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就是怂

　　“白阳到了吗？”
　　“到了，钟白阳。”

　　钟白阳很不喜欢这家公司同事间叫人名儿不带姓的习惯，非要显得有多亲近似的。每次被叫成“白阳”，他都希望自己的名字真的只叫“白阳”，两个字的名字多好，没人会叫你“阳”。

　　比如坐在上首同步项目进度的齐斌，或是他老大郭杰。

　　但身为社畜，身不由己，会议结束他跟上齐斌，“齐老师好，刚刚提的需求，还得和你详细说明一下，不知道这会儿方不方便？”

　　钟白阳边在白板上写要点边解释说明，齐斌仔细打量刚刚被点名的男生，会特地强调自己全名的，钟白阳。

　　看着刚工作没多久，和陌生同事说话时带着无所适从的拘谨，在自己的注视下还有点儿不好意思？长得白，耳朵只红了一点点都让人没法忽视。

　　钟白阳讲完后见齐斌不说话，刚准备再讲一遍就被打断，齐斌从他手里抽过笔，重新理了一遍，快速得出了结论，“这部分需求你要找XX部门，这块儿需要给到更细化的方案，你把我写的记一下补充完发我。”

　　钟白阳自己都没全想明白的方案被齐斌理得一清二楚，不由崇拜，“太感谢你了齐老师，那我回去整理后发你邮件。”

　　齐斌虽然不喜欢工作对接时被人叫老师，但也没打算再提一句，习惯了。

　　同在一个项目里，每周项目周例会钟白阳都能和齐斌见上一回，刚开始他还会每次都纠正自己的名字，到后来也懒得说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倒是渐渐和齐斌的关系好起来，钟白阳刚开始工作没多久，跨部门沟通技能为零，各部门工作习惯、风格、流程通通不知。厚着脸皮问过齐斌几次后就什么都先问问他，齐斌也真的好脾气，知无不言，不知道时也会告诉钟白阳可以找谁。

　　项目结束后俩人再没联系过，外出吃饭偶尔会碰见，通常钟白阳远远就能看见一米八几的齐斌，不确定对方看没看见自己也没打招呼，连眼神交汇都克制住就怕尴尬。

　　正常，只是普通同事而已。接受这件事比接受被叫“白阳”更容易。

　　新项目启动会的时候，钟白阳坐在齐斌身后，自来熟地给他发了句，“又要合作了，齐老师多多关照啊。”
　　齐斌低着头看手机快速打字，但没有发给钟白阳的消息。

　　进了项目群后齐斌发现钟白阳也在，头像换了，照片里的他抱着只柴犬，和他挺像，“狗挺可爱的。”
　　“诶？那必须。”

　　新项目目标大时间紧，临近年末，大家都想拿出点成绩来，钟白阳只能每天定时定点伏低做小花样催齐斌团队赶进度，不然也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工作。

　　催得齐斌没好气，“你丫除了催我，就没别的事儿了？”
　　钟白阳被刺了也不生气，谁让齐斌现在是大爷呢，又迎上笑脸送上咖啡。工作久了，他早已熟练什么时候该装怂什么时候摆笑脸。

　　第二天再要催，齐斌甩了个截图回来，示意他已经把钟白阳的消息勿扰了，给钟白阳的备注也改成了“债主”。

　　钟白阳老大着急，他也没辙，“再催，齐老师真拉黑我了。”

　　郭杰哭笑不得，“齐老大对你已经很仁慈了，你来之前，有个实习生被他怼得离职了。”

　　钟白阳有些惊讶，上一个项目自己也没少烦齐斌，提多白痴的问题齐斌都耐心回答，最近才开始语气不好，但他觉得齐斌是把自己当熟人了才这样。

　　让他觉得有些担忧的是，他打算辞职，年后就不来了，提离职的时候郭杰不会以为自己也是被齐斌“骂”走的吧？

　　年末时项目成绩喜人，虽然没结项但已经被评为优秀项目，项目组一块儿聚餐庆祝。郭杰带头和齐斌喝酒，钟白阳和其他组员不好干坐着，郭杰喝完回来后他们也站起来挨个儿过去敬酒，女生上前齐斌一概拒了说女孩不兴这个不勉强，男生上前时才笑着喝下。

　　钟白阳倒了满满一杯，真心想感谢齐斌，加上吃完这顿后他就提前放假回老家等过年，也有些郑重告别的意思。

　　“两个项目都没少麻烦齐老师，我自己喝吧您别喝了。”说完把一整杯都干了，啤酒真难喝，钟白阳不知道自己喝酒的时候有没有做好表情管理。

　　齐斌觉得这一年钟白阳变了一点儿，但也没变多少。

　　例如在听见自己被叫“白阳”时还是会皱眉，但不会出言纠正了，随大流来找自己敬酒，明明不喜欢喝也不会说话，但还是喝了个干净说着学来的客套话。还变了什么？耳朵没有红，眼神的拘谨也没了，整个人很放松。齐斌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他很多。

　　年后开工第二周，项目周例会恢复，钟白阳不在，点进微信群，没有“债主”也没有那只柴犬。

　　齐斌后知后觉对方那天的轻松来自再也不会共事，执拗要喝完一整杯的酒或许真藏了不少感谢。

　　也后知后觉，这一年变化最大的那个反而是自己。

　　如果说最开始的提点和耐心是因为在钟白阳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那在路上碰见却没有被打招呼的失望从何而来？

　　任何一个新项目启动后的第一反应是在群里找钟白阳的头像。明明可以秒回钟白阳那句“多多照顾”，打了好几句话却没哪句是满意的。周例会前一天还会纠结第二天穿什么。看他变着花样催自己团队赶进度，逗弄的心思明显要大于烦躁。还有最后那一杯酒，他并不仅仅好奇钟白阳耳朵为什么没有红，而是想再看一次那抹红。

　　齐斌找到那只柴犬，犹豫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早就过了喜欢就要说出口的年纪，喜欢也会自己变成喜欢过。

　　年后开工没多久就是情人节，公司很人性化地让大家提前到下午五点下班，齐斌虽然没有约，但也理直气壮提早回到家享受丰盛的外卖。一个人过节久了，连丰盛的外卖都是老三样。

　　晚上七点，“债主”发来一条消息。

　　“齐老师这个点不在公司是脱单成功了吗？”
　　“没，你去公司了？”
　　“是啊，我想脱单成功可惜失败了。”
　　“给我等着。”

　　钟白阳翻了个白眼，把实习生怼得离职的人去哪了？老男人就是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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