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谁错

　　今年的除夕来的格外匆匆。蓦然回首，才发现满大街早已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巷子里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了红红的对联。
　　四合院子里，温暖的日光下，朱一平正埋首写对联，刘梦站在一旁为他研着磨，穆辰正忙着压住已经写好了的上联，防止被风吹走。
　　最后一笔写完，朱一平盖上自己独有的印章，看着遒劲有力的字，满意地笑了笑。
　　“辰辰，来写几个福字！”
　　“好咧！”
　　穆辰的字是朱一平教的，自然不差。和朱一平的字比起来，穆辰的字少了些磅礴大气，多了些规整隽秀，独有一番滋味。
　　听话地为每一扇门写了一张张“福”字，穆辰也为每张福字都盖上了自己的独有印章。
　　墨写的字放在风里吹一会儿便干了。
　　朱一平抱着一堆红红的纸张，刘梦拿着胶，穆辰提着一个小板凳，三个人围着四合院转了整整一圈，忙活了小半天才把这些东西贴完。
　　这期间还伴随着朱一平和刘梦永不停止的拌嘴。
　　“歪了！”
　　“没歪！”
　　“往左边一点！”
　　“明明是往右！”
　　“贴上面好看！”
　　“下面更好看！”
　　夹在中间的穆辰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安静地蹲在小板凳上，等二老争出个结论来才会起身行动。从不插话，从不多嘴，乖巧极了，穆辰心里想着，只要别问自己就好。然而事与愿违，每次问题都会精准地抛到穆辰这边。
　　“辰辰你觉得谁说的对？”
　　“辰辰！你说！”
　　说谁对都有问题的穆辰机智地尿遁了，回来时带着两个烤热的橘子，把皮剥了一人嘴里塞一口，嘴巴忙着吃东西没法说话的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辰正中间贴上了那一个个“福”字。
　　“正中间！多好看！是吧”
　　“小兔崽子！堵住你老师嘴就以为老师不能说话了？”
　　作势欲打的朱一平轻轻捏了把穆辰热得通红的小脸，佯装生气地开口。嘴里说着，手里也没闲着，将半个未吃完的橘子塞到穆辰嘴巴里，还仔细地去了丝。
　　“师母！老师打我啦！”
　　一口含住朱一平递过来的橘子，穆辰嘴巴满满当当的，连话也说不清，往刘梦背后一躲，冲朱一平大大地笑着。
　　“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刘梦抱怨着把大半个橘子分成了两半，一人给了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往厨房走去，回首对着还愣在原地的两人，笑道：“饺子还没包！别吵了！快去洗个手，过来帮我包饺子！”
　　“来啦！”
　　老师一家的除夕过得很忙。
　　写完春联贴春联，贴完春联包饺子，包完饺子还要炸圆子，炸完圆子还得准备年夜饭。
　　清晨一大早起了床的穆辰硬是忙成了个旋转陀螺，这里洗个菜，那里洗个碗，夹杂着生个火添个柴，还要注意着给朱一平烤的地瓜别焦了。
　　一天忙活下来，等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
　　最后一道甜汤端上来，大圆桌上摆了整整齐齐的十道菜，寓意着十全十美。伴着春节晚会的开场表演，放完了一串鞭炮的穆辰回来见着这琳琅满目的美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起了十年来的第一顿年夜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听着小曲，天南地北地随便聊着，穆辰笑着笑着就哭了。
　　“哎呦我的辰辰笑哭了！”
　　“老头子你看看你！让你少讲些笑话！”
　　“你这笑点不行啊！太低了！”
　　“就是！老师你不要老是逗我笑嘛！”
　　擦掉眼泪，穆辰顺着老人的话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正说着，刘梦笑着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恼怒地拍了下朱一平的胳膊，哽咽着说道：“今年的酒有些辣眼睛啊！老头子你去哪搞的？”
　　“可不是！”朱一平眼睛红红地看着穆辰，“特意为了辰辰买回来的呢！那可不得辣点！”
　　外面鞭炮声不断，屋内电视机传出连连笑声，正演着小品。
　　穆辰看着红了眼眶的老人，拿起酒杯，仰起头一口干了，眼泪滑进头发里，带着些凉意。
　　“好啦好啦！吃饭！菜都凉了！”
　　已分不清是谁说的话，三人在小品的收尾中，举起酒杯，相视一笑。
　　对韩树依而言，这是个最无聊的除夕夜。
　　沉闷的音乐，枯燥的流程，恶心的人际，觥筹交错中见到的全是阿谀奉承的脸。韩树依想逃离这个让人发狂的酒店，无奈身边带着白杨。
　　白杨站在韩树依身旁，一身昂贵的白色西装，人本就长得精致，带着纯洁无辜的眼神，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豪门贵公子。
　　前几天，白推半就间，韩树依和白杨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契机还要归功于吴用。
　　吴用带着一叠白杨的调查资料来见韩树依，却不料正撞见白杨来给韩树依送午餐。
　　吴用本打算等白杨走了之后再给韩树依看的。可白杨一见吴用支支吾吾的样子便知道了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颇为不在乎地表示现在看没什么关系。
　　韩树依想着调查的事都被正主抓了个现行，人家不介意那自己也没什么介意的，当场就看了起来。
　　吴用战战兢兢地立在旁边，时刻准备着冲上去抱住韩树依，生怕他看完后一个冲动就把白杨就地正法了。怎么说好歹也是白家公子呀！虽然一直在搞事。
　　结果令吴用大跌眼镜，韩树依只是欲说还休地看了眼白杨，眼里居然透着疼惜。
　　吴用不知道是自己的世界观有问题还是韩树依脑子有毛病，在知道白杨做的那么多事情之后，居然心疼他？
　　“老、老板，他骗你自己记忆错乱”
　　忍不住开口，吴用张着嘴看向韩树依，第一次产生了不解。
　　“嗯，我知道”
　　韩树依只淡淡地应到，随即挥挥手让吴用离开了办公室。
　　吴用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反正就他看到的事实就是第二天韩树依和白杨在一起了。
　　吴用突然为穆辰感到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个本应该站在山顶尖尖不入俗尘的君子，怎么就看上了韩树依。本来吴用还想着韩树依能追回穆辰，过回原来的日子。现在看来，分了好，分了好啊！
　　贱人自有贱人磨，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吴用知道韩树依是自己的老板，给钱大方人还厉害，可他还是觉得韩树依渣。
　　连带着今天送韩树依和白杨来酒店的时候，心里那股子气还没消。
　　吴用坐在酒店前厅，草草吃了几口饭，百无聊赖的等着。等着等着便等睡着了，再睁眼便看见韩树依和白杨挽着手朝自己走来。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穿着礼服走在路上还是会冷的。
　　“树依，冷！”
　　一出酒店，白杨便撒着娇，往韩树依怀里拱，像只黏人的小兔子。
　　韩树依倒也没抗拒，搂紧了白杨，相互依偎着走出了酒店。
　　出门的时候韩树依无意中看到了身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酒楼，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安安静静却温馨十足的小家。
　　每年的这个时候穆辰都会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自己则捣乱似的跟在穆辰后面，递个盘子，拿个勺子，尝口菜。偶尔偷亲一下穆辰微微上扬的嘴角，紧接着就会被嫌弃而赶出厨房。那时候尽管是两个人，穆辰仍旧会做满满一桌子菜，就为了图个好运。
　　“你在想什么？”
　　白杨瞄了眼这几天难得笑起来的韩树依，好奇地问了句。
　　“没什么”收回笑容，韩树依摇摇头，取了围巾给白杨围上，“你先回去，我回趟韩家”
　　韩树依本打算一个人先回趟那个屋子再去韩家的，结果谁知一向乖巧的白杨硬是要跟着回韩家。
　　心烦意乱的韩树依耐不住白杨死缠烂打，再加上本就不愿一个人面对父母，也就点头同意了。
　　韩家世代从商，家大业大，资金雄厚。老宅坐落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半山腰上，占地万亩。家里更是佣人无数，韩父韩母的吃穿用度更是极尽奢华。
　　作为独生子的韩树依自小便习惯了外人的讨好，受够了佯装关心的虚情假意。一般情况下，韩树依是不会主动带人回老宅的。可白家不一样，白家不需要奉承任何人，韩树依不用担心白杨要占自己什么便宜。
　　车子进了大门后，又足足开了半小时才停止。
　　和父母客气生疏地打了个招呼后，韩树依简单介绍了下白杨，便打算上楼休息。
　　结果出乎韩树依意料，韩父韩母见到白杨后表现得相当热情，坐在沙发上问东问西，一副和蔼健谈的长辈模样。
　　韩树依看着这样的父母，有些气闷。明明当初对待穆辰，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当年韩树依带着穆辰回家后，韩父韩母只客气地问好后便回房休息了，连晚饭都没下来。
　　韩树依知道，父母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不太看得起穆辰。
　　他们总以为穆辰是贪图自己的钱财，可只有韩树依知道，穆辰离开后连自己送出的股权都不愿意要。
　　不屑地看了眼自己的亲生父母，韩树依有些恶心。
　　韩家一直以来的短板就一个“政”字，即便“财”上站到了金字塔顶尖，可只要面对“政”字一手遮天的家族，总是会缺点底气。
　　韩树依当初不敢招惹白杨，也不过是因为他赌不起。他不敢拿韩家几代人的结晶去和权势遮天的白家硬碰硬。赢了，权财两得，输了，人财两空，他害怕承担最坏的结果。
　　当晚，在十二点跨年时分，韩母找到韩树依。
　　即便外面早就鞭炮震天，可韩树依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韩母的话。
　　“你和白杨早些结婚，要个孩子吧”
　　韩树依笑了。
　　和穆辰在一起的十年，和穆辰共度的这么多除夕夜，别说孩子了，连结婚都没提过的韩母面对着仅仅来了一次的白杨，竟然对自己说要个孩子。
　　“为什么？”
　　“树依，这是为了韩家好”
　　“为了韩家好？那为什么之前不对穆辰说呢？就因为他的背景不如白杨？母亲，您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羞愧吗？”
　　“母亲，我和穆辰分手您是不是很开心？”
　　“母亲，您为什么不问儿子为什么和穆辰分手呢？”
　　“您一定很开心吧？因为您儿子勾搭上了白家”
　　“白家啊！权势滔天的白家！有了白家的支持！我们韩家更是无所畏惧了！”
　　“母亲，您让我和白杨结婚生子！您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您真的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哈哈” 听着韩树依冲撞自己的话，韩母只轻笑两声，不屑道：“我恶心，那也是被你父亲逼出来的”
　　“你是个什么性子我知道，和你父亲一个德行，四处拈花惹草，情人不断”韩母冷冷淡淡地瞥了眼，不甚在意地说道：“韩家的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却意外地好哄”
　　“父亲！？”
　　“是啊，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不过嘛，我是无所谓的，只要别闹出私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穆辰那孩子和我不一样，他是个高冷的性子，受不得这委屈”
　　“穆辰是个好孩子，但是他不适合韩家，不适合你”
　　“凭什么他就不适合我了！穆辰适合！适合！”
　　“哦？适合还会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在外面的那些人”
　　“你！”
　　“我当不了一个好母亲，当不了一个好妻子，我本就是俗人，我舍不得这些锦衣玉食，我本就没有爱”
　　“你也不小了，别玩了，收收心吧，早点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那个穆辰，分了就忘了吧”
　　“你也别耽误人家，也别耽误自己了”
　　“本就不是痴情种，何必装出痴情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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