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女驸马

　　李长锦身子常年冰寒，所以两人接触时，隔着衣料传来的感觉并不温暖。
　　当熟悉的刺骨寒意钻进皮肤，顾元安并没避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扬，轻轻笑了声。
　　先前的李长锦冷若冰霜，不可亲近，说出的话仿佛都淬着冰渣子，可如今的李长锦心平气和，却是会主动安抚人了。
　　这让顾元安想起了尚未冲喜前，从旁人那里听闻的谣言。

　　“怎么，突然笑什么？”适才还垂头丧气的，转眼又是一副春光明媚的模样，李长锦一边问道一边也觉着好笑。
　　顾元安是个没有心眼的女子，藏不住情绪，瞧她脸上那笑容，就能猜得出多半没什么事儿了。李长锦刚想把手收回去，顾元安却先一步将她的手握住。
　　李长锦微微一顿，多日的亲密相处让她已经卸下了重重防备，倒也没有拒绝顾元安亲近的自然动作，任由顾元安用掌心包裹着自己，很是熟稔地揉搓着她寒凉的掌背。片刻之后，顾元安如实应道：“想到了一些外界对你的说辞。”

　　“嗯？”李长锦对此一丝意外，挑了挑眉。

　　“公主殿下，”顾元安也没藏着掖着，含笑道，“你可知，外面的人都是怎么形容你的么？”

　　“不知。”如何形容李长锦没什么兴趣。
　　从大理寺到宫城的距离有些远，顾元安又是笑得温软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也就不去扫她的兴，于是依旧闲散地倚在车角，李长锦淡淡笑道：“你且说来我听听。”

　　“好啊，不过你得保证，听了之后不许生气。”顾元安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然我可不敢说。”

　　又不是非要听，李长锦却也依了她，“本宫保证。”

　　反正没什么好话了。

　　被软禁这三年来，李长锦足不出户但暗中关注着局势，自然也听过些流言蜚语。
　　李长锦垂眸看了眼她那只柔软的手，只觉着自己手背上的肌肤被火灼了似的。她将手换了个方向，手心朝上与顾元安的掌心相贴，感受着冰凉皮肤上源源不断的温暖。

　　早年间，李长锦竖立的威信十足强盛。
　　她文采斐然，十五岁那年高中探花，自小又拜了沈初大将军为师，十七岁便领兵出征，一举彻底击败了当时最为强大的大梁国。
　　再加上先皇后背后扶持，将她当成了下任储君来培养，严格教导着她的言行举止以及外表形容。

　　因此，李长锦尚是少年皇女时，文武双全的名声便已显赫，当时的“镇国公主”深入人心，可谓名声大噪人人称赞。

　　可如今截然相反，犹如一个天一个地，半点也沾不上边。李长锦自然知道自己声名狼藉，没什么好名声了，一路上听了顾元安说的那些，却是没想到如此狼狈。

　　“本宫真能治小儿夜啼？”李长锦丹凤眼一眯，瞧着顾元安半晌，平静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还长着三头六臂？”

　　李长锦都气乐了，没想到在顾元安眼里，前不久她还是满脸横肉长着三头六臂的杀人狂。

　　得到李长锦保证不会生气，顾元安现在是一点也不怕她，眉眼弯弯地夸她道：“殿下就算长着三头六臂，也是极好看的，天上地下仅此殿下最好看。”

　　她夸的真心实意，李长锦屈起手指头，往顾元安脑门上轻弹了一下，“不怕吗？”

　　“不怕。”顾元安俨然忘记了，成亲当夜被吓得躲进被窝里，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根来那事。

　　她又笑道：“都是谣言。”

　　***
　　是时，另一边皇宫。

　　自那次夜宴过后，宫里私底下就一直流传着皇帝青睐顾家大姑娘一事，还说什么等镇国公主薨了，皇帝八成会收了顾元安为妃。
　　顾少林入宫久了，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前脚她才得了顾元安进宫的消息，想到李代时常在她面前提起她那嫡长姐，正满肚子气，后脚晋皇后便大驾光临。

　　“哦，镇国公主也来了？”顾少林仗着有娘家撑腰，即便是皇后娘娘，她也不曾低声下气。
　　提起镇国公主这个人，她更鬼冒火，若不是不死不活的镇国公主突然出现搅局，她也不会被罚跪祠堂。
　　这事她记恨着呢！

　　“顾妃，应当顾全大局。”晋皇后瞥了她一眼，扑捉到顾少林面上闪过的怨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姐妹一向不和，但今日不同往日，大敌当前还需放下成见。”
　　“元安性子软，又是你阿姐，你们有何误会可以坐下来好好开解，不必弄成如今这僵局。”

　　晋皇后说顾元安的好话，顾少林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是怕臣妾刁难她吗？”

　　“都是一家人。”晋皇后劝道，“眼下你是皇妃，应该大度一些，你阿姐不止是你阿姐，也是你妹婿了，这亲上加亲，理应和睦相处才是。”

　　“妹婿？这名号头一回听闻呢，还真是开了眼了。”顾少林掩嘴偷笑。
　　只怕女驸马都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咳……”晋皇后故作一声咳嗽掩饰，严肃道，“总之，宫宴上不许闹出事儿来，大梁此次进城，务必小心谨慎。”

　　有前车之鉴，她还真担心顾少林任性妄为，为了打压顾元安不要命地胡来。
　　在家中便已嚣张跋扈，到了宫里也没收敛一些。
　　故而她得敲打一下。

　　晋皇后平时威严甚重，顾少林虽没什么眼力劲，但也知道不能拂了一国之后的颜面，毕竟皇后娘娘也并没故意为难过她，于是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道理臣妾都懂。”

　　“真不知道你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晋皇后叹着气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金枝玉叶，自然不会明白像我这种人，因为身份之差，吃了多少苦头。”顾少林也叹气道。

　　“罢了，我也不想参合你们姐妹之事。”晋皇后压根不想听顾少林那些凄惨的过往，“只是你要记住，你阿姐很优秀，生得美貌，皇上也很喜欢她，你不待见她没关系，可别让皇上见了，惹得龙颜大怒，对你对顾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话说的平静，明面上是替顾少林考虑，字字句句却直戳顾少林的心思。
　　“你我都是皇上的女人，一切当以皇上的喜乐为喜乐，知道吗？”

　　晋皇后话中意思不就是让她忍气吞声，即使皇上看上了顾元安，也要成全，不能从中作梗。
　　顾少林端着茶杯，努力控制着呼吸，低头道：“臣妾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晋皇后站起身，似有意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元安一进宫，只怕皇上的魂儿，又要被勾走了。新人换旧人，哪知旧人哭。”

　　话音落下，也没管顾少林是何反应，晋皇后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不久，寂静的宫殿突然“啪”一声巨响，茶盏从顾少林手中甩出，当即碎成一地残渣。
　　婢女见状赶紧上前，揉肩安抚她：“娘娘，您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凭什么？凭什么！”顾少林狂躁地拍着桌子，恨得牙根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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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前，马车内。

　　车夫在外恭恭敬敬喊了声到了，两人一路在闲聊，心情还算愉快，下车前，顾元安偏过头，凑到李长锦耳畔：“就凭我的不放弃，我一定可以治好你。”
　　之所以她信心满满，是因为前几日在书籍上寻到了蛛丝马迹。
　　所以她一定可以。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李长锦淡定回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手背倏然一痛。

　　李长锦非常清楚这种毒的情况，所以不抱任何希望，也不想顾元安为了她夜夜徒劳熬夜。没成想，顾元安胆子大得很，拧完了李长锦的手背，一句话都不理她，车夫掀开车帘之后，自顾自地下车而去。

　　顾元安用力并不大，也没多大疼痛感，但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惩罚，坐在车内的李长锦揉了揉手背，不由得勾了勾唇。
　　小驸马对她越来越上心了。

　　帘子刚落，忽然又被人撩起来，伸进来一只手指纤细的手，“我扶你。”

　　“好。”李长锦并未逞强，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了顾元安手心。

　　生性善良的顾元安到底做不到不管李长锦，自己下车之后又回过头来，生怕病怏怏的她没力气，就是嘴硬，见李长锦望过来，愣是补了句：“免得你摔了，还赖我。”

　　李长锦被逗乐了，也调侃她一句：“不敢赖你，只能怪本宫自己不小心。”

　　“你是公主殿下，臣可不敢……”

　　“少主子！”顾少林的婢女一见到顾元安下车，打断了两人之间和谐的气氛，她赶忙跑了过去，“少主子，奴婢在此等候多时。”

　　顾元安看见是顾少林的人，心中咯噔了一下，随着李长锦从车门内弯腰出来，一道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婢女浑身一颤，当即认出了顾元安身旁那女子的面貌是谁，双膝一软，登时跪了下去，嘴巴开始打结：“少……驸马，顾妃有请您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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