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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价（一）
只是刹那，身体所有的不适全都消失了，仿佛随着一口血全部终结。九青眼疾手快把帕子往袖子里一塞。
那是个长相毫无特色的男子，像在人群中擦身而过的过客，就算明明对视了一眼，事后再也想不起来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他身上透着和念竹相似的气息，九青走过去，道：“您好，您是念竹的族叔吧？”
他眼里露出一点惊诧，然后回答：“是。”
他似乎在想什么事，顿了顿才问：“你是谁？”
九青眨了眨眼，抿唇笑了一下：“我是念竹的朋友，我叫李九青。”
“李九青？”他说话虽然在发问，但是每个字都是干巴巴的，毫无情绪地念完每个字，好像是个人偶。
他像面具一样的脸终于有了一点波澜：“我知道她平安了，不必唤她。烦请你好好照顾她，我以后再见她。”
九青觉得有点奇怪，还是答道：“好。”
他点点头，踟蹰片刻，转身消失了。
“九青！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念竹冲过来，“赶紧赶紧！我们还得回中正殿，我和你说东西太多我打包不了就挑要紧的，金疮膏，清凉丸，迷魂散……”
“念竹你族叔来过了。”九青打断念竹无休止的唠叨。
“什么？人呢？”念竹开始睁着那双大眼东张西望。
“走了。”
“嗯？”念竹愣了一下，泄气地说：“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真是的！”说着，嘴里不停，脚下生风拉着九青往中正殿冲。
九青被拉着，总觉得念竹的族叔有哪里说不去的不对劲，就像……早就认识她一般。
回到中正殿，忍冬和玄明已经等在那里。
忍冬抽出三张符咒，手持一柄通体银白，泛有寒气的仙剑六出，嘴里默念，轻喝一声：“去！”
一道白光闪过，众人眼前一花，不知身处何方了。
九青先是耳朵听到了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声声不绝，热闹非凡，继而睁开眼，正好是在集市之中，丰县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人心惶惶，凄凉破败。
刚看到玄明一行人，还未来得及发声，就听见远处锣声作响，洪亮铿锵。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落雪楼开宴啦！”
本来吵吵嚷嚷的闹市忽地一静，大家不约而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然后下一刻人群涌动起来，全部抛下手里的东西，小贩连生意都不做了，所有人都疯狂地往锣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开宴啦！”“不要挤我！”“滚你娘的！”大家你推我挤，骂骂咧咧地往前涌，中间夹杂着幼童的啼哭，姑娘的尖叫，汉子的怒骂，现场混乱不堪，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或惊惧或痴狂的表情，好像着了魔一样。
九青被挤得胸口发闷，又不能逆流而行，幸好身子灵活，在夹缝中如鱼一样左腾右挪，不知花了多久才挤出来。
刚出来就看到傻了的念竹被一个老婆子撞得一摔，被一个男子接住。
念竹懵懂回头，突然愣住了。那青年大约二十，星眸剑眉，红唇皓齿，身穿竹纹刺绣的衣袍，面无表情扶着念竹站稳了。
念竹却扑到他怀里去：“是你！”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位青年。
那个青年大约没见过这种阵势，肉眼可见地呆住了，念竹欢乐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青年才反应过来，把怀里的念竹一推：“成何体统。”
九青在旁边悠悠接嘴：“优良体统。”
青年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玄明赶紧跑过来把念竹拉到身后：“周临景你个登徒子！不许轻薄我师妹！”
那名青年一皱眉，冷笑一声：“原来是合虚派，果然作风大胆，爱颠倒黑白。”轻薄她？他被轻薄还差不多！
玄明也冷笑一声：“比不得太华派人面兽心，狼心狗肺！”
九青恍然大悟，竹纹刺绣！这是太华派的制服！
太华派就是上陵仙人下山另立门户的弟子，元垚掌门的师弟元淼上仙所建，虽然两派师出同门却势同水火。
合虚弟子恨元淼上仙出自合虚却事事和合虚别苗头，元淼上仙也不知道和元垚掌门什么积年旧怨，简直有我没他，只有“六门”合议才会捏着鼻子参加。
太华弟子则厌合虚弟子自视甚高，处处以高他们一等自居，已经另立宗派，同为“六门”，凭什么端架子！表面上还算和气，私底下两派弟子相遇说个话也夹枪带棒，刀光剑影，下阴招，使绊子，能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名弟子便是元淼的关门小弟子，人族周序字临景。
周临景还想说什么，他身边的另一名弟子朝他耳语两句，他神色未变，道：“狗咬人，人还能咬狗不成？”说着，转身消失。
玄明还没来得及骂回来他就跑了，气得跳脚：“临阵脱逃！有本事和我对骂三百回合！你个老古板……”
他忽然停住了，眯眼看天，手里一掐一算，道：“不好！怪不得要跑！”
玄明脸上罕见地出现慌张的神色，转身握住念竹的肩：“你们两个好好呆着，我迟点回来找你们！”说着，便化作轻烟而去，得快点通知掌门长老，上古神器可不能被太华派抢先！
“玄明师兄你站住！！！”九青大喊，但是玄明早就没影了。
卧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本以为可以挂在玄明后面躺赢，结果一开始就是要靠自己的节奏？！
九青看了一眼一脸茫然完全没意识的念竹，感受到了什么叫心肌梗塞。
念竹见人跑完了，好奇地不行环顾四周，指着一个地方，兴奋地喊：“看！那里有个和尚还没走！”
九青随着念竹的手看向一座角楼底下，一个破衣烂衫，脏兮兮的清瘦和尚正坐在地上抠脚，面前放着一只钵，手边靠着一根竹竿。说是和尚，更像是乞丐。
念竹走上前，蹲下来问：“师父，请问刚刚这是怎么了？”
和尚上下打量了九青和念竹一眼，突然笑了：“你俩之前是不是救了一个人？”
念竹九青对视了一眼，那和尚兀自说：“那人有慧根，连带着你们都要沾他的福。”
和尚站起来笑嘻嘻看着九青和念竹：“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前路坎坷，若是入我佛门，做我弟子，或有生机。”
这是佛修？哪有一见面就要拐人做弟子的佛修！
那佛修又看了她们一眼：“皆是不愿，那便不强求。”
他踩着破草鞋，拄着一支破竹竿，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边走边唱，渐行渐远。
汲汲营营庸碌碌，求一个永生不朽。
迎来送往匆忙忙，都头来却是场空。
生苦？死苦？尽日苦，何谓苦？
有也是无，满也是无。
千秋万古，悲欢尽归了无。
佛修，都这么莫名其妙的吗？不是很懂。
慢慢的，远处的人都渐渐回来了，众人的脸上都挂着痛苦不甘的表情，垂头丧气，步履沉重。
这个丰县啊……真是奇怪。
是窝着不动等玄明还是主动出击自己解决？
九青打算折中处理，让她自找麻烦？不存在的。
九青扯了扯念竹：“丫头，走了。”
念竹挠头：“去哪里啊？”
九青不怀好意地笑：“把你卖了吃饭。”
念竹大惊：“啊！不、不要啊！”
九青拍了一下念竹的肩：“骗你的，笨蛋，跟姐姐去吃肉。”
念竹皱眉：“你干嘛骗我！”
因为你傻啊，小笨蛋。
九青心情陡然好了很多，带着念竹去了一家客栈落脚，查案哪里有吃饭重要？
九青抬脚刚进客栈，就有一位伙计看见忙迎上来，将白巾往肩上一搭，半弯着腰，一双小眼灵活地转着，白净的脸上荡着笑：“两位客官可是打尖还是住店？”
九青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拿菜单。”
伙计一下子笑开了花：“好好好。”
伙计递过来一本菜单，九青漫不经心打开来……倒抽一口冷气！
可恶啊可恶，真是哪个世界都会通货膨胀，在仙人看来弹指不过十年，人间早已沧海桑田，物价现在就是断了线的风筝早飞得没影了，九青还没得道成仙，物价已经平地飞升了。
九青捏了捏干瘪的钱袋，笑了笑：“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看着十分经验老到，挑的都是价高实在的。其实她脑子里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叫嚣：“啊啊啊啊我的钱我的钱我的家当啊啊啊啊！”
客栈人不多，头菜上得快。
伙计一想走，就被九青叫住：“小二慢走。”
伙计转过身来道：“姑娘有什么吩咐，是菜不满意吗？”
九青笑了笑：“那倒不是，就是不记日子，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街上热闹成这样？”
不掺和，但是要知道事情概貌，等玄明师兄回来提供情报就好，那也是做了事的。
伙计擦擦脸：“姑娘外来的罢？”
九青眼睛都不眨地扯谎：“对啊，我们是路过这里暂待几日，人生地不熟的，找小二哥打听打听。”说着摸出一贯钱。
伙计一瞧埋头算账的掌柜，眼疾手快收了：“好说，好说，现在人少，姑娘要问什么丰县的风土人情，小的都能说上一二。”
“最近丰县可热闹，前段时间如意夫人的教坊来过，她家的少当家何苦渡……”伙计比了大拇指，还想继续夸。
“今天是怎么了？”九青接上去问。
伙计挠了挠头：“啊啊，今日落雪楼开宴嘛，姑娘有所不知，今天王家请客，开出三桌价值千金的宴席，早到早得，大家可不疯了？”
“千金宴？都是些什么菜，如此豪奢？”念竹好奇地问。
伙计低下声音，故意卖弄地小声说话：“哪里啊，千金宴只有一道菜，一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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