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鸿鹄之君

作者:将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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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捕


      虽说自民国以来,传统的宵禁早就没了,但是遇到夜间执勤的巡警却不免麻烦。最近广东的政治气氛有些紧张,到处在搜捕探子。云家遭此飞来横祸,云鹤梅只得仓促地连夜离开。虽然冒险,但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

      直到马车离开小街,横穿过云家大门所在的那条主路,云鹤梅一颗心才略微安稳了几分,便盘起腿,闭眼养起神来。他的手心交叠在一处,柔软洁白的十指放在手心处,呼吸吐纳间,面上又恢复了些许血气,瞧着没那么虚弱了。

      “父亲……”云君天的声音突然响起,惊疑不定地道:“有人进了咱家的院子!”掀开的布帘外,能清楚地看到,云家大院此刻几乎是灯火通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都打开的彩灯都亮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栖息的院落中显得尤为刺眼和……诡异。

      赶车的老赵此刻也在呆呆地望着动火通明的云家,那高高的红灯笼还是自己两年前病死的婆子亲手糊的,如此诡异的场景让他一时间心神出现了些许恍惚,似是分不清梦境现实,耳中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厉喝,“老赵,去北门,上官道!”
      这是云家老爷子的声音。

      这一声大喝,震地老赵几乎是下意识地挥起鞭子狠狠地打在了马屁股上,马儿突然吃痛,猛地向前窜了出去,带地车身一阵剧烈的晃荡,颠簸起伏,差点没把老赵直接从车上抛出去。车厢里的几人也不好受,但是众人什么都顾不得,只把云老爷子的话当作圣旨,一心要奔着北门去。

      虽说目睹了从卫生所到家里发生的这一切惨事,岳娴好歹还保住了一个儿子,如今她心里就一个念头,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她紧紧抱住儿子的头,护着他,死命地咬着嘴唇,那股狠劲儿像是要把自己的下嘴唇都啃烂一样。

      路像宽面条一样被拉地极长,极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沉如闷雷的心跳声,紧接着就是零零星星的枪声。

      老赵中了枪从马车上栽下去的时候,喷出的血穿过被风荡开的帘子,兜头淋了岳娴一脸,她的鼻间是刺鼻的血腥味,皮肤上新鲜、温热而恐怖。她以为儿子也死了,毕竟这一天里她见过了那么多的死人,那么多的尸体——于是这个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尖利的女声穿透了夜色,刺激地众人的脑中都是一瞬的空白。

      “砰,砰,砰!”三连发的枪声带着一种残酷的示威意味,马车车厢向前猛地倾斜下去,疯跑的马身上的血飞溅起来,嘶鸣着栽倒在了地上。

      云鹤梅滚落到依旧蕴着严冬深寒的泥地上,周身擦破的皮肤密密麻麻地带出一阵痛意。他的后脑勺磕到了车辕上,眼睛里像是充了血,意识混沌起来。

      他眯起眼,眼皮间隙里头的,天幕上的那轮惨白的月亮变地蒙昧不清,就像是在冷眼嘲笑着他的挣扎——如果不是为了召回那些孩子的魂火,没有画了那块玉的话,他怎会如此狼狈?

      不管多少,哪怕在一颗最残酷最坚硬的心里也都残存着些属于人的血肉—— 柔软,带着生命的脉脉温情。

      云君天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坐在一辆军卡里头,又回到了云家大院。

      这个他从小就生活着的地方,里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承载着年月的记忆。如今母亲已经死去了,父亲倒在他身边昏迷不醒,而熟悉的院子里,走廊里站满了背着枪的宪兵。

      屋门都大敞着,电灯的昏光里,椅子和柜子都被推翻在地,被褥和纸张散落地各处都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柳晚裳挺着个大肚子,走的很是吃力,估计是的确有点慢了,被一个宪兵不耐烦地用枪管一推,吓地腿一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疼地直叫唤。

      岳娴头发散乱,眼神有些涣散,神色也呆滞的很,看着柳晚裳在自己脚底下哀叫竟也不管不顾,倒是云知皓人小灵活,那些宪兵也没拘着他,忙蹲下去扶了自己的婶子一把。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穿着一身部队的皮,干得却是最下流肮脏的土匪勾当,还有没有王法了!”云君水见状,本就没有平息的一股子怨气一下子爆发了,竟是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一副要冲过去跟人拼命的模样。

      “君水,住口!”云君天大喝一声,心头暗恨自己的这个弟弟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他早就注意到这一次来云家的宪兵几乎都是窦家的嫡系,激怒这些人对云家诸人没有半分好处,他们手里的枪要是保不齐走个火,一家子都得跟着完蛋。

      云君水见大哥横眉倒竖地看他,似是极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见他眼神中露出的安抚,挣扎的动作便弱了几分,被身后两个宪兵死死地摁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云家大少爷倒是识趣儿得紧。”一个穿着军大衣,带着大檐帽的头目瞥了云君天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扯弄地脸上一道伤疤扭曲了不少,很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嘲弄道:“怎么着,怕我毙了你这兄弟?”

      这个人,是城西窦家的一个外戚,唤名窦德彰。他本家在佛山,父母死了投奔过来的,后来入赘了窦家,凭着着姻亲的关系攀附上窦家的政治集团,如今已是高升成了云浮市的宪兵大队长,平日在市里很是吃得开。

      此人心思诡谲,不喜多言,云君天着实也对他没什么了解,便垂下眼皮,拱了拱手,语气恭敬地道:“不敢。只不过,窦大队长,云家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不知今日竟犯了什么错处?”

      “云家宗祠密室的钥匙在你身上吧。”窦德彰笑了笑,也没接云君天的话茬,只是随意地一挥手,“搜。”

      云君天闻言,闭了闭眼,知道此事今夜定不能善了,便不再出声,任凭两个宪兵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搜走了父亲给他的那把小巧玲珑的玉钥匙。

      父亲先前滚落马车的时候撞到了头,如今还昏迷不醒。不过凭此人的狠辣手段,定是早早就叫人搜过了父亲的身,这才问到了他头上。

      一瞬间云君天心中生出了无数疑惑,云家的宗祠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了一眼坐落在云家大院正南出小山坡顶的那座古老祠堂,它掩隐在疏朗的层林之中,隐隐绰绰地露出些檐角的飞影,在夜色中仿佛几根扎向夜空的倒刺。

      “请吧,云大少爷。”窦德彰叼着一根烟,一张脸在烟雾中蒙昧不清,说话的声音也听着含含糊糊。

      他在青砖台阶上磕了磕坚硬的皮靴跟,然后大马金刀地迈开步子走出了院门,身后的亲卫安静地跟着他鱼贯而出,剩下的宪兵押解着云家诸人也紧紧跟了上去。

      云家大院的灯火熄灭了,只有宗祠里头的两缸长明灯还静静地燃烧着,宛如深沉的夜湖里,一对并蒂晚莲。

      ·

      铁链哗啦啦地一阵响动,本就没什么睡意的玉良卿下意识地抬起头,向声音来处看去。那个一脸横肉的狱头正弯着腰,跟着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在过道中走。

      那人帽檐压地极低,嘴上叼着一根烟,走路的步子迈地极大,带地那狱头一阵小跑才勉强跟上。

      两个人似乎是交谈了几句,然后那狱头点头哈腰地走了。他身后的两个宪兵则抬着一个担架,继续跟着窦德彰往监狱的更深处去了。

      担架上头躺着的那人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身形佝偻着,蜷缩着身子。

      玉良卿眯了眯眼,认出了那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窦家的头号狗腿窦德彰。看他那阵仗,似乎是又抓了什么人进来。

      身旁的男人咕哝一声,毛茸茸的头拱了过来,揽住了她,睡梦中也小心顾着她鼓起来的孕肚。玉良卿心头一片柔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转身凑在他耳边低声唤道:“君山。”

      男人的耳朵动了动,然后声音很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窦德彰既不会放过玉家,此番必定会找云家麻烦。”玉良卿的声音极轻,但是十分熟悉她声线的云君山却听的很清楚,“他们没找到我爹跟我大哥,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去找……”云君山的困意全无,揽着妻子的肩膀,耳朵抖了抖,声音压地更低,显得有些沙哑,“有人过来了。”

      一个狱卒拎着电筒,在牢房栅门的铁锁上捣鼓了几下,随着一阵铁链解开的哗啦声,然后就听得皮靴砸在砖地上的闷响,一队宪兵押解着四个成年男女,还有一个孩子鱼贯而入。

      一时间这间空旷的牢房竟然也有点挤。云君山的眼睛被电筒的光刺地生疼,只好举起一只手遮光,另一只手则背过去护住妻子。

      他半蹲着,周身的肌肉绷地死紧,警惕地看着这群人。只是当他的目光移到这几个囚犯身上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惊愕,心里却是猛地一沉。

      “将玉良卿带到六号审讯室。”宪兵的一个小队长的眼神在两人的身上扫过,在玉良卿鼓起来的肚子上停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

      两个宪兵从他身后窜出来,朝着云君山走去。云君山胳膊上的肌肉耸动了一下,背部绷起,牙根也咬了下去,正准备拼命的时候,手心突然被妻子捏了捏。

      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柔软又坚定的力道,云君山像是力气都顺着那一点倾泻了个干净,只是反手握住妻子纤细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然后扶着她站起身,目送她跟着那一队宪兵消失在深长又幽暗的走廊里。

      玉良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这些宪兵向前走,昏暗的走廊曲曲折折,似乎是永远走不完一般。

      她的心底也逐渐蔓生出许多忐忑。虽说刚才为了阻止冲动的丈夫做傻事,她表现地心绪沉稳,似是胸有成算。但是她自己很清楚,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实在是毫无头绪。

      或许大叔子云君天知道些什么,所以他看她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过,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六号审讯室中倒是通了电的。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不甚明亮的暗绿色吊灯,几个蝇子正在围着那光源嗡嗡地飞舞着。虽然天气依旧不算暖,但惊蛰已经过了,这些恼人的小玩意儿就苏醒了。

      桌子正对着的地方是一片黑暗,在那处灯光不怎么能顾及到的地方,坐着一个交叉着双手的人。

      身形魁梧,必定是个男人,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的一双手却意外地莹润洁白,和那魁梧非常地不协调。

      这种失谐的感觉给玉良卿一种隐隐的危机感,皮肤像是沾水被冷风吹过一般,激起了一阵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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