心。
　　祁琛看着原本没有反应的林明山，呼吸渐渐恢复些生气，甚至一只手抓住了江书篱的衣服。
　　恍惚间，祁琛好像看见满天战火里，他也同样抓着一个人的手。
　　那人在他耳边说：“你不能倒下。你的战友在等你，边境线上的人和边境线后所有的人民，都不能没有你……”

　　约五分钟，周林带着救护车赶来别墅。
　　江书篱协助医护人员把林明山搬上担架，警方把姚琪带下楼，从林明山被发现后，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医护人员推着林明山走过她面前时，她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明山，直到他被推上车，救护车的车门缓缓合上，押着她的周林嚷了句：“看什么看，就是你把老人家伤成这个样子的。”
　　她才收了视线，慢慢走向警车。

　　这时，一辆白色法拉利驶了进来，车子在别墅外的弯形内道极为熟练地拐了个弯，停下车，下车来。
　　是林齐兆。
　　在场的周林和祁琛齐齐看向他。
　　他一身西装革履，斯文俊秀的容颜正好被别墅客厅从门打出来的灯光照亮，他微皱着眉，神情有几分倦怠，像是劳碌一天，下班回家。
　　见到在场的警察和警车，他微微一怔，过了两三秒，才把目光转向警车旁的姚琪。
　　姚琪没看他，她的身影在警车门前顿了顿，主动缩进了警车里。

　　合上的车门声拉回周林的思绪，他看了看林齐兆，没说什么，绕过警车车尾，坐到了主驾驶座的位置。
　　祁琛则绕过警车车头，坐在后座的姚琪的另一侧，看守她。
　　警车闪着红蓝色的灯，驶出内环道路，渐渐远去。
　　林齐兆一动未动，孤零零站在别墅门口，侧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回到医院，江书篱立即对林明山进行急救。
　　警方审讯出完指挥中心转过来的三个警，赶到医院，手术正好结束，护士将林明山推回病房，江书篱最后一个走出手术室。
　　当走廊有些闷热的风黏在脸上，她才靠着墙慢慢蹲下，将脸埋进膝盖里。
　　从接到林明山的电话，她心里压着一块巨石，怎么也无法放松，直到手术结束，巨石才轰然落地。
　　江书篱有一种错觉，手术救的不是林明山，好像是她自己。
　　过了一会儿，江书篱站起身来，在抬眼时看见不远处站立的挺拔身影，看清他的模样，江书篱噗嗤一下笑了。
　　“你的衣服怎么还没换？”
　　她笑容明艳，映着走廊的灯，几乎晃花祁琛的眼。
　　他好一会儿，才说，“一会儿就换。”

　　为了抓院长，他们踩小溪，穿草丛，穿稻谷田……身上脏得和下过田没什么区别。
　　而，赶回临城后，他先是去鼓钟洞救林明山，接着去出指挥中心转过来的三个警。
　　他们去得有些晚，普通纠纷的两个当事人已经吵得差不多了，他们协调一下，让双方写下检讨，做了思想教育，之后彼此道歉，就和解结了案。
　　至于两起盗窃电瓶车的案子，则是刑事案件，他们录了口供，还要对现场进行拍照，查看监控……一系列事情做下来，要花费不少时间。
　　时间太晚，他们让电瓶车失主带着电瓶车的购买收据，以及驾驶证，明天早上九点去派出所录口供。
　　忙完，他回了派出所，脚还未沾地，就赶来了医院。

　　也幸好他赶来了。
　　祁琛看着江书篱微红的眼角，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这才感觉到疲惫。
　　江书篱本是玩笑，没料到他会这么认真回答，略微一怔。
　　就见祁琛从警服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递过来。
　　她的名片。
　　白底黑字，在边缘印着浅金色线条，不细看很难看出来。
　　江书篱还记得，白简嫌弃她的名片太简单，特意找印刷厂给她做的。
　　白简说：“你好歹是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样大医院的医生，名片代表着你的门面，不能太寒酸。”
　　因为是定制的，特意只加了名字和联系方式，表面上看着和普通名片没什么区别，摸着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江书篱见它设计也简约大气，就收下了。

　　“我看是你的，就带回来了，之前。”他看了眼急救室，“没来得及给你。”
　　江书篱接过。
　　这张名片是林明山出院时，她塞给他的，被祁琛贴身放着，随着他东奔西跑，边角早已被润湿，而名片表面也沾染上了祁琛的体温，触手温热。
　　江书篱莫名的觉得，被灼烧得指尖儿有些发烫。
　　她把名片收进掌心，和掌心贴合了一瞬，又换了个手，将名片递过去。
　　祁琛：“？？”

　　江书篱把手背在背后，食指和拇指指腹粘合，微微磨了磨。
　　然后伸出手，“相识这么久，还没有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临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医生江书篱，请多指教。”
　　祁琛略微一怔，回神，嘴角微翘，接过名片，妥帖收好后，他握上她的三指指尖儿。
　　“祁琛，临城派出所所长，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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