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

　　翌日清晨，左相府
　　“大小姐！”声声惊呼自翩跹飞奔的少女背后传来，沈有阴不理会那些什么事都会大呼小叫的丫鬟们，仿佛比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娇气呢。
　　寒云见着有阴，径直走去，道：“有阴，女儿家莫要胡闹。你们且退下。”
　　“是。”丫鬟们纷纷离去。
　　有阴见到寒云，敛起笑容，随着寒云步入一间简单淡雅却件件物品都是稀世珍宝的房间里。寒云熟稔地在某处取出一套精致的玉茶具，并沏上一壶茶，递上一杯茶给有阴。有阴接过，望望边缘的白沫，笑道：“云姐姐泡得真好。”言罢浅抿一口茶，心下却十分惊异，玉并不是应该用于沏茶的工具，玉是不适合用来沏茶的，但是寒云拿来的茶叶却只能在玉茶具中散发茶香，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功效，这茶应该是极其珍贵的。所以寒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用玉茶具沏茶，这是第二次。
　　寒云取出一个玄色雕花描金的精致盒子，正是那日殿中神秘人交给寒云的盒子。
　　寒云果然信守承诺。
　　“你且看看，盒中何物？”寒云凝视着盒子，将之递给有阴。
　　有阴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莹白之中，却略有泛黄的象牙骰子，还带着一条几不可见的痕，有阴试探地问：“这里里面内藏乾坤？”
　　寒云淡然回答：“是。嵌了红豆。”
　　有阴轻笑，道：“玲珑骰？玲珑骰子嵌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是谁给的？若有这份深情，又何故鬼鬼祟祟。”
　　寒云道：“我只负责转交，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给你的，既然他没有现身，那么必定不是要与你定下什么约定，这个骰子，可任你随意处置。据说这个骰子中的红豆是相爱的一对神仙的精血浇灌育成，送出骰子的一方与接受骰子的人可以相爱。或许只是个虚无飘渺的传说故事。你不妨把它当视作一个神话故事，不一定相信，却也愿善意地祝福这对神仙或天下相似之人。这是一种境界。”寒云的眸子凝视着盒子，刹那间划过一丝复杂，言罢默然离去。
　　有阴在心底冷嗤一声，这骰子虽然是玲珑骰，却不能代表爱情，她从来不相信这些所谓的传说。
　　有阴看着盒子里的玲珑骰，沉默许久，待到回神时，寒云早已离去多时。有阴收起玲珑骰，细想一番，忽而一笑，饮尽杯中的茶，又毫无淑女姿态地喷出茶。茶已是又冷又涩。

　　城隍庙
　　有阴心性不定，庙会那一天又趁左相府中宴请宾客之机，偷偷乔装成男子出府，或许是熟能生巧，或是天赋异禀，她易容成男子的技术已经能让人雌雄难辨。
　　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有阴曾长年累月观察男人，才终于练就一身装扮技巧，虽化装不高明，却颇得神韵。
　　有阴自小处深闺，不曾有多少机会外出，如今难得外出，甚是好奇，雀跃地东看看，西看看。
　　“啊呀！”有阴觉得撞上了什么，头微微疼，嘴上说轻声道：“真硬，疼！”
　　“噗哧”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有阴仰头一看，是个青年男子。大约头撞得昏昏的，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笑什么？”样子甚是可爱。
　　刚说完有阴就后悔了，脸上红云密布，连忙道：“对、对不起。公子没事吧？”
　　男子摇摇头，道：“无妨。”声音清雅动听，宛若仙曲。
　　有阴尴尬告辞：“那、告辞。”说罢作揖，然后转身就走。
　　男子清雅的嗓音再度响起：“相逢是缘，公子，一道走如何？”
　　有阴歪歪脑袋，想想，然后道：“好啊。”后来回想，有阴觉得或许是被一声“公子”给诱惑住了才答应的。
　　二人走了一阵，聊着一些关于庙会的话题，有阴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看着某样她感兴趣的东西。男子转身回顾，见她入迷，也想顺着她的视线看看她在看什么。但是显然，男子没办法看出有阴看中的究竟是什么。
　　有阴回过神来，见到了正看着她的男子，这才发现他身姿挺拔，显得身躯修长，面如冠玉，一身玄袍更衬出他莹白的脸庞。有阴脸有些红红的，走到男子身边，道：“走吧。”
　　男子问：“公子方才在看什么？”
　　有阴回答：“一些不入流的小玩意罢了。”
　　男子道：“不入流的小玩意也能看那么入神么？”
　　有阴微微一笑，道：“个人的一些喜好罢了，确实，也算不得什么......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男子也回以微微一笑，道：“越慕隐。羡慕之慕，归隐之隐。”
　　“越慕隐？真好听。”有阴有些怀念地说道，“我叫云月。云破月来花弄影。原来的破字不适合作为名字，便去掉了。”
　　“谢谢赞赏。今日有幸遇上你，以后你称我慕隐，我称你月，我们算是个朋友，可好？若有冒犯，请恕在下之罪。”慕隐道。
　　反正云月是假名字，云月也并不存在，也没什么所谓了。于是有阴随意道：“好。”
　　慕隐一时兴起，说：“我们玩个游戏吧，你猜猜我是什么人？猜对了，我送一份礼给你。”
　　有阴顿了一顿，微垂眼帘，道：“好啊，你是医者？”
　　慕隐微愣，道：“好厉害，这么快猜到了。”
　　慕隐转而一笑，正想问有阴是怎么猜出来的，有阴便先开口，微带得意，道：“身上有药香……呃不是，我刚刚就猜了一路了。”
　　慕隐眼珠一转，慢慢弯下腰，在有阴耳边轻声道：“上好的脂粉香和檀香，你是女的吧？貌似身份也不低。”原来还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阴被逗乐了，笑着问：“你猜对了，我也要送一份礼给你吗？”
　　慕隐再度俯下身子，轻声道：“好啊。你猜对了，那我承诺教你一样技艺，可好？”
　　有阴点点头，她被这个条件打动了，一个承诺或许比一样简单的物事更令人动心。
　　慕隐突然有些突兀地道：“没有人皮面具，是掩不住原来的样貌的，不过你能做到不让人轻易分辨出，也不错了。正好新做了一张人皮面具，很适合你。要不就送你吧。”
　　有阴问：“那你说的面具呢？”
　　他先是一笑，强忍笑意，道：“没带在身上。”说罢，忍俊不禁，再度一笑。
　　有阴看着他笑得如此欢脱，也轻扬嘴角。
　　两人走了一路，谈了一路，夤夜时分，月挂中天，才分别，他们约好下次再会，下次慕隐一定会兑现他的承诺，但是他们没有约定何时何地再次会面，因为有阴说了，有缘，定会再见。
　　临别，有阴随手解下腰带上用浅紫色绳子系着的象牙骰子给了慕隐，作为赌注。这个象牙骰子正是寒云给有阴的，此时的玲珑骰子已经配上了浅紫流苏，有阴哪怕不在意骰子背后的用意，但对这骰子竟也细心至此。
　　但此后很久，他们再没有遇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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