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画死人

　　天台的风很冷，冷到刺骨。
　　过了良久，光逐渐在眼中聚集，贺渊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回过神来，他抹了把脸，没有崩溃也没有发怒，抿紧嘴唇回到天台边，和陆臻一起把刘珊珊拽了上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刘珊珊坐在平地上时痛哭不已，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大好年华里死得那么惨烈难看，幸好她没有死，幸好老天爷还眷顾她！

　　啪嗒——

　　夜空下，细小的火苗点亮了周围，贺渊叼着烟，用手挡住风点着了烟，深深吸了口，昂首吐出。片刻后，沙哑的声音响起：“刘珊珊，没忘记你说的话吧？”

　　刘珊珊愣了愣，扭头看向背靠天台，一脸阴郁的贺渊，“什、什么？”

　　贺渊最后抽了口烟，将还有大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了好几下走到刘珊珊面前半蹲下来，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贺渊眼眶通红，眼珠旁边是血丝，他没有哭，可窒息的感觉却从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绞得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那个他才认识了只有几天，往后都只停留在记忆里的小姑娘，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离开了。

　　贺渊用力抹了把脸，眼神阴鸷地看着刘珊珊，“你对庄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我们能救你一次，不代表能救你第二次！庄月是厉鬼，我们只是普通人，你觉得普通人斗得过厉鬼吗？如果斗得过，那个因为你而被牵连丢了命的小姑娘，此刻就不会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了……”

　　闻言，刘珊珊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恐，她颤抖着身体说：“庄月是鬼……那我就找道士把她驱走！再不济就让人把她弄得魂飞魄散！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什么要因为庄月就要把我的大好人生葬送！我才不要！”

　　刘珊珊用完好无损的手甩开贺渊的手，手撑着地面不断后退，“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反正你们又没证据！我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让我活着，骗人说谎又怎么样？现在我活下来了，我才不会因为庄月那个贱人就断送我的前程！等着……我明天就去找道士把她驱除！”

　　刘珊珊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漂亮的脸此刻落入贺渊和陆臻眼中，只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罗刹鬼，狰狞可怖，让人心生厌恶。

　　贺渊看着刘珊珊，指甲掐着掌心的肉，他感觉到一丝疼痛才勉强强迫自己没对女人动粗。女人再漂亮有什么用，最终还是抵不上内在的腐烂发臭。

　　贺渊颤抖着摸出手机，报警和拨打120。
　　随后，他没有去看陆臻的表情，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下楼。
　　楼层的字数不断减小，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漆黑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里，贺渊停下脚步，用手抹了抹眼睛，睁眼闭眼重复许多次，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最终走出了公寓楼。

　　贺渊握紧拳头，朝一旁阴暗的巷子里走。

　　脚步声由远渐近，淡淡的烟草味飘进鼻子里，坐在纸箱子上的陆蔓抬起头。
　　头顶的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黑暗被月光驱逐。

　　贺渊瞳孔骤然一缩，心脏重重一跳后，快速跳动起来，大有一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架势。他看着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扶着墙壁站起来的陆蔓，眼眶一圈圈泛红，到最后，嘶哑着嗓子笑着骂起来，“操，真没想到我一晚上还能见到两个鬼，一个是庄月，一个是你……”

　　陆蔓：“……”
　　陆蔓很想告诉贺渊她没死，只不过坠楼的时候手机比她先摔下来，砸得粉身碎骨了。

　　贺渊走到陆蔓跟前，微微弯腰，把手放在她头顶揉了揉，像是发现新奇的事物一样勾唇一笑，“没想到鬼魂也是有温度的……”

　　陆蔓抿了抿嘴唇，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贺渊没看到陆蔓眼中的鄙夷，他只觉得，他没有去救小姑娘，小姑娘对他应该是怀有恨意的，会不会像庄月那样，让他看见，就是为了把他杀了？

　　“还记得我给你买过一个芭比娃娃吗？那娃娃叔没扔，放家里呢，就想着哪天找个借口送给你。说实话，叔长这么大，就没买过东西去哄女孩子开心，哄的都是些小屁孩，你是第一个。”贺渊笑着继续说：“今天惹你生气了，在来的路上叔就想着等事情结束了，就把那芭比娃娃送给你，让你原谅叔，但没想到你就这么没了……”

　　说着，贺渊低下头去用力眨了眨眼睛，再抬头的时候，陆蔓看到他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算了，勉强原谅这个傻叔叔吧。

　　陆蔓刚要伸出手准备给贺渊一巴掌，让他清醒一下脑子，结果没想到贺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她弄懵了。

　　“陆蔓，叔对你有好感。”贺渊说：“长这么大，什么样儿的女人我没见过，高的瘦的漂亮的平平无奇的……就没一个能像你这样才认识几天就往叔心口钻的。可叔毕竟大你11岁，这年龄差有点大，叔没那勇气跟你表白，就怕到时候有人说咱是不/伦恋，叔舍不得你受这委屈，就想着相个亲，收收心……”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早点说。”

　　话音落下，贺渊就挨了一巴掌。
　　没多大力，就是刺刺的，麻麻的，很新鲜的一种感觉。

　　贺渊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希望小姑娘在走之前多打他几巴掌，让他记住这种感觉。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街道响起，贺渊最后把陆蔓拥入怀里，这是他之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叔去给你收尸了。”

　　“……”
　　愣了几秒，陆蔓气哭了，她狠狠踩了脚贺渊，把人推开后跑向刚从公寓楼里出来的陆臻。

　　陆臻正压着刘珊珊出来，听到脚步声，刚回头，就被陆蔓撞了个满怀，他后退了几步，伸手搂住陆蔓，感觉到衣服上的湿意，他诧异问道：“蔓蔓，怎么了？”

　　陆蔓朝贺渊一指，接着哭。

　　陆臻扭头看去，就见贺渊一脸呆滞地站在那，像是受到重大打击似的，整个人都是懵的。

　　陆臻：“……”
　　好吧，他承认，没有告诉贺渊蔓蔓没事是他太缺德，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贺渊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很新奇，所以就想再看看，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蔓蔓被气哭了，他也有点懵，因为蔓蔓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能被气哭，一定是贺渊做了很过分的事。

　　陆臻眉头一皱，摆出大哥哥的模样质问贺渊，“你对蔓蔓说了什么？”

　　贺渊此刻还有点懵，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我说要给她收尸……”

　　陆臻：“……”
　　陆臻青筋猛跳，咬牙切齿，“贺渊……你真行！”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抵达，陆臻跟警察说明了情况，随后警察带着刘珊珊去医院先把手臂接上，接着带回警局等待审问。
　　而陆蔓坐在救护车里，正由护士给她上药。

　　她的手臂和膝盖上都有擦伤，伤口不大，但擦伤的地方很多，处理起来需要时间。陆蔓眼睛红红的，不是因为痛，是被贺渊给气的，她木着脸，把车外想进来却始终没敢进来的贺渊无视个彻底。

　　贺渊悻悻地摸了下鼻头，余光一瞥，看到靠着救护车车门站在那看好戏的陆臻，眼神一暗，大步走过去，手臂一揽，搂住陆臻的脖子走到一边，给了陆臻肚子一拳。

　　“陆队，真是没看出来啊，你心思这么歹毒！”贺渊骂骂咧咧道：“看到我被小姑娘嫌弃那么开心？明知道她没事不能告诉我声儿？你知不知道老子吓得心脏都停了！”

　　陆臻揉着被打的地方笑着说：“那还真不知道，毕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样，挺新奇的。”

　　眼看贺渊是真的怒了，陆臻抬手解释：“我不是有意不跟你解释，蔓蔓掉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心脏也骤停了一瞬，可我手里抓着刘珊珊，总不能等到我跟你解释清楚蔓蔓没事了再把人拉上来吧？”

　　陆臻甩了甩胳膊，苦笑道：“因为你突然松手，现在我肌肉被拉伤了，光是动一动都有点疼。贺渊，我已经34岁了，真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

　　贺渊讥笑，“难不成我就经得起这么大的惊吓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关系，我跟陆蔓说了多少蠢话？我都跟她——”

　　陆臻挑眉，“跟她什么？”

　　贺渊心情烦躁得要命，瞪着陆臻道：“我告诉你，要是她以后不搭理老子了，都是因为你！”
　　话落，贺渊摸了把头，转身走向救护车，跳了上去，直接坐在陆蔓身边。

　　陆蔓还在生气，贺渊一坐下来，她就挪动身体。
　　贺渊挑了挑眉，不要脸地紧挨着坐过去。

　　护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默默低头把伤口都处理好后，跳下救护车，把空间留给他们。

　　擦伤的地方都缠着纱布，膝盖，手肘，还有手腕，再看到陆蔓苍白的小脸时，很容易就能激出男人的保护欲。

　　贺渊咽下唾沫，心道他白都告了，脸皮也丢了，还他妈当着小姑娘的面哭了，这么丢脸的事儿他都做了，真不怕再做几件。

　　于是，在陆蔓惊讶的眼神下，贺渊面不改色地把人抱进了怀里。

　　陆蔓愣了几秒，就伸手去推贺渊。
　　贺渊赶紧安抚，“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那不是不知道情况吗？要是我知道，我会说出给你收尸那种话吗？要是我知道，我、我我能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你说吗？”

　　贺渊耳朵一红，背脊挺直，目光直视前方，就是不低头去看陆蔓。

　　“叔跟你道歉好不好？那芭比娃娃叔明儿就给你带来，你还想要什么，你说，叔都给你买，别生气了，行不行？嗯？”

　　贺渊说完这番话就骂自己没出息，他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地去哄过人？而且还是秉持着无私奉献的精神。

　　陆蔓没反应，贺渊心里没底。
　　在僵持许久后，贺渊妥协，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姑娘。

　　陆蔓直勾勾看着贺渊，看得他一大老爷们儿怪不好意思的。
　　就在贺渊准备说话打破僵局的时候，陆蔓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胡渣。

　　“……”贺渊叹气，“行行行，喜欢就多摸摸，叔以后不刮胡子了，就让你摸个够，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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