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食痣者

　　每天上学放学，从幼儿园到高中，从三岁到十八岁，十五年来韦安安都过着如此反复的日子。
　　混迹于放学大潮中，周围的人三五成群，嬉笑打骂。韦安安走路有个习惯，直来直去，不喜欢退让转弯。就是说如果有人朝她迎面走来，她不会主动避让，因此出校门不一会儿她就接连撞了三个人。
　　不用对比，出校门的人群比进校门的速度快。放学时候的校门类似于逃生通道。但是对她来说外面的世界或许才是龙潭虎穴，早上戛然而止的东西说不定都在门外候着。
　　左脚先于右脚跨出学校大门，右脚稍显迟疑后跨了出去。眼睛能看到的耳朵不一定能听到，耳朵能听到的眼睛不一定能看到。韦安安握着拳头定站在离大门两三步远的地方。还有一种可能是，你能看见听见的，别人不一定能听见看见。果然她的安全范围局限于背后的“监狱”。
　　韦安安闭眼憋着气，一个，两个，三个......它们都与她擦身而过，有的还停在她面前上下看了好几眼。不能被发现。可是她憋气的极限没有打破过一分钟的记录。
　　几分钟后它们终于都通过了，韦安安缓缓睁开了眼睛。应该没有被发现吧？现在转过身看看应该也没事吧？好奇害死猫，可是她同样也忍不住那种如同被猫爪抓挠的好奇心。就看一眼。她握紧拳头轻轻侧头。
　　拔腿就跑的确是对危险最正常的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它们能穿过一副又一副躯体？为什么它们没有像早上那样戛然而止消失？
　　那么它们早上的凭空消失不过是魔术？那么身后的“监狱”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避难所？
　　终于学校被她远远的甩在后面了，终于她跑不动了。韦安安慢慢停下来后维持着正常的速度向前走，她不再回头看一眼。
　　他去哪里了？但愿他就此消失。
　　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
　　“安安，爸爸今晚要晚点才回家我给你留了一些钱在家里，你到外面去吃吧。”电话另一头全是喇叭声。
　　“知道了。”反正你做的饭也吃腻了。
　　打开房门果然空无一人，那只鬼也不在。韦安安脱掉运动鞋换上拖鞋进了屋，直径走向自己的房间。她站在房间门口粗略地扫描了一遍。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一台电脑，一个书架。大物件不多不少摆放位置没有变化。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的房间没有人来过。昨晚看完扔在床上的漫画整齐的回到了书架上，书桌上的零食袋和垃圾桶里的垃圾不见了，摔坏了的闹钟又复活了。这些变化算是熟悉的变化。她把书包挂在了书架旁边。书架是初二那年买的，那个时候她喜欢看小说。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第一层是漫画，第二层是名著，第三层则全是恐怖小说和鬼故事以及新买的一些驱鬼辟邪的书。
　　在某一个时期她偏爱第三层，所以现在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少了哪几本书。她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所以它的破绽就隐藏在那几本书中？对，那些人不是说物物相生相克吗？就算它是只不寻常的鬼也有破绽，也有克星。
　　韦安安心情好转，但与此同时又有一些影响她情绪的事情酝酿发酵出了一股刺脑的恼怒。那个人的那句话还是很想了解，或者说想完全确定。“左食痣者，意近于阴……”她大步走向电脑，几亿人的大千世界总有了解这些牛鬼蛇神的存在吧？输入电脑不一会儿就有网页弹了出来。不是专有名词就不存在详情，不是常用语也就不存在大量信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它的存在。最终她在小的可怜的论坛帖子里成功找到了。
　　“据说左食指有痣的人能看见鬼。”
　　“好像是说比较有灵气之类的。”
　　“代表贵人是兄弟姐妹。”
　　“说明这个人阴气太重，身体虚弱。”
　　“有阴阳眼。”
　　“不祥之物。”
　　……
　　韦安安看了几眼食指上黑亮的条形痣，关了电脑。是不是把痣点掉了就能扭转局面？大拇指指甲朝着黑痣挖了下去。
　　晚饭吃什么？也许用电饭煲能把饭煮熟。然后用盐、酱油、醋下饭？菜什么的她可能洗都洗不干净。去外面吃？大概没吃完就能吐完。吃泡面？泡椒、酸菜、香辣、海鲜、牛肉、香菇……今天轮到最难吃的海鲜味了。不吃？一顿而已没饿死过人。
　　没有吃饭，没有做作业，韦安安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过了不久迷糊中听见韦明德在叫她，可能是叫她吃饭，她没有理会他。
　　然后噩梦就来了。
　　三年级那年学校刚刚建成了游泳馆，随后也有了游泳课。韦安安自然不喜欢这门课，不过也还不知道逃课。通常情况下她都是在池边看别人水中嬉戏。一个个欢呼雀跃的样子，水中真的有那么好玩？也有人怂恿诱惑她下水，她摇摇头拒绝了。所以那种被人推下水的感觉她永生难忘。面朝下如同坠楼一般。水是冰凉的，进入鼻腔口腔肺腔的水也是冰凉的。呼吸不了，动弹不了，四肢百骸被挤压着，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心脏无法规律跳动。大脑开始剧痛，神志逐步涣散，视线只剩水雾。
　　原来第一次接近死亡是在三年级。
　　“啊……！”身临其境的情景再现。
　　“安安，发生什么事了？安安？”凌乱的脚步声，密密匝匝敲门声，好像还有呼喊声。
　　睁开眼睛周遭一片漆黑，全身泛着酸软。她扭动身体试图从床上坐起来，突然间一大堆东西从被子上滑落坠地，七零八落的撞击声。是什么东西？
　　“安安？安安？你没事吧？”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韦安安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向右伸去按下了台灯开关。灯亮的一瞬间从被子上又滑落了一堆东西。她定眼一看全是书，视线转到移书架，上面空落落的。
　　“醒了？这次的噩梦比之前的是不是更真实更刺激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韦安安顺手捞起一本书就朝着窗台上那个鬼影扔去。一切都是它在搞鬼！
　　“去死？哈哈哈，韦安安，拜你们魏家人所赐我已经死129年了。”它捏着那本书笑得瘆人“用几本书压你那不过是简单的吓唬你，下一次就是正式的报复了。”
　　“我……会让你死彻底的。”韦安安颤抖着从地上又捞起了一本书朝窗口扔去。窗边的鬼影轻轻一闪避开了攻击。最厚最重的《新华字典》应声落地，刚才这本书就压在她的心脏上。
　　“那么，葵巳年甲寅月丁末日之前你就绞尽脑汁来杀我吧！”
　　来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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