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时光深处

　　这个小镇依山傍水，比兰县还要再凉快几分。太阳铺满了整条街，乔静沿着街道一直走，时不时的有狗吠声响起，她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球球，嘴角弯了弯，球球其实一点都不像狗，反而像猫一样乖。

　　街的尽头是个小广场，中间有个老核桃树，乔静坐在树下四处张望。这时有风吹了起来，树叶被吹的四处晃。

　　广场上的角落里有几个小女孩在踢沙包，乔静笑了笑走过去和她们一起玩。玩了会，有人叫她们的名字，让回家吃饭，她们就笑盈盈的跟乔静说姐姐再见。

　　乔静笑着点头，等她们走后，她在兜里摸了张纸擦脸上的汗。在原地又站了会，她带着球球往河边走，沿路都是盛开的花，河水很清澈，能看到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和球球沿着河边转了会，走到一座小桥附近时，她有些累就坐在桥的栏杆上休息，两条腿晃来晃去。有风吹起她的头发，乔静闭上眼睛听风声，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心想这里的生活真快活，有山有水。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孩清脆的笑声，她睁开眼循声望去，看到几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在河边玩。

　　乔静眼睛亮了亮，起身走了过去：“你们在玩什么？”

　　几个小孩齐齐回头，看到她脚边的球球后瑟缩了下。

　　乔静笑了笑：“别怕，它很乖的。”

　　一个穿着白色小背心的男孩脆生生的开口：“姐姐，我们在抓鱼。”

　　“抓到了吗？”

　　“没有。”他们齐齐摇头。

　　她顿时起了玩心：“要不要看姐姐给你们抓？”

　　“好。”

　　乔静脱了鞋子，拿过一个男孩手里的盆就下了水，水很浅，只到她小腿的一半。

　　几个孩子站在岸上喊加油。

　　她一手用盆堵着，一手翻石头。过了一会，盆里就进了两条小鱼，她猛地端起了盆，水溅了她一身。

　　乔静端着盆往岸上走，几个小男孩围了上来，蹲在盆周围看。

　　“姐姐厉害吗？”她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笑着问。

　　“厉害。”

　　乔静嘴角弯了弯，看着这几个小孩伸手逗盆里的鱼玩。

　　“毛蛋。”

　　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她抬头，愣住。

　　那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小男孩抬起头，看见来人后跑了过去：“郑泽哥哥。”

　　来人伸手揉了把男孩的头发，嘴角勾着笑：“你妈让我来喊你回去。”

　　“我哥呢？”

　　“你哥有事来不了。”他说。

　　“好吧。”小脑袋点了点，然后拉着来人走了过来，“郑泽哥哥，姐姐刚刚抓住鱼了。”

　　走进后，郑泽看着光脚蹲在地上的人，目光顿了片刻，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画面，脸上划过一丝惊讶：“是你？”

　　乔静僵了会才站起身，朝他点了点头后，就低下头看向几个小男孩。

　　她扯了扯嘴角：“鱼给你们放这了，姐姐要先走了。”

　　“姐姐再见。”

　　听到几个小孩脆生生的声音，乔静笑了笑拎过自己放在一边的鞋子，边往前走边喊。

　　“球球走了。”

　　正在水里扑腾的球球听到声音就朝她跑了过去。

　　郑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乔静沿着河边往下游走了一段距离，坐在石头上将脚泡进水里，她有些出神的想着刚刚碰到的他，有些意外竟然在这里碰见他。

　　有一阵风吹起，河面荡起了阵阵涟漪。

　　乔静刚穿好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是个陌生号。

　　接通后是老太太的声音，说新娘子快要进门了，等会就开席，让她赶快回去。

　　她不紧不慢的沿着原路往回走，刚走到街口就听到了噼里啪啦鞭炮声，球球吓的蹲在她脚边一动不动，她好笑的看了眼，心想不知道其他狗是不是也这样害怕放鞭炮。

　　鞭炮声停后，乔静走过去就看见婚车正停在门口，新浪正从婚车里将新娘抱出来，周围人响起了一阵笑闹声。

　　等人群都散开后，她按照老太太刚电话里说的位置去找。

　　找到时，老太太正坐在桌前磕着瓜子，身旁还有一个女人。

　　她走上前：“外婆。”

　　“回来啦。”说完老太太就拉着她的手，跟旁边的女人介绍，“我孙女。”

　　“这就是阿慧的闺女？”女人问。

　　老太太笑着点头，拍了拍乔静的手：“叫婶婶。”

　　“婶婶好。”

　　女人抓了一把喜糖和瓜子放在她手里：“吃这个。”

　　“谢谢婶婶。”

　　她们又继续聊了起来，乔静蹲在桌旁的土堆上逗球球玩。听到她爸妈的名字时，愣了一会。

　　球球突然叫了两声，乔静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是不是饿了？”

　　“汪。”

　　乔静笑了笑：“等一会姐姐就给你吃肉骨头。”

　　街口，两个男生走了过来。

　　左边穿着黑短袖的男生手里捏着烟，伸手耙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毛蛋呢？怎么不见他了。”

　　“我妈带回去换衣服了。”

　　男生哦了声，弹了弹烟灰：“孟然，一会吃过饭网吧去不去？”

　　“不去。”孟然看了眼他，“你能不能别整天往网吧跑？”

　　“那干什么？”

　　“学习。”

　　男生啧了声，挑了挑眉：“你在逗我玩？”

　　“你这么聪明，如果你愿意去学一定可以学好的。”孟然看着他，极认真的说。

　　“打住打住。”男生语气有些不耐烦。

　　孟然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四处看。不经意间，视线看到了某个地方，他笑了笑，偏过头跟身边的人说：“我碰到一个同学，过去打个招呼。”

　　说完就抬脚离开。

　　男生的视线顺着孟然走的方向看去，看清后，他眯了眯眼睛，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抬脚踩灭后跟了过去。

　　“乔静。”

　　听到自己的名字，乔静抬头，笑了起来：“孟然，你——”看到他身后不久前刚见过的男生时，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嘴边。

　　察觉到乔静的视线，孟然回头就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人，他笑了笑出声介绍：“乔静，这是我表哥。”

　　乔静愣在原地，很意外的看向他。

　　顿了会，她才轻声开口：“你好。”

　　郑泽挑了挑眉，轻声笑了起来，懒懒的声音响起。

　　“你好，我叫郑泽。”

　　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球球顿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郑泽的眼睛，乔静顿了顿移开了视线。

　　和孟然略说了几句话，就听到老太太叫自己，她说了声再见带着球球离开。

　　乔静刚坐在凳子上，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

　　“那两个男生是谁？”

　　“以前的同学。”她说。

　　吃完饭，她手里捏着那个笑得十分温柔的新娘子嫂嫂塞给她的红包，乐滋滋的和老太太坐着表舅的车回家。

　　当天晚上，乔静就开始咳嗽，起初以为是在河里玩水导致着凉了，她也没太在意，觉得吃点感冒药就会好。却没想到越咳越严重，吃了很多止咳药都没用。老太太急得嘴唇都起了泡，后来不知从哪找了个中药的方子，喝了好几天后她的咳嗽开始渐渐减轻。

　　暑假就这样在乔静的咳嗽声和一碗碗的中药里渐渐过去。等她不再咳嗽后，突然间发现距离开学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想到这乔静的心就烦躁起来，每天都闷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直到八月度过了三分之二时，乔静才变得开心起来。

　　因为，陶乐回来了。

　　那天傍晚时，老太太正守在电视机前看娜塔莎和瓦洛佳在中苏边境的口岸上分别几十年后的重逢，乔静窝在沙发上陪着看了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迷糊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睁开眼就看见了头顶上方正笑盈盈看着她的陶乐。

　　她惊喜的坐起身：“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想你了呗。”陶乐笑嘻嘻的说。

　　乔静佯装抹了把眼泪：“爱妃这么好，朕感动的都想哭。”

　　“那就哭吧。”

　　两人窝在沙发上笑着闹了一阵子，陶乐看了一圈屋里：“怎么不见球球？”

　　“不知道去哪玩了。”她说着手搭在了陶乐的肩膀上：“爱妃给朕说说在外面玩的开不开心？”

　　“挺开心的。”

　　乔静正在听陶乐讲她在外面这些天发生的趣事，老太太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盘洗干净的樱桃，走近后放到了茶几上：“陶家小丫头吃这个。”

　　“谢谢婆婆。”

　　她捏了一棵樱桃，看向老太太：“外婆，我晚上想去和陶乐睡，行不行？”

　　老太太故作沉思没说话。

　　“外婆……”乔静摇了摇她的胳膊。

　　老太太笑了：“去吧。”

　　得到许可后，乔静立马跑回房间收拾东西，将睡衣和水杯装进袋子里，出来时就看见陶乐正在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球球。乔静将球球带到房间里关了起来，就兴冲冲的拎着袋子和陶乐走了。

　　陶乐回来后，乔静和她形影不离的天天凑在一起，中午一起去街上的书店看书，晚上就带着球球一起去公园里散步。

　　几天后的一个大清早，乔静在陶乐家吃了早饭，才慢悠悠的往家走。

　　球球正在巷子里四处溜达，看到她就扑了过来，她一把抱起球球。走进院子里一眼就看到停着的黑色汽车，以为是大姨她们又回来了，就笑着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外婆，是不是……”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乔静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往自己房间走。

　　“静静。”

　　听到女人叫自己，她顿了顿才转身：“爸，妈。”

　　“你还没吃早饭吧，妈妈买的油条和包子还热着呢，你要不要吃点？”沈慧拿起茶几上的几个袋子温柔的看向她。

　　“我吃过了。”乔静淡淡的说完后也不看众人的表情，转身回了房间。

　　乔静的房门一早上也没有打开过，她倒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忽略门外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

　　中午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乔丫头，出来吃饭。”

　　“知道了。”她闷闷的应了声。

　　乔静走到老太太身旁的凳子上坐下，茶几上摆了很多盘子，她看了眼就收回视线，低头扒着自己碗里的白饭，一言不发。

　　“静静，记得你最爱吃排骨，妈妈今天给你做了很多。”

　　她看着面前的筷子，听着沈慧的话，突然就笑了：“奇了，我什么时候爱吃的排骨，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沈慧脸上滑过一丝尴尬，收回了筷子：“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

　　“是吗？”她语气轻飘飘的，“真是难为您了，竟然会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一直没出声的乔樟，将碗重重的放在了茶几上：“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语气？”

　　她讽刺一笑：“我又没有父母教我，该以什么口气跟长辈说话。”

　　乔樟脸上滑过一丝怒意，正要说话时，胳膊被沈慧拽了拽。

　　“乔丫头，吃你的饭。”老太太突然开口。

　　她闭嘴，继续扒着碗里的饭。

　　空气十分沉默，乔静吃完饭时，她放下碗，准备出门去找陶乐。

　　刚站起身她就听到了乔樟的声音。

　　“妈，我和阿慧想明天带静静回云城，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

　　乔静身体僵在了原地：“我不去。”

　　“静静，是这样的，我们是想带你回去好看看你房间里还缺什么，妈妈好给你买。”沈慧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

　　“没兴趣。”她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们这段时间将房子收拾好了吗？”老太太问。

　　乔樟点点头：“最近租期刚好到期，我和阿慧将屋子里里外外都重新收拾了一遍。”

　　“那就好。”

　　听着她们的对话，乔静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晚上，乔静抱着枕头跑到老太太的房间里，面朝墙的躺在炕上一声不吭。

　　老太太和沈慧夫妻俩说完话，回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无奈的笑了，坐在炕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别装木头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乔静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他们回来多长时间了？”

　　“一个星期。”

　　“您早就知道”

　　老太太‘嗯’了声。

　　乔静眼眶渐渐湿润：“您真的要让我明天和他们走？”

　　老太太揉着她的头发：“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该早点去准备了。”

　　“可是——”

　　“孩子，外婆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怨着你爸妈，外婆不会给他们争论什么。”老太太顿了顿才又开口，“外婆有一句话告诉你，这人啊，千万不要跟自己较劲，因为一辈子眨眼间的功夫就过去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过了会，想到什么，乔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老太太：“外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云城吧。”

　　老太太笑着摇头。

　　“为什么？”她语气闷闷的问。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她将头埋在老太太的怀里：“可是我舍不得你。”

　　“傻孩子，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周末可以经常回来，外婆也可以去看你啊。”老太太揉了揉她的头发。

　　乔静闷闷的嗯了声。

　　看她这样子，老太太笑着转移话题，讲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不，你小时候每次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回来也不说，就这样把头埋在我怀里。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每次我都是去问陶家那丫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静突然破涕而笑：“哪有，明明就一两次。”

　　“是吗？我怎么记得很多次呢。”老太太笑着捏了捏乔静的脸。

　　她嘟了嘟嘴：“外婆——”

　　“好好好，外婆不说了。”

　　第二天下午，太阳光铺满了巷子的每一个角落。乔静和陶乐道别后回来就蹲在院子里，一下又一下的揉着球球的大脑袋，球球吐着舌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老太太站在一边说要不她把球球带走，乔静摇头拒绝。

　　她看着球球的眼眶渐渐湿润：“你替姐姐在家好好的陪着外婆，知道吗？姐姐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等老太太将球球关进屋里后，她拉着老太太说了很多话。

　　坐上车后，乔静透过车窗看着站在院门口的老太太在向她挥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车子渐渐启动，她看着渐渐消失的巷子，突然恍惚起来。

　　那年她十五岁，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小县城，离开了她的外婆和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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