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王子］弦音

　　01
　　这年的夏天很热。
　　平井爱香走在路上，暑气扑面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她沿着路边走着，借由那一点窄窄的阴影躲避着刺目的阳光。
　　要不是早就和朋友约好了在契茶店，她也不会在日头最旺的时候出门。
　　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一拉开玻璃门，冷气就迎了上来。平井爱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探出头寻找着友人的身影。
　　川口理亚绷着脸坐在卡座里，抿着吸管对她招了招手。平井爱香连忙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才喝了一口店家送上来的柠檬水，好友的询问便抛了过来。
　　“所以说，你真的要转学去东京？”川口理亚抱怨似的问道，神情里倒大半是关切。
　　“嗯，是啊，我父亲工作上有调动……”平井爱香早就习惯了好友的嘴硬心软，连忙安抚道，“可是我们还是能经常联系啊。再说，京都到东京也不算远，也就370公里，乘新干线也就三个小时不到。你看，我们就隔着三个小时。”
　　“你就会哄我。”
　　眼看着好友被哄得笑了一笑，平井爱香也就趁机转移了话题。
　　只是……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是谁曾经说过的呢？

　　“东京离京都370.55公里，新干线需要花费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如果是步行，平均一个小时10公里，需要37个小时。
　　“我们是小孩子，需要的时间还要更长。”
　　“要走37个小时啊……”她依稀记得自己掰着指头算了一会，然后哭得喘不过气来，“那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时候好像真的觉得隔着37个小时就是生离死别，是再也见不到的距离。

　　平井爱香思绪一转，又回到了当下，接着好友起的话题聊了下去。好像是谁说过，长大后就会忘记小时候的狼狈，那一串数字就像是一尾跃出水面的鱼，留下模糊的残存印象，努力回想也没能记起太多。

　　02
　　手续办到一半，爱香父亲的公司又有了调整，最后平井一家在神奈川落了脚。平井爱香也转学到了立海大学附属中学高中部。
　　因为是第二学期转学入校，平井爱香受到了一些注目，但也仅限于此。学校生活一如转学之前那般平淡，就连仅有的一些侧目也在顺利融入一个小团体后消失无踪。
　　虽然早在京都时就有耳闻，立海大附属中学的运动社团实力皆是不俗，好几项都夺得过全国大赛的冠军，但弓道方面却出乎意料，稍稍偏弱。
　　平井爱香自国中起就是弓道部的一员，转学之后依旧加入了立海大附属的弓道部，并顺利地成为了正式部员。
　　要真说起来，她不算是有天赋的人，每次拉弓的时候，身体扩张的幅度总是太大，而太过注重于此却会准度不够，脱靶率提高。
　　十月份就是县选拔比赛，九月份几次不多的集体练习却偏偏撞上了下雨天。
　　“如果是小雨还能在道场练习，可是突然下得这么大，只能在体育馆练习了吧？”小野可奈子抱怨似的说道。
　　平井爱香笑了笑，拉了拉手里的弓弦，“你再磨蹭下去，我就不等你啦。我可要先走了。”
　　或许是下雨，弦音稍稍发闷，不如晴天时那般清脆。
　　“好啦好啦，我就来。”小野可奈子匆匆忙忙地换下被雨打湿的弓道服，胡乱地擦了擦沾满了水珠的头发，跟着平井爱香走出了更衣室。
　　因为不需要瞄准靶心，只需要拉空弓联系，他们便只占了体育馆一角，其他地方留给了需要更大场地练习的运动社团。
　　“那里是哪个社团啊？围着的人好多。”尽管弓上并没有箭矢，但弓道八节却依旧不可废。行完全套礼节，平井爱香才走到最后，和小野可奈子闲聊了两句。
　　“欸，我看看啊……”小野可奈子踮起脚尖探了探头，转过头对平井爱香说道，“啊，那是咱们学校最厉害的社团，网球部的。”
　　“喔……”平井爱香依稀记得入学宣传单上网球部辉煌的战绩，加之小野可奈子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便没有继续追问。
　　她再度望过去，看到许多人将那里围得密不透风，只偶尔可以见到几个发色不同的脑袋晃来晃去。

　　03
　　午饭照例是找个僻静的角落吃了。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平井爱香却发现挂在手机上的挂件不知道掉在了何处。
　　“要我帮忙一起去找吗？”小野可奈子看到爱香脸都白了，关切地问了一句。
　　“还是我自己去吧，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平井爱香把手里的便当盒交给好友后，就匆匆沿着她们的来路一路找了回去。
　　因为太过担心来不及在上课前赶回教室，平井爱香攥着失而复得的挂件在小路上小跑了起来。
　　一时不注意，她撞到另一人的身上。
　　“抱歉……啊，我是说，对不起。”慌忙之下脱口而出的是她说习惯了的京都腔，平井爱香后知后觉地改了口音，后退一步弯腰鞠了一躬。
　　她只来得及注意到室内鞋昭示着对方是三年级，脚下踩到一颗石子，身形一歪眼见着又要摔倒。
　　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了爱香，是对方及时伸手帮她维持住了平衡。
　　“不用着急，我想你还有10分钟时间慢慢走回教室。”对方低头看了看手表，语调再平淡不过。
　　“啊，谢谢学长。”平井爱香没由地有些羞赧，匆匆道谢之后，便加快步子走远了。
　　跟小野可奈子说起之后，对方倒是颇为感兴趣地追问了起来，也就是对方的长相之类的问题。
　　平井爱香当时只略略地看了一眼，早就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但被问起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是她很久之前就认识对方，但再三思索，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04
　　地区预选赛举办的当天是气候爽朗的晴天。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除了风有些大之外。”小野可奈子摘下了耳机，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爱香。
　　平井爱香正检查着箭盒里的箭。
　　箭盒里有一只格外古旧的箭，箭羽磨损严重。
　　“咦，那支箭？已经不能用了吧？”小野可奈子问道。
　　“是呢，”爱香的手指触碰到了箭羽，“但是这支箭是我的护身符。”
　　地区预选赛是射半程，箭靶竖立在五十和三十公尺之外。小野可奈子是第一次参赛，但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紧张，平井爱香却是参赛经验丰富。两个人站在二年级队员附近，悠闲地聊着天。
　　比赛结束之后，已经是中午时间。小野可奈子和平井爱香都没能入选参加关东大赛。两人在附近吃了午饭之后，就各自回家去了。
　　平井爱香才一拉开大门，就发现玄关处放着两双陌生的鞋子。
　　“我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换下了鞋子，走到了客厅，“妈妈，有客人吗？”
　　来访的客人她有些印象，是前几天才在校园里遇见过的学长。
　　是，正是平井爱香不小心撞到的那一位。
　　“啊，爱香，欢迎回来。”母亲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打声招呼，“这是小时候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柳家夫人和她儿子。你还记得吗？”
　　“……”
　　这种时候，她应该诚实地说“不记得”了吗？
　　“你小时候还经常缠着莲二呢。”母亲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诶呀，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最听柳哥哥的话了呢。是吧，莲二？”
　　“……我先上去换衣服。”平井爱香握着箭盒的手紧了一紧，“请恕我先失陪了，柳夫人……”
　　刻意忽略掉自己句末可疑的停顿之后，她落荒而逃。
　　直到逃到自己的房间，她还能听到母亲的笑声和……自己如雷撼一般的心跳声。
　　她好像是有点记起来了。

　　05
　　“所以，所以柳前辈是……你的青梅竹马哦？”跟好友倾诉之后，小野可奈子跟爱香预料的一样缠着她问个不停。
　　“我以为你不喜欢网球部的成员？”平井爱香用手指拨弄着手机挂件末端的铃铛，心不在焉地回到。
　　“哇，我哪里不喜欢网球部了，那是我们学校的王牌社团好不好！”可奈子把便当盒重重放在腿上，“我只是觉得追着他们的那群颜粉很肤浅！没错，是肤浅。”
　　“颜粉？怎么，还有这种区别的吗？”
　　“当然咯，咱们立海大网球部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是靠实力诶。我就讨厌那些沉迷颜值的！”可奈子振振有词，还带上了口音不准的关西腔，“所以，咱们要吹爆网球部的实力！实力！”
　　“噗。”平井爱香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从小野可奈子缠着她一起去了一趟京都之后，便总爱冒出一两句关西腔来。用她的话说，这叫追求古韵、附庸风雅。
　　平井爱香心里明白，这是对方对她的善意，毕竟她还时不时会把咸说成是辣之类的关西方言。
　　青梅竹马的话题就此被爱香顺水推舟转向其他方面。她该怎么跟好友说呢？回到房间之后，就像是堵着瓶口的瓶塞“砰”得一下被拔掉，记忆流水一般淌了出来。
　　平井爱香想起来了关于柳莲二的一切。

　　06
　　等到年末的时候，平井家和柳家间的联络已经很频繁了，两位夫人像是要把空白的几年时间全部补回来一样，总约着下午一起喝茶聊天，就连新年的初诣也约好了一起。
　　两家的长辈相携走在前面，而柳莲二则站在不远处等她。
　　平井爱香之前一直装作是跟好友发短信，一个人走在最后。她沿着路边，时不时偷偷抬头看两眼。
　　眼见着对方并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打算，爱香也想快走两步避免陷入更尴尬的境地，然而她的头发却被从路边伸出的细小树枝勾住，牵住了她的步伐。
　　爱香有些着急地用手去拉扯，却不料树枝与花簪缠绕地更加紧实，稍一用力就疼得她倒吸冷气。
　　最后还是柳莲二走了过来，小心地帮她把树枝与头发、花簪分开。尽管以爱香的身高而言她并不用刻意地低下头，但她还是在静默的等待中低下头去，借此遮掩自己依然发烫的脸颊。
　　平井爱香像是低估了对方的耐心，或者说是对她的关切。柳莲二在替她解下树枝后，还帮她整理了一下饱受摧残的发髻，将被她扯出的头发细心地塞了回去。不能说是很完美，但至少看不太出来。
　　爱香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迈步往前才发现父母早就消失不见，而柳莲二则站在台阶前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似乎在专门等着她过去。
　　果不其然，等到平井爱香才走过去，还没踏上第一阶台阶，柳莲二就向她伸出了手。
　　爱香再次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认知的确是太过浅薄，她现在竟然搞不清对方是想要干什么。
　　而柳莲二似乎也没有打算出声解释什么，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我，我习惯穿和服的。”爱香呐呐地说了一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整的衣摆，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在京都的时候经常穿，不会摔跤的。”
　　尽管方才她一时不慎才会被树枝缠住了头发，导致自己话中的可信度大大降低，但爱香还是又认真地说了一句，“我自己会小心的。”
　　“嗯。”柳莲二像是并没有在意她突兀且生硬的拒绝，神情自若地把手收了回去，“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他先行往上走了一步。
　　爱香愣了一下之后，才跟着走了上去。
　　通往神社的阶梯说不上短，前日才下过雨，青石台阶还还泛着潮气，爱香小心地避开落叶，以免踩上去打滑。
　　平井爱香走得快快慢慢，而身边的人却始终不紧不慢的距她一步之遥，步调微妙地保持一致。
　　意识到之后，她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对方步子一顿，也停了下来。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爱香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在等着自己。
　　就算爱香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对方时刻注意着自己。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像是有人空弹弓弦，耳边仿佛有嗡嗡的声音，模糊了其他的感觉。
　　重新镇静下来之后，爱香拉着下摆，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

　　这般走到神社前，双方的长辈已经等了他们一会。所幸这里不过是个地处偏僻的小神社，就算是新年第一天，也没有什么人，爱香一抬头就看到了母亲有些促狭的眼神。
　　爱香跟着走在双方家长身后，袖子里还捏着刚刚抽到的签文。新年第一天照例是要吃荞麦面，两家便相约一起去那家据说是神奈川县人气最旺的荞麦面店。
　　双方家长相互寒暄，而爱香则依旧和柳莲二相顾无言。
　　似乎是气氛趋于尴尬，对方先开了口。
　　“我去看过弓道部的练习。”
　　“诶？”平井爱香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的21号，”柳莲二像是看出了爱香的困惑，继而说道，“只是路过。”
　　“噢……”爱香呐呐地应了一句，却想不起上个月的21号到底是哪一天。她想了想又继续问道，“是我脱靶很多次的那天吗？”
　　“不，不是那天。”柳莲二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会脱靶？”
　　“嗯，我想是因为我太注意力道了吧？指导老师说我会下意识用力太大，但是一味注意力道，让姿势不走形又会准确度不够。”一说到弓道，爱香就有些停不下来，“小时候拉不开那么大的弓，总是要很用力才能完全拉开。长大后力气大了却反而用力太过……”
　　说到这里，爱香叹了口气，“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弓道呢？”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爱香突然意识到气氛又有些尴尬，连忙找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好像没有去看过网球部的练习呢。”
　　“你下次可以直接过来看。”
　　爱香的步子猛然间一顿，她抬起头，有些费力地想要看清柳莲二脸上的神色。那人距她一步之遥，身姿挺拔清隽。
　　爱香不能笃定对方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诚心邀请，她不自觉地掠了一掠头发，低声应承了下来。

　　07
　　虽然爱香一口应承下要去旁观网球部的练习，可真正等她得空却已经是很久之后。此时她手里正提着柳家夫人递给她的便当盒，站在马路牙子上打着电话。
　　一再用抽不出空或是其他理由无限期推迟网球部之行的平井爱香终于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好向小野可奈子求助，试图拉上一个人与她同去。
　　平井爱香才不相信柳莲二会在关东大赛比赛日忘记带母亲亲自准备的便当并且恰好也遗漏了之前特意求的御守呢。
　　可惜试图濒死挣扎的爱香并没有打通好友的电话，只能一个人乘着电车跑去东京，给青梅竹马的前辈——送饭。
　　当她顶着太阳终于找到立海大比赛场地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柳莲二。哦，场地边的人也出乎意料地人不多呢。
　　爱香犹豫了一会，慢慢磨蹭着走到了场边，找上了好像时不时会朝她看上的一眼的幸村精市。
　　幸村学长是个传说般的存在。
　　平井爱香抱着便当盒，才走近幸村精市的身边，还没来得及跟对方打招呼，就看到传说中的幸村前辈对着她笑了一下。
　　爱香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鞠了一躬，心里涌起一阵的惶恐。
　　“柳去热身了，等等就回来。”
　　她听到这么一句，当下惊诧地直起了身体。
　　传说中的幸村前辈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失礼，口吻称得上是平易近人，“要不要进来坐一会？”
　　平井爱香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有些灼热的视线。
　　“我进去恐怕有些不太好吧……”爱香呐呐地回答道，此时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得下意识地继续说道，“我就把东西给了他就走，不会待很久的呀……？”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有落下，她就意识到传说中的幸村前辈似乎笑意更浓地看着她。就在爱香不知说什么正好的时候，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平井爱香跟幸村精市示意过之后，略微退开了一步，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正是早上找不到人的小野可奈子。
　　“诶呀，怎么你去看比赛了？”小野可奈子听完爱香的交待有些惊讶地说道。
　　“……我只是去送东西。”爱香嘀咕了一句，“说起来你没来现场吗？”
　　虽然爱香觉得小野可奈子执着的“颜粉”“实力粉”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但一直喊着不错过一场正式比赛的可奈子说不定也在现场。
　　“我在远一点的地方。”小野可奈子沉默了一会，“要不你在边上等我？”
　　平井爱香收起手机，抬起头就看到了盯着她若有所思的幸村精市。
　　传说中的幸村前辈像是要对她说什么，却又突然偏过头，向爱香身后望了一望，“柳。”
　　平井爱香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柳莲二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手里拿着擦汗的毛巾缓步走来。平日里也不觉得怎么样，爱香此时却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她顶着刺眼的阳光却怎么都移不开眼。
　　“平井，”柳莲二向爱香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抬起手，把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我猜你差不多该到了。”
　　爱香愣了一下，今天的确是有些热，她又是怕热的人，现在只怕是脸都晒红了。她接过了水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句谢谢。
　　“啊，那个……这个是伯母交给我的便当和御守。”爱香连忙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噢，这不是那个你从不离身的御守吗？”一直在旁围观的幸村精市看到爱香手里捏着的御守突然问道。
　　从不离身的御守？爱香动作一缓，询问似的看向柳莲二。她原本就有些怀疑今天的行程是被引诱的，现在被强压下去的困惑又冒了出来。
　　柳莲二神态自若地说道，“挂绳断了，我昨天拜托家母帮忙换一个。”
　　御守上的挂绳果然是崭新的。爱香心里的疑惑又消了一半，只是她总觉得这个和挂绳不匹配的粉嫩御守非常眼熟。
　　爱香的思绪还没有转回来，又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能不能帮忙挂上去？”或许是经过了运动的缘故，柳莲二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平井爱香迟疑地接过柳莲二的手机，告别的话晚了一步，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着急着回去吗？”看着她的神色，柳莲二猜到了爱香原本的意图，“那……”
　　“啊，我来吧。我还不急着走……”爱香看着御守挂在柳莲二的手上小幅度晃动，心里知道对方此时的状态要完成这种精细行为太过勉强，再说她还要在这里等一会好友。
　　“麻烦了。”柳莲二连同毛巾一起递了过来，“这个也可以交给你保管吗？”
　　爱香似乎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眼见着场上比赛结束，柳莲二向幸村精市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场地。
　　平井爱香从不担心比赛会输。自信来源不知是来自一直吹爆网球部的可奈子还是来自此时闲庭信步一般的柳莲二。
　　只是看着看着，爱香的心里却不自觉地腾起一阵惶恐，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比赛场上徒劳挣扎的另一位选手，所做的一举一动皆在柳莲二的算计之下。
　　她就像一只兔子，步步落入对方陷阱而不自知，而对方只需要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安静等待就可以手到擒来。
　　这个人，真是可怕啊，平井爱香这么想到。
　　比赛很快就结束了，爱香为了躲避幸村精市意味深长的眼神，连忙走了几步，来到了柳莲二的身边。
　　隔着一米多高的隔板，她把毛巾递了上去。
　　虽然比赛对手实力不强，但一场比赛下来，柳莲二也出了不少的汗，他接过毛巾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比赛，我看了。”爱香看着对方擦拭着汗的手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来看比赛的人比我预想中的要少。”
　　“嗯，应该都在上补习班。国中的时候人比较多。”
　　“哦……”平井爱香咬着嘴唇回应道。因为身高相差较大，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到过对方的神情。不过其实爱香也分辨不出对方的神情里包含的情绪。
　　她背对着阳光，踩在高了两个台阶的看台上，注意力却被地上的影子吸引住了，看起来好像有一只蝴蝶翩然飞到她的身边。
　　平井爱香下意识地一躲，扭过头往后看去，一片落叶打着旋儿堪堪从她的额前落下。
　　“小心。”柳莲二把爱香往身前一带，把那片落叶拂开。
　　爱香愣了一会，才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温热是对方的手。刚下赛场，还带着球拍胶带的味道和微微的湿气。
　　大脑一片空白，爱香呼吸一滞，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耳畔似乎还回响着自己的心跳声，“我，我要回去了。”
　　“好，是和你朋友一起吗？”柳莲二自然地放下手，出声问道。
　　“嗯？”爱香有些惊讶，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小野可奈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场边，正在和幸村前辈……互相扯皮？
　　爱香心里虽然困惑，但知道现在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她转过头来，捋了捋被风吹起的头发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柳莲二刚刚触碰过的地方，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我要回去了！”爱香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柳莲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冲着平井爱香点了点头，“吃完午饭回去？”
　　“是……”
　　“那你们要快一些，今天休息日，附近商业街的人可能会很多。”
　　“嗯……”爱香的目光看着手机上挂着御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含含糊糊地回应完，气氛归于沉默时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柳莲二并不介意她的出神，拍了拍爱香的肩，“路上当心，注意安全。”
　　眼见着对方转过身就要离开，爱香心里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她脑袋一热就问道，“要不要我等你？”
　　“……我、我是说，等你一起回去？”看到柳莲二步子一顿，转了半个身过来，爱香心里又有些懊悔，但还是这么问道。
　　“不用了，还要赛后检讨和一些其他的事情，要等上很久。”
　　“噢……”听到对方这么说，爱香的心情又有些低落。眼看着对方离她越来越远，平井爱香自刚才就埋在心里的刺戳得有些难受，她就立刻决定把这种情绪说出来。
　　“柳。”平井爱香跑了两步，向着对方挥手。
　　听到了她的声音，柳莲二就立刻停下了脚步。
　　爱香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停了一会，才又开了口，“比赛我看了，我有些害怕。”隔着隔板，爱香看到对方正在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她抿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笑容，“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用你的数据来计算我？”
　　话说出来，她心里就一下子坦然起来，手里攥着裙子等着对方的回应。
　　“当然可以，”柳莲二微微点了点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后来再说了些什么，平井爱香就再记不起来了。

　　08
　　就算平井爱香再怎么会找借口，这种等同直接把暧昧摆上桌面的情况还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好在和她一样郁闷的还有小野可奈子，两人经常互相凑在一起关心对方的感情生活。
　　“所以，为什么我要跟你去祭典？”平井爱香趴在沙发上，整个脑袋埋在垫子里，含含糊糊地回问道。
　　“诶，难道是，柳学长先我一步约了你吗？放心吧，爱香，我不会阻拦你的！”小野可奈子来了兴致，打趣似的说道。
　　“别闹，你猜他要是约了我，幸村前辈会约谁？”平井爱香眉头都不皱地顶了回去。
　　“……好嘛，就我们两个人去好不好？”
　　“然后好让你给我着付？我穿着皱皱的浴衣逛祭典？”爱香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生气起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还记得第一次和小野可奈子约着一起穿和服，互相给对方着付时的情景，对方替她穿的和服简直没眼看……
　　“嘿嘿……”
　　然而最后爱香还是被哄着出了门，当然并没有让好友替她穿浴衣。

　　一般来说，祭典的重点都是烟花，但这一点显然对小野可奈子不适用，她捏着厚厚一叠的抽奖券，把爱香拉到了抽奖摊位前。
　　“你该不会……”平井爱香有种不妙的预感。
　　“爱香，你有没有兴趣……抽个奖？”
　　所以她就为了抽奖才被拖出来的吗？平井爱香陷入沉思。当然作为一个制霸扭蛋机的欧皇，爱香突然有种义不容辞的情绪。
　　然后……她就只能抱着三等奖——一只近两米高的毛绒熊，继续艰难地转动着手柄。再然后，小野可奈子手里多了好几包餐巾纸。
　　并非小野可奈子不想帮忙，只是两人都是一米六不到的个子，那只巨熊落在谁的手上都是个巨大的负担。
　　平井爱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再怎么说，她也不能在这里丢了自己欧皇的名号。然而还没等她再摸上手柄，一直被她艰难地扛在怀里的巨熊却被人轻巧地拎了起来。
　　“我先走了，我看到了幸村前辈。”还没等爱香有所反应，伴随着耳畔的一句低语，她的怀里多了几包抽纸，而好友已然消失在路的那头。
　　再然后，平井爱香才迟疑地抬起头看向另一边。
　　嗯，是柳莲二没错。
　　她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一步，“你们网球部今天也出来逛祭典吗？”
　　“不是网球部。”看着平井爱香困惑的样子，柳莲二继续补充道，“就只有我和幸村、弦一郎三个人而已。”
　　“噢……”爱香往柳莲二的来处望了望，幸村前辈已经跟着小野可奈子走远了，但她好像没有看到真田弦一郎前辈啊？
　　“弦一郎刚刚在路上遇到了赤也，我们就暂时分开了。”
　　“这样啊。”爱香应了一句，由于身高差距过大，她一直仰着脖子也很难受，于是便转而看向了面前的抽奖器。
　　“还有几次？”柳莲二问道。
　　“嗯……还有1次。”爱香点了点手中的商品券。一共十五张，十次抽一次的话，是不够两次的。
　　“好。”
　　爱香把十张券交给了摊主，沉住气，握上了决定血统的木手柄。
　　“所以为什么一等奖是体育商店的抵用券？”平井爱香挥舞着手里的抵用券不满地嘀咕道。
　　木屐走在青石砖路上，发出磕磕塌塌的声音。柳莲二走在平井爱香的身边替她抱着那只巨大的玩具熊。
　　“要等放烟花吗？”
　　“嗯……不了吧，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好。”
　　面对着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没有什么改变的柳莲二，伸出双手想要接过熊熊的平井爱香觉得自己像是在索要拥抱。
　　“咳。”她装作不在意地收起了双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打算把那个熊……给我了吗？”
　　“我送你回去。”对方的回答简洁而干脆。
　　“诶？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爱香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一来是时间其实还早，二来是放任对方送自己回去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我不放心。”柳莲二说完这句，看到爱香有些愣怔的神色又继续说道，“家母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噢……”爱香想了想，好像没有了拒绝了理由，于是便稍稍鞠了一躬，“麻烦你啦，那这张抵扣券就请你收下吧，反正我也不用的。”
　　本想现在就把抵用券交给对方，但看到对方现在两个手正抱着微微有些下滑的熊熊，爱香忍不住笑了一笑，“一会还请提醒我，我怕我忘记了。”
　　夏夜的风吹来格外凉爽，平井爱香和柳莲二并肩走在路上，偶尔有过几句交谈，但更多时候却是沉默无言。
　　虽然觉得有些不好，但爱香仍时不时偷偷瞄向柳莲二，看着那只巨大的熊熊被他抱在怀里，挡着他半个身子，两条腿还随着对方的步伐略有晃动，她就忍不住想笑。
　　路还没走到一半，爱香就听到了烟花升空的声响。
　　“啊。”她转过头去看，就看到各色烟花绽放在空中，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
　　“要看完再走吗？”
　　“唔，不用了。”爱香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舍不得回过头，就这么倒退着走了几步。然而随即她就被柳莲二抓住了胳膊。
　　“小心脚下。”
　　爱香呐呐地答应着，好像只要有柳莲二在的场合，她就不用担心什么，无论是路上有小石子还是树枝，他都会细心地帮她注意，还体贴地让她走在马路内侧。
　　这样的人，性格真是没话可说。平井爱香突然小小地难过了一下，像是有颗种子突然发了芽，细小的根须缠着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柳莲二一直把平井爱香送到了她的家门口，虽然爱香的母亲极力挽留对方进去喝杯茶再走，但柳莲二还是婉拒了。
　　互相道别之后，爱香目送着对方消失在小路上，不知为何心里那小小的难过陡然间膨胀起来，涨地她有些头昏。
　　等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角落放下了那只巨大的熊熊，爱香才突然发现说好要给柳莲二的抵用券却还在自己的手包里。

　　09
　　平井爱香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自从她混入这个班级之后就再没收到过这么多关注的视线。她试图仔细分辨那些细碎的话语片段，听了半天只听到柳莲二的名字。
　　糟糕，爱香当下就觉得不妙，肯定是早上她把抵用券放在柳莲二的鞋箱时被人看到了。她咬着嘴唇适当推测，应当是被误解她投递了情书试图告白什么的。
　　她明明就没有那个意思啊……爱香整个人爬在书桌上，只觉得浑身无力。
　　期待吗？是有一点的，但是更多的是不确定。因为太不确定，所以会害怕，她根本就不敢踏出那一步啊。
　　再说了，对方也一点暗示也不给她……
　　爱香换了个姿势，仍然把整个人埋在桌子上，还是暂时不去管这件事好了，过几天总会过去的。
　　再然后，小鸵鸟平井爱香就被柳莲二约谈了，身为八卦男主角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屈尊来到了二年级的教室，亲自向她发出了邀请。
　　猝不及防被揪出埋着脑袋的土坑的平井爱香在惊惶之下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继而被多的目光注视了。

　　一路来到图书室，平井爱香还是混混沌沌，等到大门发出一声巨响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用得力气大太了。
　　乖乖地背靠着书架站着，爱香抚摸着书本，棱角分明的书脊硌着她的手心，她借此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那个……那些流言我会去解释的。”似乎是她的突然出声并不在对方的考量范围内，平井爱香难得看到了柳莲二微微愣怔的表情，而原本想好的解释也一下子卡了壳，她憋了一下才又努力地解释道，“我会去解释的！我没有递情书！”
　　“你是指那件事？”柳莲二反应了过来，“我本来想说，抵用券收到了。”
　　“哦……”爱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以为对方会为流言蜚语这种事所困扰根本就是就是自己多想，按照好友给自己科普的网球部光辉历史，柳莲二也许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那件事我无法反驳，因为我的确收到了情书。”
　　他记起来了。这个念头伴随着巨大的震惊海浪般地涌来，平井爱香的大脑一下子一片空白。

　　平井爱香喜欢柳莲二，从小就喜欢。
　　她喜欢早上拉着对方的手一起去幼稚园，她也喜欢下午和对方等着一起被接回家，就连假日里偶尔会和对方一起出去玩她也喜欢。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相邻而居，双方家长关系很好，也许只是因为对方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反正小孩子的喜欢从来都没有理由。
　　那个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成为隔壁莲二哥哥的新娘，只是因为走在路上柳莲二会一直把她护在马路内侧，也会在她爬树时在树下看着她。
　　再然后，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他们一家要搬去京都。
　　对于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姑娘而言，这无异于生离死别。她哭闹了两天，却也没法改变要搬家的事实，只好拿着笔给邻居家的小哥哥写了一封信。
　　原本爱香是打算亲手交给柳莲二，但等了半天自己先累得睡了过去。
　　只记得她写了很多遍，“不要忘记我！”，并且单方面约定好长大后要成为他的新娘。
　　后来平井爱香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柳莲二信中的口吻已经带上了几分日后的处变不惊，小大人模样地跟她约定要经过长久的相处才能决定是否跟她结婚。
　　于是平井爱香又寄了一封信过去，询问先从情侣开始可不可以。
　　此后对方再无音讯。
　　平井爱香以为自己铁定是被柳莲二给拒绝了，却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一般拿出了她小学时写的所谓“情书”。
　　信封连同信纸被套在塑料袋里，粉蓝的信封已经有些泛黄。平井爱香不自觉伸出手去拿那封阔别多年的信，打开了塑料袋低头嗅去。
　　“香味散了。”她最终说了这么一句。当年选的信纸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爱香寄出信后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如同信纸附带的浅淡香气渐渐消散。
　　如果……再没遇到柳莲二的话。
　　“是桔梗的味道，我记得。”
　　“嗯，你记得啊？”只是寻常的一句对话，就让平井爱香的心里堵得难受，仿佛回到了当年她怀揣着期盼与苦恼，以满心的甜蜜等待着对方来信的时候。
　　爱香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不平静的内心。

　　从京都转学到神奈川再次遇见柳莲二，是平井爱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柳莲二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不会再想起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去，然后再次喜欢上对方。
　　尽管再三抑制心里疯狂生长的执念，平井爱香还是没能忍住。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好友关于柳莲二的一切，再然后她知道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柳莲二。
　　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军师，虽然平时不显山露水，但的的确确是网球部三巨头之一，似乎并不介意在其他部员惹到部长幸村精市、副部长真田弦一郎时落井下石。
　　那个柳莲二一定要比和她相处时要有趣得多，平井爱香难免这么想到。
　　虽然嘴上说着并没有看过网球部的练习，但爱香总有几次远远地路过，她眯着眼看向球场时，心情总是很复杂。
　　她喜欢那个时时刻刻都给她足够安全感的柳莲二，但也曾想过他是不是对待其他人也是如此。
　　要是哪天能够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他就好了，要是没有再次喜欢上他就好了。
　　但爱香还没做到，就陷入了这场情书风波。

　　平井爱香把那封信小心地放回袋子里，装作毫不介意地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呀……”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一下信封，爱香把它递了回去。
　　“地址写错了。”
　　“嗯？”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却没想到柳莲二并没有接过书信，而似乎是要继续这个话题。
　　“地址是17号，不是11号吧？”柳莲二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爱香的反应，他指了指有些模糊的地址，“后来寄过去的信被退回了。”
　　“……所以你有继续写过信？”爱香把信封拿到面前，“啊，真的写错了。说起来没有留下其他地址了吗？”
　　得知事情并不同她想的那样，爱香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尽管她还没有厚颜无耻到以为这件事就能填平这么长的分别，但还是觉得和对方亲近了不少。
　　说到这件事，反而是对方有些尴尬。
　　“家母……丢失了其他地址。”
　　“噢。”平井爱香看着对方拿出了另一封信，试探地问到，“那封是寄给我的吗？我能看看吗？”
　　柳莲二将信往爱香那里推了推，示意她自便。
　　爱香咬着嘴唇，飞快地拿起了那封时隔多年才收到的书信。信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写着柳莲二的近况以及对许久没有回信的问询，末尾还写着关于她上次来信里提及的事情，等下次面谈。
　　面谈？
　　平井爱香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她现在的处境么？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发展，便急忙开口说道，“等等……那，那封信是小时候寄的了吧？现在应该不算数了吧？”
　　“所以是打算结束这段关系吗？”
　　“诶？”冷不防被对方的话吓到，爱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书柜上，对方如此直白的回答已经可以算作是告白，但她之前却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像是做梦一样，内心深处的渴望突然实现，平井爱香的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尽管再三试图平复心情，总感觉有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唯一残存的理智被用来控制生理性的泪水，爱香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才恢复了理智。
　　平井爱香不敢直视对方，只能偷偷抬眼去看。柳莲二正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表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即使如此，爱香心里却仍旧惶恐，虽然试图想要相信，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道，“也……从来没有开始吧，又怎么说结束呢？”
　　“明白了。”对方得到了回答，神态仍看不出有什么改变。
　　爱香咬着下唇，又开始后悔起来，她缩在书柜和墙壁的夹角里，手掌贴着墙壁试图降低自己脸上尚未缓解的热度。
　　在她再度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时，站在对面的柳莲二抢先出声说道，“那么，这次应该轮到我了。”
　　平井爱香伸出的手有些颤抖，“这是什么？”
　　信纸上的字略有些潦草，像是仓促之间写就而成，但整封信还是看得爱香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原因无他，信纸上全是直白地叙事他对她的喜欢。
　　柳莲二对平井爱香的喜欢。
　　她迟疑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对方凝视她的眼神。那眼神专注又热切，让她一时晃神。然后，平井爱香就在这眼神的注视下不自觉地答应了一声，甚至连对方问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完全一步步落入了对方陷阱的平井爱香恼羞成怒，忍不住抗议道，“不是说好不用计算我的呢？”
　　“我没有用数据计算。”柳莲二似乎露出了一些笑意，“我只不过是尽量选择了更好的回应，但事情的发展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想。”
　　“那流言是谁放出的消息？”
　　“……”

　　10
　　每年1月15日，京都莲华王院三十三间堂都会举行弓道大赛，今年刚成年的平井爱香也受邀参加。
　　她穿着二尺袴混在人群里，身边是许久未见的京都几位好友，只是她们频频打趣让爱香有些受不住。
　　虽然名为弓道比试，但相较于全国大赛等其他比赛来，这场大赛更倾向于表演性质。
　　平井爱香打开箭盒，崭新的弓箭中放着那支被她称作护身符的旧箭。她看了一眼站在观赏区内的柳莲二，又看了看手里的这支箭。
　　爱香已经过了凭借幸运的庇护安定内心的阶段。不，应当这么说，比起偶尔一次射中靶心赢得优胜的那支箭，还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位更让她心安。
　　搭箭引弦。
　　爱香凝视着箭尖，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学习弓道是在很小的时候，她那时拉不足弓弦，只能用尽十二分的力气。力气逐渐有富余之后，却怎么都找不准恰好拉满弓弦的力度，只会下意识地用同样地力气拉弓。
　　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她却像走进了岔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好在有某位军师的从旁协助，爱香又找回了那条道。
　　等到比试结束，平井爱香收拾好了箭匣，走向在一旁等候许久的柳莲二那里。
　　爱香走在路上，低着头一只手拿着刚求的铃铛往手机上挂，另一只手就被柳莲二拉住带着她一路往前走。
　　“爱香？”
　　“嗯嗯，就一会会儿，咱马上就好了。”一回到京都，爱香就不自觉地变回了京都腔，虽然有柳莲二在她身边她不用担心摔跤什么的，但自家男朋友生气起来爱香也有些吃不消。她迅速地收起了手机，却在看到手机上挂着的新求的铃铛时愣了一下。
　　“诶呀，我想起来了。”平井爱香突然看向了柳莲二，“那个御守……”
　　“嗯？”
　　“不，没什么。”平井爱香突然中止了话题。小时候一时气愤跑来求了一个姻缘守给柳莲二什么的她突然不想承认了呢。不过说起来，后来那个长得很像这座神社的御守是怎么来的？
　　平井爱香陷入了沉思。

　　给小野可奈子的小番外
　　小野可奈子是个实力厨，按照她的话来说，实力最重要。
　　这个心结源自她从前厨CV的时候，她和一个好友都厨一位声音很苏很好听的声优。本来两个人在一起每周听生放送还很愉快，却在好友见到那位声优本人时发生了变故。
　　那位CV哪里都好，就是皮相不是很好。好友一副天塌一般地跟她哭诉，话里话外都是欺骗了她的少女心，想要脱粉。
　　“那你就脱粉好了，CV要长得好看干嘛？”说完就此跟那位好友断了联系。
　　后来，小野可奈子开始厨起了杰尼斯。
　　不管是还未出道的Jr，还是已经出道的偶像，杰尼斯就没有不好看的。其他粉在吹自家爱豆时，首先吹的就是颜值。然而小野可奈子第一句就是，“我家的爱豆实力特别强！影帝！日本学院奖最佳男主角！走过奥斯卡的红毯！综艺感一级棒！”
　　就算是学校里的社团她也是首先吹实力。
　　“我们学校网球部厉害！全国大赛常胜！什么？颜值？哪怕都长着真田前辈那样的脸，只要实力强不就够了吗？”
　　实力永远最重要，这已经成为了小野可奈子的心结。
　　然而在遇到了幸村精市后，好像实力和颜值的界限突然变得模糊了。
　　小野可奈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幸村前辈长得太好看了。她往吸管里吹了一大口气，看着气泡从玻璃瓶底部一个个冒了上来，再也不敢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幸村精市。
　　美人只可远观，远观尚且把持得住，近看那哪里是美人，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芝麻馅团子。
　　小野可奈子变成了幸村精市颜粉，用她的话说，“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在颜值上我们家幸村前辈就领先其他人一大截了！”
　　然后就被幸村精市敲了下脑袋。
　　“叫我什么？”
　　“精市……”

　　关于写着柳夫人名字的那本笔记本里写了什么
　　爱香发现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确切的说是她结婚前的名字。以爱香对柳莲二的了解，这本就是传说中的“记录着可能连本人都不知道的数据”的笔记本。
　　只是这半新不旧的样子，怎么看都和她之前见过的，写满了网球部数据资料的笔记本有些不一样。
　　爱香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擦布，认真地看了起来。
　　前面是再平常不过的，有关她的一切，生日、血型、兴趣爱好全部记录在案。后面出乎意料写着好几本爱情电影和爱情小说的名字，甚至还认真地写了观后感。
　　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她以为的性格分析呢？她以为的生活小癖好呢？
　　居然全部没有诶。
　　爱香突然不自觉笑了出来。
　　诶呀突然就感觉好幸福呢。=w=
　　爱香继续翻了翻，发现笔记本后面还有一个塑封袋子，里面放着两个粉嫩的姻缘守。
　　一个是她小时候气不过去求的，另一个大概是莲二自己去求的。
　　“爱香？”
　　柳爱香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偷偷看了秘密笔记本却被抓包怎么办！

　　关于柳莲二的那封情书
　　前略
　　“今天早上，我听到了一个谣言说你喜欢我。想必你会因此而苦恼，我试图澄清一下，那的确是谣言。因为是我喜欢你。
　　“时隔多年再次和你相遇，于我之幸。而预料之中我又再次喜欢上了你。
　　“从校园里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认出了你。
　　“起初我以为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后来发现那只是你一直试图掩饰过去。我知道其中必定有不小的误会，但暂时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去解释。
　　“我对你，不是因为父母相识的照顾，也从来没有对待别人那般举重若轻。你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也忍不住不去关注你。
　　“我本以为我们相隔不过只有告白这一步，一切等水到渠成自会往下发展，但经人提醒才发觉这么以为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
　　“于是，我仓促写下了此信，并决定带着它跟你坦白一切。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将过往种种皆与你解释清楚了。
　　“平井爱香，我发现我过去很喜欢你，今天也很喜欢你，而且预计明天也会继续喜欢你。
　　“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我。”

　　小野可奈子：爱香你在看什么？
　　平井爱香：……土、味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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