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录

　　晚间，高疏桐收拾妥当，准备去看灯会，说道：“科举之前，我朝历朝历代都从民间拔擢人才。”

　　朱珍珠边为高疏桐挑选珠花，回答道：“灯会也是民间定情男女相会的地方。”

　　高疏桐笑起来，说道：“所以咱们一起去。”

　　朱珍珠点头，出门前与高疏桐一起去看动弹不得、卧病在床的谢至。

　　朱珍珠握住谢至的手轻声宽慰。

　　高疏桐站在一旁，说道：“给你带盏灯笼回来。”

　　朱珍珠也附和：“听说灯会的灯笼最是好看。”

　　谢至笑着答应。

　　公主府出行马车不违礼制，秦玥与顾宛如在门口等待，三人亲亲热热地聚在一起说会儿话，专门为秦玥与顾宛如单独准备马车，三人上马车不提。

　　到灯会已是黄昏，小摊小贩已经将摊子支开，灯笼挂上，只是没有点燃。

　　三人四处闲逛，顾宛如偷偷拉住高疏桐的衣袖，高疏桐回过头，问道：“什么事？”

　　顾宛如似乎很难开口，半晌才说道：“父亲让我在公主面前解释，今日刑部大牢的火，不是父亲的安排，无论公主相不相信，父亲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难怪顾宛如不好开口，今日刑部大牢起火，差点将永宁公主烧死，是闻所未闻的大事。

　　如今查不出是谁放的火，刑部尚书自然负有办事不利的责任。

　　更糟糕的是，顾尚书担心永宁公主以为火是他安排放的，所以才让顾宛如特意来高疏桐面前说情。

　　若是真的产生这个误会，让永宁公主将他当做敌人，这和之前言语上的倚老卖老不同，顾尚书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可是如今没有证据，顾尚书的嫌疑便洗脱不了，顾宛如在高疏桐面前很难开口，只能奢求信任。

　　而谁都知道，永宁公主很难相信别人。

　　顾宛如惴惴不安，听见高疏桐笑着说道：“孤知道顾尚书是清白的，在自己的辖区放火烧我也太愚蠢，孤不会相信的，宛如不用担心。”

　　顾宛如松一口气，感激地看着高疏桐，她心思敏锐，知道永宁公主如今的信任，是特意给出的。

　　高疏桐拍拍顾宛如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以前一样，在街市走走停停，似乎今天从火场逃出的人不是她一样。

　　顾宛如慢慢地走，慢慢地想，突然明白，她想要为家族出力，有一天让家族以她为荣，未必需要走嫁人一条路。

　　在永宁公主当政的前提下，女人不需要成为主君的妻妾，也能宣誓效忠，以求家族的平安和荣华富贵。

　　一切只需由永宁公主掌握权柄。

　　顾宛如慢慢地停下脚步，看着无忧无虑的高疏桐漫步的背影，像是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

　　高疏桐才不知道顾宛如心里在想什么，只顾着东张西望。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灯也没有点起来。但是为过佳节，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道路上漫步仍然很拥挤。

　　行人身份各异，穿着打扮各有不同，高疏桐平日里不是在皇宫，就是在公主府，来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文武百官，今天见到这么多布衣百姓，觉得很新奇。

　　除布衣百姓之外，提前参加灯会的，还有世家贵女。

　　灯会是难得的与民同庆的节日，这一天，皇室也抛开诸多规矩，皇帝与皇后亲自站在高台，看一眼治下的盛世江山。

　　所以不止世家贵女与世家子弟，皇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们也能出宫游玩。

　　走着走着，天渐渐黑了，小摊小贩也将挂起来的灯笼点燃，一瞬间，高疏桐感觉自己身处于点点火团之间，灯笼的灯光甚至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好漂亮。”高疏桐看见兔子形状的灯笼，心中大爱，跑过去上下左右仔细查看。

　　店家看见高疏桐看得上这个兔子灯笼，在一边介绍，朱珍珠也凑上来，说道：“既然公主喜欢，咱们买下带回去罢。”

　　“好。”高疏桐向朱珍珠点头，朱珍珠从荷包中摸出碎银子，递给店家，如愿地将兔子灯笼拿下。

　　高疏桐与朱珍珠凑在一处看新买的灯笼，突然问：“今晚约了人吗？”

　　朱珍珠疑惑起来，不知道高疏桐这句话在问谁，可是身边只有自己，良久才反应过来，高疏桐这是在问自己，愣住，道：“什么？”

　　高疏桐握住朱珍珠的手，道：“别老是围着我转，若是今晚有什么人在等你，可以去玩的。”

　　“什么？没有。”朱珍珠明白过来，出门前自己还和高疏桐说过，灯会是民间男女定情的场所，高疏桐这句话是说，如果有情郎的话，她可以从照顾永宁公主的差事中脱身。

　　“没有，公主。”朱珍珠没有想到高疏桐竟然会突然这么说，平时的伶牙俐齿都用不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没有这回事。”

　　好在高疏桐并不是要较真知道朱珍珠的情郎是谁，有没有情郎，只是提醒，提醒过后，便不在意地拍拍朱珍珠的手，向他处走去。

　　等高疏桐走远，朱珍珠才确认高疏桐的确并不是要干涉的意思，而是真的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生活。

　　朱珍珠心里怎么想的，高疏桐管不了许多，而是继续与秦玥、顾宛如两人闲逛，看看精致的灯笼，围观杂耍，正热闹间，突然一个人窜出来，道：“永宁公主殿下。”

　　高疏桐定睛一看，却是尚书右仆射之子，谢修。

　　谢修是太子伴读，之前没有怎么打过交道。高疏桐又看看秦玥与顾宛如，虽然世家之间经常走动，贵女与世家子弟有一面之缘乃是寻常，可是秦玥与顾宛如和谢修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实在是太奇怪，因为谢修此刻的态度，温文尔雅，甚至能在眼中看到饱满的情意，言辞中也满是善意。

　　高疏桐如果没听见谢修在陆封仪面前冷嘲热讽，说自己冷面冷心，差点就要相信谢修真的和现在看起来一样具有善意。

　　高疏桐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谢修想干什么？开口说道：“是谢公子，听闻娉婷姐姐马上入主东宫，谢氏有泼天的富贵，是他人即便妄想也不能得的。”

　　谢修是谢娉婷的兄长，高疏桐说的话很寻常。在他人看来，女儿要入主东宫，是得荣华富贵的好事，谢家上下肯定会高兴得意，所以打招呼时特意提出此事，是正常社交操作。

　　然而，谢修脸色变了，不像是骤得富贵的与有荣焉，而像是忧愁与恐惧。

　　谢修掩盖面色之时，秦玥开口道：“今日与顾妹子一起去谢府看娉婷姐姐，碰巧谢公子出门去，没有照面。”

　　谢修点头回答道：“是，白天出门为皇太子殿下办差。”

　　办差？今日出什么大事，除刑部大牢失火之外？

　　谢修还待说什么，这时，一批批侍卫四散开来，处处警戒，查看人群。

　　“全城大索，出什么事？”高疏桐看出出动是京城的精锐部队，这是只有全城大索才有的规模。

　　卫队领队模样的人看到谢修，走过来说道：“谢公子，可算找到你。”

　　谢修满脸疑惑。

　　疑惑的不止是谢修，还有在场的高疏桐、秦玥与顾宛如。

　　卫队队长俯过身在谢修耳边低语，大约两句话过后，谢修脸色变了，明显的惊慌与恐惧从眼神中传出。

　　卫队领队后退一步，等着谢修。

　　按照礼节，谢修应该在三位贵女面前说自己有事，然后离开。

　　可是谢修面对高疏桐三人时，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用眼神示意，然后跟着卫队领队离开，走得毅然决然，丝毫看不出来之前搭讪的影子。

　　“谢家出什么事？”高疏桐看着卫队远去的背影，疑惑地说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全城大索，还是皇帝出行被刺客行刺。

　　刚才谢修的恐慌，以世家子弟数十年的培育，谢修在高疏桐三人面前，不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定是卫队队长跟谢修说的事情，谢家出大事，所以谢修一时口舌不利。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今日是元节，布衣百姓与皇亲国戚都很期待，礼部早十多天就开始准备，若是小事卫队不会全城大索的。”顾宛如想想，说道。

　　高疏桐点头，听见秦玥说道：“官家的事咱管不着，只是刚才的光景，莫不是谢公子看上公主，打算日后上门提亲，所以才特意来打招呼。男子都是这样操作的。”

　　“什么？”高疏桐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点。

　　秦玥见高疏桐诧异，又担心自己说错，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当然，我说的也可能不对，就是有点像。”

　　然而高疏桐已经相信，秦玥是三人中唯一有未婚夫的，刚才谢修行为诡异，高疏桐猜不出来来意，既然秦玥感觉到是想提亲，很可能这就是谢修的打算。

　　不然谢修身为皇太子殿下的伴读，何必对永宁公主如此亲近？

　　若说谢修真的倾心自己，高疏桐半点也不相信，高疏桐是听见过谢修对着陆封仪冷嘲热讽，说自己冷面冷心的。

　　谢修背地里嘲讽，却当面来献殷勤，其心可诛。

　　高疏桐感到一阵吞苍蝇般恶心，神情渐渐冰冷，眼神也越发决绝，说道：“敢把主意打在我头上，早晚有一天教他悔不当初。”

　　秦玥见到高疏桐要杀人的眼神，生怕高疏桐一时冲动，把人杀了，连忙说道：“只是提个醒，我说的未必是真的，也许谢公子真的是特别闲，所以才来打招呼的。”

　　“谢公子的确特别闲。”顾宛如想想，说道，“听说在侍读中间，皇太子殿下倚重陆公子，亲近王公子，大事不会安排给谢公子。”

　　高疏桐见一句话的事吓到秦玥与顾宛如，改变冰冷脸色，勉强笑起来，握住秦玥的手，说道：“不过随便说说，别当真。还要感谢巴蜀县主的提点。”

　　高疏桐笑起来春风和煦，与刚才那个夸下海口说要杀人的简直不是一个人。

　　真是说变脸就变脸，秦玥感到有些胆寒，见高疏桐不愿意再提，便再起个头说些别的玩笑取乐。

　　顾宛如倒是脸色没变，很知趣地附和秦玥聊开来。

　　虽然全城大索，卫队走来走去，可是街上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全部驱逐，高疏桐在人群拥挤处信步闲庭，东走西顾，突然被顾宛如拉住衣袖。

　　高疏桐转过头，听见顾宛如说道：“公主，你看，那是谁？”

　　高疏桐顺着顾宛如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灯火阑珊之处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英俊，女子美貌。

　　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样子是传闻中受伤的国舅之子王敏之和御史大夫幼女萧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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