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女驸马

　　事实也证明，顾驸马气人的本事见涨了，当李长锦不善的眼神凝视过来，顾元安垂眸，便也从容与她对视。

　　“本宫为你的冠礼而来，你便是这般待客之道？”李长锦微笑浓了些，声音却愈发平静了。

　　“殿下不要误会，臣只不过是受宠若惊罢了，不敢不欢迎。”顾元安说着弯下腰，一边体贴地拢紧李长锦敞开了些的衣襟，一边也回她浅笑道：“殿下来都来了，我总不能赶出去吧？”

　　说完不等李长锦开口，顾元安也不想看她脸色，直起了身，继续推着轮椅缓缓地往前走去。

　　她照顾了李长锦这么久，见多了李长锦昏睡时乖巧的模样，再且李长锦也不像旁人传言那般凶残暴虐，故而她并不畏惧李长锦放在明面上的威胁，心中自然也愈发不害怕她了。

　　换了前些时候，她们尚且不熟，顾元安哪敢用这样的语气同李长锦说话，如今一言不合，她都敢直言顶撞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元安嘴上说话不大客气，但她素来是个柔软性子，即便出言不逊，笑起来时也很明艳动人，直叫凝视着她的李长锦生不起半点恼怒来，一时间只觉气笑不得。

　　“驸马的家，自然也是本宫的家，岂有赶出去的道理。”又过了会，李长锦方才启唇道，“你说这些话来气我，就不怕本宫先被你气死？”

　　顾元安道：“不敢不敢。”

　　“……”

　　李长锦坐在轮椅之上，单手撑着额头，在身后的顾元安看不到的地方，呈现颇为头疼的样子。
　　哪里还有方才指使晋皇后的气势。

　　顾元安则在心底轻哼了声，心道反正你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李长锦心理素质超强，三年病痛都忍过来了，又怎会被这么几句气话给气死了呢。但无论如何，今日李长锦再次抱病出府，原因却也又一次是因为她。

　　顾元安得知李长锦是为了自己的冠礼而来，心中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安抚到了，那种替人做了嫁衣和成了陪衬的感觉一下子便淡化了。
　　即便李长锦是凑巧醒了，即便晋皇后在，李长锦自己若是不愿出府，恐怕任何人都逼迫不了她。
　　但其实，看到李长锦醒了，顾元安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不过，相较于苏醒之后的李长锦，还是睡着的李长锦乖一点听话一些，顾元安偷偷地心想。

　　半时辰后，说饿了的李长锦也不过喝了一碗清粥，便搁下了竹著，旁的一口未动。
　　她食欲一向不怎么好。

　　“今天事情多，还有得折腾呢，你不多吃些？”顾元安见她慢条斯理地擦拭嘴唇，便询问了声。

　　“饱了。”李长锦收起手帕，淡淡道，“吃不下了。”

　　顾元安也不强求她，叫人将桌上的膳食都撤走了。略坐了一会之后，她看了看李长锦，小声问道：“新妃子入宫，我们若不去相送，会不会不大好？”

　　刚说完立马又想到李长锦身子的状况，这人初醒本就虚弱着，还是少折腾了。

　　比起落人口舌，她更希望李长锦多活一日。顾元安只好将这心思彻底掐了，摇摇头道：“算了殿下，您还是别动身了，多歇着吧。”

　　“上次回门宴，你那妹妹那般欺你辱你，也没把你当姐姐，你又何必凑上去讨嫌。”李长锦精力有限，并没兴致送什么亲。她只记得顾元安的那位二妹妹，是个盛气凌人、讨嫌的性子。

　　这种女子进了皇宫，出生在那种地方的李长锦，大抵都已猜到了顾元安那二妹妹的最终结局。

　　顾元安却被李长锦戳中心思了，眼神不由得一暗，“殿下说的是。”

　　姐妹一场，都已成婚了却仍是争锋相对，没送上半句祝福。
　　顾少林上轿前还那样诅咒她。

　　可是，赐婚给李长锦为她冲喜，又不是一个顾元安能够决定的。

　　“各有各命。”李长锦轻声道了句，便站起了身来，手伸过去轻捞起坐着的顾元安，淡淡一笑道，“难得回一趟娘家。走吧，陪我逛逛。”

　　“殿下，您大病初愈，应该多休息……”顾元安话没说完，又听她不容置喙地说：“跟上来。”

　　顾元安无法，只好跟上她的步伐。

　　李长锦那一躺就是一月有余，早已趟够了歇够了，再且难得走出了公主府那座牢笼，身在定侯府也并无多少眼线盯着。何况和这小驸马斗斗嘴她乐得自在，李长锦于是更不想干坐着。

　　今年的冬季即将到了末端，外头吹的风尚有些寒凉，但冬日里的阳光晒在身上之后，却是暖洋洋的舒服。
　　因着府里人都去忙二姑娘的亲迎去了，一路上都见不着几个人影。

　　李长锦身高腿长，又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不像寻常闺秀女子那般柔弱，迈的步子也就比顾元安的宽些。顾元安随在李长锦身旁，哪有闲工夫欣赏什么风景，全追着李长锦的脚步去了。

　　要不是亲眼见过李长锦病发的凄惨模样，顾元安都要怀疑了，这李长锦分明就是个健朗之人。

　　顾元安气喘吁吁，正想着让她慢点的时候，李长锦这时候却倏然停住了双脚，害得她一下没控制住，差点撞上李长锦的背。

　　“小驸马。”李长锦回头瞧她，笑着唤了她一声。

　　“啊？”顾元安方才站稳了身子，抬头一对上李长锦那双含笑的眼眸，便又怔了一下。李长锦平时不大爱笑，常常像个冰块似的冷着张脸，顾元安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欢笑展颜。

　　李长锦本就生得好看，即使落魄了也掩不住她身上的高贵和风华，尤其她唇角那抹浅笑，别说世上男子了，那一刹那顾元安也没抵挡住。
　　她摒着呼吸，等待李长锦的下文，双颊不禁微微热了起来。

　　李长锦眉眼弯弯，指了指一旁的房屋，温声道：“当年，本宫就是在这里抱的你。”

　　前尘往事再次被提起来，而且还是顾元安完全不知情的。见李长锦是因为这种事而笑，她脸颊更热了，洁白的额头溢出了些许薄汗，顾元安含糊着道：“是吗，原来是在这里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嗯，”李长锦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顾元安心头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得小心翼翼。

　　见顾元安紧张兮兮的，哪有适才气死人的模样，李长锦眉眼却笑得更弯了些：“实不相瞒，你当时还尿了我一身。”

　　“……”

　　老天爷，可有地缝？

　　* *
　　亲迎结束后，冠礼便准备了。

　　正午时分，时辰刚刚到，顾元安的冠礼仪式是由顾氏宗族的长辈主持的。

　　原先挺热闹的氛围，但因着忽然来了两位尊客，愣是让顾氏族人和一众宾客战战兢兢的，他们生怕吵到了重病在身的镇国公主，更怕她禁不住这种喜庆……魂飞西天。
　　于是仪式上，无人敢交头接耳，亦或大声喧哗。

　　在大缙，受封的世子若是女子，年满了十八与男子一样要举行冠礼，是一生中重要的时刻。

　　主席上坐了三个人，一个是顾元安的父亲，一个是晋皇后，最后自然就是李长锦了。李长锦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甚少出声，淡然的神色仿佛置身事外，但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原本择定顾氏宗族最有威望的长辈，来为顾元安授礼加冠的，但仪式差不多结束时，这位年过七十的老翁的行为却怪异得很。
　　众目睽睽之下，他捧着那顶冠来到李长锦跟前，道：“元安虽是顾氏一族的世子，但更是镇国公主的驸马，如今她既已成婚，公主殿下便比我这老头子更有资格。殿下如若不嫌，元安这冠……老朽斗胆，由殿下来授戴吧。”

　　此言一出，场地所有人噤声，不止顾元安愣了愣，连始终旁观的李长锦听后也意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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