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社长夫人十八岁

　　“福泽谕吉！”窗外的人拿着喇叭在喊着极度令人羞耻的话，“上帝知道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我不能失去你，就像鱼不能离开水！”
　　“社长，”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从法律的角度考虑，神代这是在扰民，从社会新闻的角度考虑，您想作为当事人被访谈么？”

　　*

　　这是神代悠里决定告白的第一天。
　　她准备了很久，翻遍了各式各样的告白攻略并摘抄了厚厚的一本告白秘籍，百科的索引内容也全部都相关于“如何追一个老男人”，而所有卖的好的攻略概括起来就两个字。
　　那就是“主动”。
　　而关于主动的第一点说明，是要让对方知道你的决心。
　　从十四岁那年说到十六岁的告白依然没被当真过的神代悠里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确实挺不郑重，于是她痛定思痛，当场掏出零花钱买了个喇叭买了束玫瑰花，决定策划一场惊天动地的告白。
　　但是怎样才算轰动？
　　身边没有情侣狗的神代悠里一脸茫然。太宰倒是很受欢迎，但一天到晚想和小姐姐一同求死的人的话，神代悠里拒绝相信。
　　她下意识的就想去参考福泽谕吉的意见，却又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于是叹了口气，决定自由发挥。

　　她是十四岁那年被福泽谕吉捡回来的。
　　她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没人收养的她吃喝都只能仰望丢垃圾的人。她落魄到和野猫争过食物，也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去喝过窨井盖上的积水。
　　她从没有考虑过脏不脏，卫不卫生，因为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转机出现在某一年，她觉醒了异能力，因为还算强大，所以她被附近的一个小帮派暂时收留了下来。
　　她过惯了野浪的生活，几乎不再适应和人类相处，而其他人畏惧又渴望她的力量，既嫉妒她，又活在她的庇佑之下，这种扭曲的情绪之下，他们时不时会搞出些事情。
　　但神代却对此感到很满足。
　　温暖的被窝，美味的食物，以及热腾腾的水，这已经是她当时最大的追求。
　　但这样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突然得到了力量的小帮派膨胀了起来，妄图利用她插手人命的生意，侦探社接受了保护当事人的雇佣，极轻松的打败了敌人。
　　而神代悠里站在溃败的“伙伴”中，透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慢慢的，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开始露出极凶的表情。
　　她并不是和身边这些发现不敌后立刻放弃了她的所谓的帮众们有什么感情，她只是舍不得她刚刚得到的安定。
　　她的手指生长出锋利的爪子，牙也变的尖锐，她原本短短的存发此刻是如披月般的银白，甚至转瞬之间生长到了她的腰际。
　　她像一只真正的狼那样，朝着敌人扑了过去。
　　然后她就被打败了。
　　侦探社体术No.1的福泽谕吉和操控幻影的谷崎润一郎的合作，她连反抗之力也无。

　　她被按到在地上，手背到了身后，她试图挣扎起来，却连爪子也被人绑成了一团。她只能试图扭头去咬，却发现身后的人的她同她的牙口的距离绝望的她连触碰也不能。
　　“这孩子要怎么办？”
　　神代听见有人这样问。
　　又要回到过去了么？
　　她想到了她常待的那个垃圾桶，想到了和被野猫群咬的遍体鳞伤的时候，静静躺在地上仰望着月光的时候的茫然。
　　她想到了此刻的自己，她现在穿上身上的，是她到了帮派以后唯一的一件新衣服。
　　是拉她入伙的那个人买给她的。
　　虽然款式很差劲，一点也不好看，虽然材质也并不好，有时候摩擦着关节会不太舒服，虽然买衣服的人另有所图，一点也不诚心。
　　但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弄脏了啊。
　　原本纯白的颜色已经被淤泥浸透，上面画着的米老鼠已经糊的脸都看不清。
　　她眼前清晰的视野慢慢变的模糊起来，眼中的一切仿佛变成了虚影。
　　下雨了么？
　　她想。

　　“哭什么。”她听见成熟男人的温和嗓音，他似乎语带笑意，偏头和身边的人说着，“她有异能力，也不能就这么放任着，还是个孩子呢——我养着吧。”
　　“记住了，我叫福泽谕吉。”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松开了制住她的力道，但她却并未挣扎，只是仰头看他，那一瞬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光。

　　*

　　当天夜里的神代悠里接受整整一个小时的精神教育，福泽谕吉运用了各类修辞手法妄图说明他们两个人的不合适。
　　但神代却并不同意。
　　“我知道，正义、公平都是你在追逐着的，在为之努力，想要达成的目的。我没有奢望成为你的理想，我只想参与你的未来。”神代悠里认真的看着对方，“我不需要你停下来，因为只要你伸开双手，我就会朝你跳下来。”
　　如果时间不肯停下来，她就跨过时间。
　　如果他不肯停下来，她就朝他奔跑过去。
　　只要他回头，他随时能拉到她的手。

　　但福泽谕吉仿佛并不能听进去她的话，只是用他的那套理论洗脑着他。他说的最多的理由就是他的年纪，他已经四十好几，而她正值刚刚绽放的花朵般的年纪。
　　但这对于神代悠里来说并不算什么障碍，在十四岁那年遇见这个人以后，她就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今日游说再度无果后，她漫无目的的翻着邮件打发着时间，片刻后竟是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神代千璃！那个她写小说认识的，名字和她超有缘分的，异能力变态到几乎等同于注孤生的家伙，竟然！和人！确定关系了！
　　她啪嗒一声按开了键盘，一瞬发去了一长串的问候，但对方只用一行字就封印住了她的牢骚。
　　【需不需要成功人士给你一点建议？】
　　笑话。
　　她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么？
　　……
　　对不起她是。
　　神代悠里可怜巴巴的卖了十来分钟的委屈，才终于得到了对方发来的提示。

　　神代千璃的建议总结一番后就是四个字，“破釜沉舟”。那次她之所以失败了，就是因为她还留着退路。
　　只是告白的话，福泽谕吉完全可以拒绝，而且她追的紧了，还会被当做扰民，所以这个时候要釜底抽薪。
　　深呼吸一口气，神代悠里再一次拿起了喇叭。

　　而窗台边的国木田刚刚端起一杯咖啡，就听到窗外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福泽谕吉！”她气沉丹田，“我怀了你的孩子！”
　　于是国木田的咖啡还没能喝上一口，就直接打翻在了地。但他并不是样子最夸张的，谷崎润一郎甚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摔了个难看的姿势。
　　所有人都拿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瞥向了他们眼中的威严社长，仿佛感觉到那原本两米八的伟岸身影被硬生生砍断了一条腿。
　　但这句话还没完，窗外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福泽谕吉，你有本事始乱终弃你有本事出来啊，你开门纳，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开门纳，开门开门开门纳！”神代悠里的嗓音凄婉又凄厉，“你有本事睡我，为什么没本事见我？”

　　这回都不用国木田再开口相劝，福泽谕吉自己就很主动的下了楼。
　　神代把喇叭往背包里一塞，兴冲冲的朝着他扑了过去。
　　她环着他的腰，直接跳在了他身上，像一直无尾熊一样挂着他，可怜巴巴的蹭了蹭他的肩膀。
　　“我没有名声了，福泽谕吉，”她说道，“你得对我负责。”
　　*

　　然后当天夜里的教育性谈话又延长了一个小时。
　　但神代看得出来他动摇了，她那瞬间很高兴，像是已经见到了成功的曙光。
　　但他还是劝她。
　　“你应该和同龄的男孩子在一起，谈一场充满热情的恋爱，而不是和我这样的中年人，在内室里切磋棋艺。”
　　“请容许我不礼貌的打断一下，”神代故意插话，“您是希望我和太宰先生一起投入死亡的怀抱，还是去翘直美那个兄控的墙角？”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只是不信任我！”她怒气冲冲的甩了门出去，却在晚上的时候翻着手机的福泽的相片消了气，并给自己添上了鼓舞的buff。
　　而在她并不知道的时候，福泽谕吉独自坐在静室里，手中的棋子，一整夜都没能落下。

　　第三天的时候，神代悠里想出了更骚的操作。
　　她抱来了一个襁褓，襁褓中装着她借钱买的洋娃娃和以及小型录音机，而录音机里录制的，正是孩子的哭声。
　　“福泽谕吉！”她带着哭腔，故意去回忆她看过以后哭的稀里哗啦的那些泡沫剧，“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
　　她边哭边偷偷按开了录音机的开关，那假娃娃顿时嗓音高昂的哭喊了起来，合着孩子的哭声，是她的哭腔，“如果你不要我们了，我和宝宝该怎么办！”
　　而侦探社里，国木田已经明智的没有在手里拿任何东西。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看向了福泽谕吉，“社长，我觉得，就算是权宜之计，您暂时答应了她也好，这年纪的孩子，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而且最重要的——”
　　他痛心疾首，“昨天我们已经接到了社会版块的邀请访谈电话，虽然我很想提升我们侦探社的知名度，但一点也不希望是通过这种方式！”

　　福泽谕吉被说服了。
　　倒不如说，他一直在尝试说服自己。
　　少女的追求如同炽热的火焰，能灼烧起内心哪怕丝毫的躁动。他确确实实的心动了，只是跨不过去内心。
　　而现在，国木田为他找好了借口。
　　“你太冲动了，悠里，”他摸着她的头顶，“我会答应你，这段关系随时都可以结束，如果有一天你后悔，尽早告诉我，”他说，“我会祝福你。”
　　呵。
　　分手？
　　后悔？
　　不存在的！
　　祝福？
　　想都别想。
　　神代悠里面上不露分毫的情绪，事实上这种剧情的发展完全在神代千璃的预料之中。她替她编了七八种可能性，最后万变不离其宗的宗旨是，要先降低警惕，然后才有机会一击致命。
　　但面上，她只是同以往一样，笑的一团欢畅的扑了过去。

　　*

　　确定了关系以后，神代悠里时不时的就想拖着人出去约会。
　　福泽谕吉陪着她走过闹市的街区，也路过寂静无人的灯下夜景，家里的摆设渐渐变成情侣的款式，她还恶作剧般的为他买了粉红色——他们甚至还养了一只叫“未来”的猫。
　　只是他一直很克制，不对她有什么亲近的举动。
　　她偶尔会故意偷袭，但他从来都规规矩矩的把她推出去，搞的她原地闹着红脸，没办法，不用上异能力，她和福泽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另外，虽然他从来都不明说，但他好像很喜欢可爱系的东西。
　　她拉着他进饰品店的时候他偶尔会在猫咪的小玩意儿面前驻足许久，直到她买完自己的东西，然后她会悄悄的藏下一个，塞进他的口袋里当做惊喜。
　　有时候她也会闹，拿着一个猫耳的头饰戴在他的头顶。
　　他想伸手去摘，但她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这样很可爱。”
　　她说。
　　“真的可爱么？”他难得会回问。
　　于是她一边笑一边维持住语句，眼里波澜着的都是开心，“超级可爱，比我还要可爱的那种可爱。”
　　“不，”他却不赞同，“你最可爱。”
　　“这是告白？”她挑了挑眉，然后扑过去抱住了他，义正言辞的强调，“但是这个最可爱的人只属于你！”

　　他并不显老，但她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
　　有时候外出买衣服，店员会夸他们父女的容貌都好看的不行，那时候她会认认真真的解释，他们是恋爱的关系。
　　她喜欢听到祝福，任何句式的恭喜都能让她开心上一整天。

　　有关于她的事，无论是什么，福泽谕吉都能说上很久。
　　他忽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翻过的诗集，他从未认真翻过，那里面却有句话留在了他心里：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最好年龄的人。

　　那个人是神代悠里。
　　不知道会不会与“未来”一同属于他的神代悠里。
　　*

　　神代悠里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她兴致冲冲的决定大办，并邀请了她相熟的大多数人。她和侦探社的大家的关系很好，毕竟她虽然年纪小，战斗力却排的上是前三，大家都乐意同她一起出任务，靠她出场，一般结束的都很轻松。
　　只是那边东西还没订好，侦探社里又接到了单子，他们看好的对象是谷崎和神代，而简单纠结了一番，她决定亲自去。
　　当然，她并不是大包大揽的性格，只是她想借此拜托直美，和与谢一起操办她的生日会，而且比起安排生日流程这样的事，她更喜欢做任务与打架。

　　她的性格大家都明白，也了解她不耐烦研究文书，于是便宽容的放了她去，直到半个小时后，他们忽然收到了消息。
　　这个单子是假的。
　　下单的人的目的，就是谷崎和神代的性命。
　　来寻仇的仇家摸透了他们的能力，派去的杀手全是充满着针对性的那类。偏偏她因为生日的事留下了谷崎，只身前去了那地方。

　　福泽谕吉没办法描述那瞬间的心情，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起先是酸的，最后慢慢的裂开了一个角，如撕扯般的疼痛。

　　国木田的车子开的飞快，但他依旧恨不得能飞到目的地去。
　　抵达的时候，最先见到的便是一片血泊。
　　她坐在角落里，一如她们曾经的初次见面，浑身的伤口，裹挟着狼狈，她银色的长发已经断了一半，衣服也变的破破烂烂。
　　他在她面前半跪下来，而她终于看到了他，溃散的神色出现了焦距。然后她慢慢的，慢慢的弯了弯唇角，像以往那样开了口。

　　“衣服破了，我好心疼。”
　　“没关系，我带你去买。”
　　“我的头发又断了，我留了好久。”
　　“没关系，还会再长。”
　　“我的爪子也断了，超痛的。”
　　“没关系，我等会儿为你包扎。”
　　“福泽谕吉，”她仰起头，“我好喜欢你啊。”
　　“没关系。”他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在这瞬间，承认了整整两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我再努力都已经追不上时间了，但你偏偏还在这所有之前。我恐惧着有一天，我只能低下头，恳求你的垂帘。
　　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比自己想要的还要爱她。
　　所以他想，如果有一天她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他一定会感到痛苦。
　　他害怕那样。
　　他无法承受那种痛苦。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低下了头。
　　那是一个温热的吻，距离近到神代悠里能触碰到他银色的发以及温热的呼吸。
　　“我爱你。”这如同承诺一生的三个字，被压在了唇间，最终还是消散在了风里，没有任何人听清。

　　与谢野晶子：“我说，你俩煽情结束了没？社长你的智商离家出走了么？按照这家伙的异能力，再不治疗就需要我、捅、刀、了？！！！！！！！！！”

　　*

　　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但这并不妨碍神代悠里执行自己的计划。她那么热心的外出帮忙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想操办自己的生日，只是她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买，而且这件东西得瞒着其他人，否则被当事人知道了计划，她的成功率会降低。
　　晚上大家闹腾了一通后就各自回家了，兴许是因为白天的事，福泽谕吉喝了些酒，神代眼珠子转了转，主动说要去厨房为他做醒酒汤，而在制作的途中，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包药。
　　糟糕。
　　她当时太激动了，那人说量放多少来着？
　　考虑福泽谕吉的强悍体质，还是多放一点点点点点……吧？
　　——然后她把整包都倒了进去。

　　虽然有些奇怪的味道，但是因为这是神代悠里难得的亲自下厨，是以福泽并没有做任何的指摘，他甚至还很给面子的喝完了。
　　但这东西喝下去的感觉，却有些不太像醒酒汤。
　　福泽谕吉只感觉到浑身充溢着某种燥热，记忆的最后是神代悠里趴在他耳边轻声的说，“我成年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夜荒芜。

　　他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做下了什么样的事，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他真的毫无动摇，自然能抵抗住药性。
　　他只是……
　　无法拒绝她。

　　他拂开了她额前的发。
　　她睡的很沉，昨夜的太过劳累让她身上满是痕迹，额上也沁着汗。她的碎发乱成一团，但他却极有耐性的一缕缕顺好，撩到了一旁。
　　然后他轻声的话，温柔的落在了她的耳边。
　　“我爱你。”

　　后记：
　　那个所谓的社会版块，后来的后来，福泽谕吉竟然真的去了。
　　“福泽先生是否这辈子是否做错过什么事？”当天，那个访谈的记者问道。
　　“当然。”福泽谕吉微笑道，“我曾十足自私的爱上了一个人，还拥有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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