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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寄
冯采采离她远远的，拿着自己的刺绣活计做，她绣得是对儿金鹧鸪，圆|滚滚，振翅做飞翔状。
封分野总嘲笑她把鸟儿绣得痴肥，必然飞不起来。“长得胖才好过冬。”她想起情郎，高兴得自言自语。
抽完烟的曲衡波凑过一脑袋，手点在鹧鸪屁|股上：“长这么胖，不等过冬就被人抓去烤了吃。”
满身烟味儿呛得冯采采躲到一旁：“去去去，身上味儿散了再过来。几辈子没抽过了？”
“天天跟读书人打交道，我也学得矜持了不少。”曲衡波清清嗓子，摇头晃脑。
冯采采呸她：“是怕抽了让小庄知道教训你吧，你就欠教训。”
“采姐，你这是给谁绣的？大哥又不缺。”曲衡波抬起胳膊，想闻闻自己身上是不是烟味儿那么重。
冯采采咬断丝线：“还能给谁，家里有个二十还不出嫁的，我不备嫁妆能行么？”她说完，烫到手似的把针和绣活儿都丢回筐子里。
大前年岳朔才说了要提亲，她就忙不迭地悄摸预备上了，妆箱没填到一半，准新郎官忽然就翻了脸。
自己好像着了魔，还是日复一日做着。曲衡波从筐里提起那块绣活儿，展开打量：“绣完吧。”
“你……”冯采采欲言又止。
曲衡波把绫罗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不适合我，还可以留给定心嘛。”
冯采采驳道：“那丫头，前一阵儿在北边磐蒲园闹了事情，听说是为了个女乐大打出手。我还能指望她出嫁？”
“磐蒲园出了事？我一路走来都没听说。”
“不仅出事，还出了人命。东家当然要捂得死死的，否则生意做不下去了，我是有门道才听说的。怎么，定心没告诉你？”
曲衡波将曲定心失了音讯，又因为女乐得罪了方员外的事情说与冯采采。
“坏事儿。”冯采采一拍手，站了起来：“你大哥前几天去了方家。”
冯采采端起筐子跑回屋里，很快换上了一身短打：“我得去趟珠英楼，你去么？”如果想知晓方家最近的动向，去询问庄谐或许是最佳选择，曲衡波又思及自己的画像已被外传：“我不方便出城。”
“你等等。”冯采采折返屋内，出来后递给曲衡波一柄短刀：“这柄是记分野名下，拿去用也不会招惹麻烦。多小心。”
曲衡波把刀系上腰带，二人一同出门，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易景堂的病人多是城中与附近村落的居民，庄谐早年是行脚医，也有他在江湖上的一些旧识和经他们介绍的人会来此地。故而不同于绝不医治江湖人士，或只给江湖人士看病的郎中，他的医馆里常混杂着各色人等。
庄谐有自己的癖好，无论是寻常人还是江湖人，除了要紧的伤病，都必须排队等候。
他正按着的这个手腕，脉象平稳、有力。
“我身体还算康健。”曲衡波抽回手臂：“你埋头苦思什么呢？”
庄谐嘴唇发白：“我胃疼。”等在曲衡波身后的大|爷插嘴道：“庄郎中，咋不自己开服药吃吃？”庄谐眼神闪躲：“最近太忙，顾不上。”
大|爷半信半疑：“你是有心事，心病还需心药医咯。”
曲衡波叹气：“招呼打过了，我去后院看看。”挂上凉棚的灯笼还没取下来，里面的蜡烛早已熄灭，剩下半个拇指那么长的一截。她摘下灯笼，把短蜡掏出收了起来。
“嘎吱。”
应是听到了动静，宋纹打开窗子：“太慢了。”
曲衡波不满：“跟你算得不一样，就是错了。”
宋纹站起来伸懒腰：“从你来蹈霞堂找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即便你在城里、城外有熟识的人，他们对曲定心下落所知也未必比你多。”
他俯下|身说了句话，没关窗就坐下了。
曲衡波走到窗边：“鹿娘子醒了。”
鹿沛疏皱着眉头，脸上五官都往一块儿挤，艰难点头。宋纹从身边的铜盆里捞出条巾子，拧拧水给鹿沛疏敷上：“她现在说话还很费劲。刚醒来时听说是你救了她，倒是说了三个字。”
“哦？”
“蹈霞堂。”
曲衡波震惊：“不可能，我已经翻遍了。”
“你尽快赶去比较好。”
曲衡波猛地拍向窗棂，旋足蹬地，直接从后门冲了出去。
宋纹给鹿沛疏擦脸：“她去了，你休息吧。”
鹿沛疏勉强地抬起手，宋纹都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用力的声音：“师妹你……”
她的手停在自己脖子上，能感受到中指在下压，可到底使不上力，手再探不到更高的地方。
鹿沛疏闭起眼，手落回原处。
蹈霞堂所在并不偏僻，到了晌午时，街道上行人更是络绎不绝。曲衡波故意绕到与易景堂方向相反的街口，装作迷路的样子，抓|住一个人就问应该怎么去，人们都急着吃饭，给她指个大概的方向了事。
她顺势而为，晃悠着来到了蹈霞堂门口，嘴里故意大声说：“是这儿吗？哎，我是吃了不识字的亏。”
走到台阶上，她的手刚靠近门，门扉蓦地拉开一条缝，想要抽身后退时，门缝里钻出两只手将她腕子牢牢锁死，把她拖了进去。
曲衡波被拖到门内，横甩了出去。她摔倒在地上，那人把门关上后就朝她扑来，曲衡波一手扶地支撑自己起身，那人手里的锥子划过她右边脸颊。
一击未中，那人又急刺而来，直冲她的脖子。
曲衡波又闻到了那股令自己头晕目眩，浑身发|痒的味道。
起初她以为是什么毒药，后来庄谐告诉她，这是她对女子身上香粉中的某味材料敏感，中了风邪，所出现的种种症状都是风邪引起。
如若能找来香粉，庄谐便能针对其中材料来为曲衡波治疗，当然，起效会非常缓慢，因此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
但是弄清了缘由，她便可以想出对策。
她的头又开始晕眩，动作也变得迟缓，女子的锥子离她的咽喉还有九寸远。
然后，刺了过去。
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聚成一滩，洇入黄土之中。
“唔。”曲衡波发出闷|哼。武寄步步后退，恨恨地把锥子拔了出来。
曲衡波的右手心留下一个洞，血正汩|汩流出，她左手抽|出系在腰间左侧的短刀，摆出防卫架势。
“我看过了，你右臂明显更粗，不该、你不该左手还能攻击！” 武寄大吼道。
长度超过一尺的双兵极难运使，尤其是对力量有欠的女子而言。她们大多会以雌雄双股的样式为上选，双兵长短重量不一，久而久之，两臂的粗细有别，且与单手持兵的人形状不同。
曲衡波之前与她打斗时是右趁手，左防也显空虚，抽烟用右手，追击她时虽然扛起了偃月刀，可很快便气力不继。
武寄方才便从左侧攻上，那样近的距离，她定然会抬起惯用手防卫。如此一来，即便不能毙命，也可让她难以反击。
“装模作样罢了，当谁不会？”曲衡波左手小指向右边袖口一钩，扯出一段麻布，她正好拿伪装用的麻布来止血。
疼痛又正好让她保持清醒。
武寄看到了，曲衡波扯出布的同时，右臂缩了下去，竟变得比左臂要瘦。她暗骂自己没有见识，又纳闷为何有这等能耐的人她却从未听说过。身为四方阁的杀手，她曾经对自己搜集情报的能力有着无上的信心。
譬如所有人都在找的曲定心。她接到单子后，仅仅打听了三日，就在蹈霞堂课室内的一张坐垫里发现了曲定心留下的字条，摸清了她的去向。而自己之所以出现在此处，便是对眼前这人守株待兔。
她不曾想到，击碎了她自信的恰是一个寂寂无名之徒。
“你要是追杀我，应该已经得手了。不巧的是你拖延了几日，我的伤已经大好。”曲衡波抛起刀又接住，从反手变成正手：“攻守异势了。”
这究竟是不是故作强势，威吓敌人？曲衡波自己心底清楚得很。然而面对某些境遇，非硬着头皮，狠心上去干不可。曲衡波心知她耐着性子藏在蹈霞堂等了自己许多天，打定了主意要杀了自己，不是为一笔无名的赏钱，只是因她挡了她的去路。
武寄把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眼刀已经把曲衡波的心肝肺都挖了个干净。
曲衡波手上的血窟窿勉强堵住了。自己姑且算震慑住了女子，但她领教过对方的狠辣，丝毫未敢松懈。
“别走神儿啊。”她对女子说。
武寄啐曲衡波：“管你他娘的是谁！”她一手撩起裙摆塞入腰带，朝右边挪动几步。
曲衡波沉下气来，抬起右脚，但不是向武寄发起攻势，反倒向后撤去。
起初武寄以为曲衡波要逃走，不想放跑了她去，率先冲去墙边，想趁失去斗志之人精神恍惚的瞬间下手。谁知曲衡波忽然变动方向，朝通向后院的宅门跑去。
武寄刹在墙角下，从袖中摸出燕尾镖，用力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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